自打從北境回來,玄素清就愈加反感朝堂上的氣氛了。以前,君臣雖然面和心不和,但議起事來,總還能對付得過去。但現在不一樣了,鹹嘉帝總是板著一張臉,大臣們但凡一句話對不上聖心,那便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責罵!素清明白,皇帝還是太年輕,幾經挫折之後,沉不住氣了。此刻在鹹嘉帝的眼中,這南朝上下,就像是一匹永遠無法馴服的烈馬,既然以前的“恩”收服不了,那就用“威”吧!朝臣們當然也有自己的對策,每有上朝便有半數人告假,皇帝竟也無可奈何!君臣便以這種方式對峙著!

只是有一點很是奇怪,叛亂平息許久了,穆王盛他們的人頭也都落了地了,可是謊報軍情的事,皇帝卻始終沒有追究過!玄素清想著,這其中一定是汪正明在背後拉著皇帝,要知道這位汪公公可是在南朝待了十多年的人,他一定明白這朝中眾臣早就生了異心,還有那股始終看不見的暗流,這些都是長在南朝身上的巨大毒瘡,如果貿然一刀捅破,那巨烈的疼痛怕就會直接要了大津朝的命!但是素清清楚的知道,現在不查,並不是事情已經過去,而是大家都在等待時機,這一場風暴遲早要來!所以,素清在朝堂上也一直保持著沉默,他在仔細觀察著身邊每一個官員的言行舉動,這湧動的暗流不論是何方神聖,他的水花遲早要拍上岸來的!

就像今天的朝會,從一開始就散發著不同以往的異樣,首先,今天的朝堂上無人告假,大小官員全數到齊了。再說,汪正明看著堂下居然站滿了文武群臣,他應該也感到了大臣們要有所行動了,所以,他的目光自朝會一開始便警惕的四處打量起來。

可是,鹹嘉帝卻始終被心中的憤懣所左右,彷彿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在問政時,仍就揪著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不依不饒的追問著大臣!終於,皇帝也覺得累了,他不耐煩的扔下了一句:“好了,好了!無事就退朝吧!”

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冉之祺這時卻站了出來,大聲說道:“老臣有本要奏!”

鹹嘉帝這時也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擺著一張不耐煩的臉,反問道:“你?你會有什麼事?朕今日乏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皇上,依大津祖訓,天子遇大臣諫章不得推脫,不得擱置!皇上您忘了?”冉之祺怎麼會放過鹹嘉帝呢。

“好吧,好吧!你說你說!”

“啟稟皇上!前番玄大人北伐之時,有人蓄意謊報軍情之事,臣等經多方探查,今日已見分曉!”冉之祺高聲說道。

“嗯?分曉?朕並未下旨查辦啊!”鹹嘉帝突然也感到了情況有些不對。

“皇上,朝廷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能不聞不問呢?臣等自返回太陵城後,便細心探察,並已大致摸清元兇禍首!還請陛下聖裁!”冉之祺說道。

聽到“元兇禍首”四個字,鹹嘉帝心頭一驚,他看了看一臉堅定的冉之祺小心問道:“那你說說,你們都查到什麼了?”

“回皇上,經微臣等細細探查,此次謊報軍情誆騙朝廷之事,其始作俑者必與南川會有所瓜葛!”冉之祺的話聽上去底氣十足。

“你說什麼?!”鹹嘉帝直接站起身來喝問道。

“微臣剛才是說,此次謊報軍情誆騙朝廷之事,其始作俑者必與南川會有所瓜葛!”冉之祺的語氣裡的堅定絲毫沒有減少半分。

鹹嘉帝突然在這個高傲的老頭面前尷尬了起來,他愣了片刻,又悄悄抬起眼皮,看了看此刻就站在冉之祺身後的玄素清,沒想到玄素清的臉上卻沒有任何異樣,好像朝廷的內閣首輔彈劾南川會,而同朝為官的南川會的少東家竟然無動於衷。鹹嘉帝眼裡的這個朝堂越發的詭異了起來。

其實,冉之祺剛剛說出“南川會”三個字時,素清的心裡也是一驚,接著素清強壓下內心湧起的焦灼,開始靜靜的聽著周邊的情形。只一剎那,素清便已明白了大概:這一定是朝臣們的集體行動,待冉之祺的話聲落地,其他文武百官必然會群起而攻之。因為,若是朝臣們之前沒有串聯勾合,那麼當冉之祺說出“南川會”這三個字時,一定會在朝堂上引起軒然大波,如此,則堂上必是一片驚訝之聲,可是,朝堂上始終是一片寂靜。再加上皇帝肯定也在懷疑南川會,因此,素清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不要開口爭辯,一旦開了口事態一定會更加複雜,這樣反而會讓自己的處境愈發的不利起來。

另一邊,鹹嘉帝竟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在南朝,南川會的勢力似乎已經強大到了無所不能的地步,要是朝廷真的跟南川會翻了臉,那可真的要把後果想清楚。然而,這個尾大不掉的南川會又確實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這也正是汪正明不讓鹹嘉帝輕易下旨徹查“謊報軍情”案的原因。這會兒冉之祺卻突然把這事翻到了檯面上。這倒讓皇帝一下子失去了盤桓的空間。

鹹嘉帝思索了片刻,將寫滿遲疑的臉轉了過去,自顧自的問道:“你說禍首與南川會有關,那你可有實證?”

“沒有!”冉之祺這話與之前的語調同樣堅定。

“沒有實證你在這裡胡說些什麼?”鹹嘉帝感覺又要被臣下玩弄和利用,他的惱怒立即就從口中噴湧而出。

“皇上,臣說這話,那是因為臣知道,兵部和尚兵局那個傳來假訊息的小吏們,都從南川會手上拿了錢,逃出了太陵城。這算不算是證據?”冉之祺不愧是久歷官場的老臣,面對皇帝的咆哮,他的回答還是不卑不亢。

冉之祺的話讓剛要站起身來的鹹嘉帝,又在沉默中緩緩坐了回去。皇帝突然發覺了冉之祺的話有些矛盾,在他的彈劾中南川會到底是罪魁還是從犯呢,於是,鹹嘉帝開口問道:“你是說那些個敗類,是拿了南川會的錢?那這幕後主使就應該是南川會啊?怎麼又說是另有他人呢?”

“回皇上,老臣以為此事沒有這麼簡單,那假訊息傳到宮中時,定遠侯正領兵於北境激戰,而定遠侯是南川會的少主,那是太陵里人人皆知的事!該案若是南川會主使,豈不是將定遠侯置於不測之境?天下哪有老子害兒子的事?況且,訊息傳開後,那玄振海竟領著家人全數逃離太陵城,這其中必是受人脅迫!但不論如何,這北伐未成,穆、許為亂之事,南川會難逃其咎!”

而當冉之祺把話說完,老頭也淡定地退回了群臣之間,板直著脊背就立在玄素清的面前。而他的這一個動作,也是與百官們約好的訊號。於是,朝堂立即陷入了新一輪的紛亂之中。

先是周光宸站列出班,雙手持笏奏陳道:“啟稟皇上,微臣世居南方,眼見南川會勾結夷商,欺行霸市,劫掠民脂。如今,竟然欺君罔上,禍亂朝綱,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請皇上速速下旨嚴辦!”

“是啊皇上!”周光宸剛說完,黃功傑也站了出來:“皇上,微臣以為,這證據也要搜一搜才知道啊!不過,這南川會一向為非作歹那是眾所周知的!朝廷要是放任不管,那後果不堪設想啊皇上!”

接著,百官們紛紛站列出班,陳奏著類似的話:“臣附議”“皇上必須嚴辦!”“下旨吧皇上!”……絲毫不給鹹嘉帝一點思考的空間。

皇帝偷偷轉過臉來,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汪正明,汪公公這會兒面容平靜得像一尊泥塑,鹹嘉帝只好轉回來,再次面對著滿堂的朝臣,看著堂下眾臣唾沫飛濺,咄咄逼人的樣子,他的憤怒又要被點燃了,他忍不住開口喝阻道:“好了!別說了!”

沒想到皇帝的話喝住了百官,卻沒有嚇倒冉之祺,這時他又適時站列出班,高聲說道:“皇上!臣等請皇上即刻下旨,搜查南川會在太陵城裡的所有商號!鎖拿可疑之人!眼下,只有徹查南川會,方能找到那暗中主使之人!”

皇帝的內心還在掙扎著,他開口問道:“玄愛卿!你怎麼說?”

此時的玄素清的內心毫無波瀾,群臣的謀劃在他的眼裡已經一目瞭然了。聽到皇帝的問話,素清沉穩地站列出班,躬身施禮說道:“臣無話可說,臣請皇上恩准臣告假返家!”

“啊?!”皇帝以為素清總會爭辯幾句,沒想到這些話他卻一句也沒有說,所以皇帝吃驚的“啊”了一聲。

可是素清卻藉著這聲“啊!”開口說了句:“謝皇上!”而後便不管不顧的返身向朝堂外走去了。

素清的態度讓鹹嘉帝有些驚訝,他想要開口攔下,可是剛抬起手,話還未出口,卻從素清堅定的背影中,看到了扳倒南川會的機會,於是皇帝把手收了回來,清了清嗓子說道:“嗯!既然眾臣皆要朕徹查南川會,那就……”

“嗯!嗯!”汪正明清嗓子的聲音打斷了皇帝的話,引得皇帝轉過身來瞪了一眼汪正明,汪公公趕忙小跑兩步跪倒在皇帝面前,謝罪道:“哎喲,奴才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皇帝當然知道汪正明是要攔下他的話,可是,這回一向精明的汪公公為什麼要阻止他下旨扳倒南川會呢?皇帝有些不解,也有些生氣,好不容易能做件快意事!可是,這局已經被攪亂了,鹹嘉帝只好說道:“那就先退朝,讓朕再想想!退朝!”

汪正明趕緊站起身來,衝著堂下高喊道:“退朝!”

回到春和宮的後殿,鹹嘉帝的餘怒未消,還沒等坐下,便轉過身來,伸手指著跟在身後的汪正明咆哮道:“你說,你到底是安得什麼心?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查辦南川會了,你攔著朕幹什麼!你是老糊塗了嗎?”

汪正明趕緊賠著笑說道:“哎喲,萬歲爺喲!可冤死老奴了!”

“冤?哼!你說說你哪裡冤了?”

“皇上明鑑,今日朝堂之上,那不過是冉之祺他們賊喊捉賊的把戲,老奴是怕萬歲上了他們的當!”

“嗯?此話怎講?”鹹嘉帝問道。

“皇上您看,咱們南朝的官員大都跟南川會有瓜葛,您在大興城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而且,前幾回朝廷有難的時候,他們暗地裡就跟南川會也勾連著呢!今天上來就突然要跟南川會翻臉,這不奇怪嗎?”

“這個朕知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朝堂上群臣眾口一詞,讓朕連個喘氣的機會都沒有!這麼一看,又好像是真的要跟南川會徹底決裂似的!朕是想,管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倒不如就依了他們的意思,乾脆就搜搜南川會,找到證據該辦誰辦誰,找不到證據南川會也怪不了朕。都是百官的主意,讓他們自己打起來,對咱們不也挺好嗎?對了,據朕所知,冉之祺向來不與南川會來往的,他的話不會是真的?”鹹嘉帝說道。

“皇上,老奴在南邊待了這麼多年,哼哼,這南朝的百官什麼都瞞不過我,那個冉之祺最是南川會一黨的!”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汪正明肯定地說道。

“那就奇怪了!他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皇帝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依老奴看,這也簡單,他們必定是想著,皇上總有一天要把這謊報軍情的事翻出來,與其讓朝廷嚴查,還不如先把南川會推出來!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皇上!”

“那他們就不怕得罪南川會,得罪玄振海?”鹹嘉帝問道。

“皇上問得好!”汪正明說道:“這便是冉之祺他們自以為是的地方了,他們是讓朝廷搜太陵城裡每一個南川會的鋪子!”

“是啊!”

“皇上,據老奴所知,早在那穆王盛他們起兵造逆之前,這南川會的商號早就撤出太陵城了,至今都沒回來。哼!真把這些鋪子都封了,也根本傷不了南川會的一根毫毛!”

“哦!他們的門道在這呢!”皇帝恍然大悟:“這幫奸賊!哼,既然端不了鋪子,朕就拿人!一不做,二不休,朕就先拿了玄振海!朕倒是要看看他南川會倒不倒!”

“皇上莫要氣惱!此時萬不可動玄振海!”汪正明攔道。

“為什麼?”

“皇上別忘了,且不說這玄振海當下不在太陵城中,就算是在城中,這城裡頭少說也有一半的百姓跟著南川會混飯吃,要真拿了玄振海,那就是掐了他們的活路。百姓們要是鬧將起來,咱們手上又沒兵,怕就真會出大亂子!”

“誰說沒兵?安州總兵杜愷手上不是還有二十萬人馬嗎?”

“哎喲,皇上,這杜愷是皇上的臣子沒錯,可他也是玄府的座上客啊!真到了跟南川會動刀動槍的時候,難保他不會站在玄振海那邊,就算是他不徇私利,可是那玄素清是好對付的嗎?只要是杜愷有一個猶豫,那玄素清就有翻盤的辦法!”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怎麼辦?就讓朕在這皇宮裡任他們擺佈?”皇帝有些氣惱了。

“皇上莫急,他們有張良計,老奴也有過牆梯!咱們可以將計就計!”汪正明說道。

“快說說!”皇帝忙問道。

“皇上,據老奴看,這南川會已是朝廷心腹之患,可這患處在哪呢?無外乎錢、糧皆握其手,有了這錢糧可聚兵百萬,可令萬民趨附,當然也就捏住了朝廷的命脈。這湘、鄂兩省的糧米除了官糧走的是長江水道外,其他的糧米都被收到了南川會手上,他們會一併走水路運到崎尾港,再販到南直隸的各地去。這是糧。還有錢,南川會的錢多來自跟夷商之間的生意所得,而大宗貨品上下商船也都在崎尾港上,所以,這崎尾港雖名義上是朝廷治下,實際卻在南川會手中。因此,老奴想著冉之祺他們不是要朝廷徹查南川會嗎?咱就依了他,不過可不止太陵城裡那些個空鋪子,朝廷要趁勢把這大津朝的錢糧,也都從南川會手裡拿回來,咱們就得先把崎尾港給圍了,然後把這糧米和銀錢的交易都收回朝廷手上!”

“你是說把糧米和與夷商的交易都收回官營?”皇帝的腦子也在飛轉著。

“是啊皇上,冉之祺他們為了脫罪,把南川會拉出來擋槍,又想著避重就輕,只查太陵城裡的鋪子,那根本沒什麼用,到時候來個查無實據,再過些時日,黑不提白不提的,這謊報軍情的事又不了了之了!咱可不能再上他們的當了,要查就把崎尾港拿回來!這才是真正掐住了南川會的命門啊!”汪正明自信地說著。

汪公公的話,讓鹹嘉帝的雙眼又閃出了光彩,他終於看到了扳倒南川會的希望,皇帝點著頭說道:“好!好!不過,這太陵城裡的鋪子,可以讓袁思孝帶人查封,可是崎尾港又派誰去呢?”

“皇上,老奴想著還是杜總兵去吧!”汪正明說道。

鹹嘉吃驚的轉過臉來看著汪正明說道:“什麼?你不是說他也跟南川會暗通款曲來著嗎?這麼大的事交給他,朕怎麼放心?”

“皇上,您想啊,派杜總兵去不正讓他跟南川會生了嫌隙嗎?”

“嗯?那他怎麼肯去?”

“杜總兵平日裡確是南川會一黨的,但是他也是皇上親封的安州總兵吧?還有他的夫人皇上也給封了誥命,讓他去崎尾港,他能不去嗎?而且,只要不動玄振海那幫子人,這杜總兵和玄府上下也不至於撕破臉皮吧?可是,他要做的卻是掐斷南川會命根的事,這樣一來,南川會上下還會信任他嗎?”

“你說的這個,朕明白!可是,他要是表面上遵旨去,暗地裡不盡心盡力,再讓南川會鑽了空子,那這事……哎呀,不行不行!”鹹嘉帝心裡有一萬個不放心。

“皇上,不會的!”汪正明肯定的說。

“你怎麼知道?”

“皇上,這圍著崎尾港的人,就是替朝廷握著糧、錢兩道生意的人!這糧、錢兩道里的油水那豈止萬金啊!這油水朝廷給得,南川會卻未必給得。哼!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老奴想,又能當忠臣,又能聚千萬資財!總好過跟南川會一條道走到黑吧!”

“倒也是這個道理!”鹹嘉帝開始下決心了。

汪正明跟上前說道:“皇上,您想想,這杜愷手下那二十萬人馬,可是能征慣戰的死士啊,可不是穆王盛手下那幫酒囊飯袋……”

汪公公的話還沒說完,鹹嘉帝便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隨後,皇帝一拍御座的扶手,騰一下站了起來,一臉欣喜地說道:“別說了,即刻傳旨下去,徹查南川會!令袁思孝的城防營立即查封城中所有南川會的鋪子,給朕仔細搜,有任何可疑之物皆要呈到朕手上。還有,讓杜愷馬上領兵圍了崎尾港,即日起由朝廷接管崎尾港內糧米及與夷商交易事宜!”

汪正明趕忙跪地高呼:“皇上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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