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紀懷章這唯唯諾諾的樣子,紀宛盈氣不打一處來,也全然不顧及他是自己長輩,當頭就是一頓怒斥:“叔父深受皇恩,卻不思為國盡忠,肆意謀害朝廷命官,陷紀家上下於危難之中,如今皇帝哥哥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叔父若再不幡然悔悟,遲早是要將我紀家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話落,目如刀鋒般緊視著紀懷章,鄭重其事的勸道:“還請叔父即刻啟程還京,莫讓皇后嫂嫂因此事為難,更不能讓祖父祖母與族親們在京中為叔父掛心。”

此言一出,堂中立刻一片譁然。

紀懷章本就不安的心變得更為忐忑。

觀望屬官們片刻,只得再度跪下已有些僵硬的膝蓋,懇切的回道:

“望皇后明鑑,下官雖不敢以清廉中正、博學有為自居,可這些年在任上也是矜矜業業,不敢有一日懈怠,更不至於謀害朝廷命官,那魯桓、夏淵之死臣早已命人大力徹查,只是苦於毫無進展,至於廷尉大人的死臣更為痛心,只怪臣一時疏忽沒來親迎,才讓廷尉大人在驛館遭受無妄之災。”

“是呀,皇后,您也知道我西北地區入冬以後乾旱少雨,廷尉大人下榻驛館並未通報各級府衙啊。”

孫幽也附和著回道:“下官得知廷尉大人死訊,第一時間親赴現場,命人大力徹查,廷尉大人乃是因為在館舍中飲酒過甚,不小心打翻了火燭,導致屋內火勢蔓延,才釀成了悲劇發生。”

“此事說起來也只怪方清嶽是個粗心大意的性子。”

楚南梔裝作毫無察覺的責備了句方清嶽,之後轉而言道:“本宮此次西行也只是前來護送桑琪公主和塔塔拉卡使團回部落,順便替陛下體察青禾各地民情,既然舅父早已有意請旨回京,本宮與陛下自然不會輕信謠傳,還望舅父早些隨容恆將軍回京。”

說罷,又笑著補充道:“陛下與老祖宗向來器重紀家,斷然不會對舅父有所猜忌,先前也不過是受了人挑唆,老祖宗也說過了,青禾勳貴門戶皆是朝廷的脊樑倚仗,國之柱石,即便眼下有些政見上的不合,但也不至於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是呀,伯父。”

紀容恆看向紀懷章,跟著苦口婆心道:“陛下對我紀家上下可謂是恩寵至極,信賴有加,否則也不會讓皇后親自到檀州來。”

紀懷章眸色微頓,與官員們面面相覷了一眼,得知皇后西行是為了護送桑琪回部落,頓時放鬆了警惕,笑眯眯的言道:

“早聞皇后與塔塔拉卡部落的王子、公主感情深厚,塔塔拉卡六部助我朝平定青禾亂局立下了不世之功,皇后此舉必當傳為佳話,有助於我兩國永結盟好,還請皇后寬心,臣定會早日入京向陛下請罪。”

“甚好。”

楚南梔笑望著紀容恆,囑咐道:“容恆將軍,既然方清嶽死因已經查明,你此次只需前往檀州助舅父早日查清魯桓和夏淵的死因,順便破了那些謠言,好讓你們叔父二人早些啟程回京。”

“是,下官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后所託。”

紀容恆信誓旦旦的抱拳。

而楚南梔的決定卻讓紀宛盈心頭一凜。

本以為她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沒曾想她果真只是為了護送桑琪西行。

事已至此,她也不便多言,只得苦著臉笑道:“既然叔父已經決意回京,那我也就放心了。”

話落,笑盈盈的注視著楚南梔,請求道:“那我也不用再去檀州了,就陪著嫂嫂一道繼續西行。”

“倒不用。”

楚南梔猜到她這定是搪塞自己的話,如若真帶著她西行,豈不是讓彼此都難受,隨口勸道:“西北苦寒,明日就是除夕了,小郡主與舅父這些年聚少離多,就留在檀州與你兄長、叔父過個團圓年吧,等容恆查清了案子正好隨他一道還京。”

哪知話才出口,紀宛盈便點頭答應道:“也好,嫂嫂和桑琪公主怕是有千言萬語要絮叨,我若在跟前反倒是妨礙了你們,那我便在京中等嫂嫂歸來。”

“好。”

楚南梔莞爾一笑,又意味深長的打量了眼紀懷章和孫幽父子:“天災不可怕,人心不穩才是最為可懼的,百姓們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怎會選擇出去逃荒,舅父還是得多盡些心力,除了大力賑濟災民以外,也要給他們更多的生路,哪有將人堵在家中的道理。”

“臣定當謹記皇后教誨,儘快穩定州內局勢。”

紀懷章語聲嚴肅的回道。

楚南梔這才寬下心來,領著李策和親衛們隨桑琪的塔塔拉卡使團繼續西行。

車輪碾過厚厚的積雪,時不時發出嗤嗤的清脆聲響,馬車也不住的跟著顛簸搖晃。

車廂內,馬來福那張厚厚的唇角翹得老高,對楚南梔今日的言行感到甚為納悶:“梔姐姐既然已經察覺到了檀州存有貓膩,為何還要改道西行,而不是直接前往檀州,如此豈不是繼續讓那孫幽、孫禮父子逍遙法外?”

“不然又能如何?”

楚南梔苦笑道:“咱們還未到檀州,那孫幽、孫禮父子就給咱們變了一出活人憑空消失的戲法,如果就這樣堂而皇之的進入檀州,整日在一群老油子眼皮子底下勾心鬥角,別說是想要查到些什麼,說不定哪天進入了人家的陷阱還不自知。”

“那梔姐姐的意思?”

馬來福迫不及待的抬頭看向她。

楚南梔僅是淡然一笑,轉而對桑琪說道:“桑琪,等進入夢州地界,你就和你們的使團繼續西行回部落,我不能再護送你了。”

桑琪一臉錯愕:“主人難道是想要獨自前往檀州?”

“眼下我還有許多疑惑,孫幽、孫禮父子如此張揚跋扈,而京中盛傳檀州勳貴們圈佔土地、豢養部曲之事究竟是受了紀懷章指使,還是他也被矇蔽其中,都需要一一查驗。”

楚南梔猶疑著說道。

方清嶽的死究竟僅是因為火災還是有人故意行兇也是她亟待查明的。

她和小白臉雖然都對此事持有懷疑可終究需要鐵證。

再則,她還要弄清楚,勳貴們是如何隱沒田地,豢養的部曲數量究竟有多龐大,如此才能有應對之策。

然而這些問題若是從明面上去打聽怕是得不到任何結論,唯有微服私訪,深入民間才能得到有用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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