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是上京城,也是整個北國一年中景緻最美的時候。

因陳貴妃顯靈陳冤一事,明昭帝悲痛難過了好些天龍體才大振了許多。

聽聞曲州生了亂,本還有些憂心,可又得知李爽已經平定叛亂,再也沒了顧慮,開始縱情聲色。

九月,張錦年差人在外替明昭帝物色了一位絕色美女,那女子生得國色天香,入宮不過半月就深得皇帝喜愛,漸漸取代了陳貴妃的位置。

新月黨黨徒見張錦年大有迷惑君上,禍亂朝綱的勢頭,紛紛開始活躍起來,不停上奏彈劾張錦年。

而關於戾太子之後一事也隨之漸漸傳入宮中,傳到了明昭帝耳中。

雖說皇祖父已寬恕戾太子陸聆以及他的子嗣黨羽,可當年那場叛亂,東宮流了太多血,上至文皇后,下至東宮黨人,死得何其慘烈。

作為長慶帝的後人,明昭帝不得不存些警惕心思。

就在新月黨數道奏疏入朝之後,明昭帝決定召見戶部侍郎唐順。

得知即將受到皇帝召見,唐順自是激動不已,心知拯救女婿的機會已然到來。

正翹首期盼著入宮面聖,可就在入宮前一日,宮裡發生了件極為蹊蹺之事。

明昭帝與新晉的胡貴妃在西苑遊船賞景,船被狂風颳翻,二人不慎落水,胡貴妃當場溺亡,而天子雖被人及時救起,卻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又因胡貴妃溺亡傷心難過,頓時一病不起,連著昏迷了好幾日。

醒來這日,他便急著將張錦年叫來了身邊。

“陛下終於醒了,老奴甚為憂心。”

張錦年站在他床前,雖仍是恭敬,可再也瞧不出往日的卑躬屈膝。

明昭帝並未察覺如此細微之事,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朕的愛妃……”

話頭剛起,張錦年就忙不迭接過話來:“胡貴妃老奴已命宮人大斂。”

“朕……”

明昭帝又是一陣語噎心傷,本想再去看看貴妃遺容,可又怕承受不住這番打擊,緊蹙著眉頭緩緩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讓貴妃下葬吧,藏入朕的陵寢。”

“老奴這便差人去辦。”

張錦年同外面的劉珂使了個眼神,劉珂心領神會的立刻退了出去。

“咳咳,張二狗,朕怎生聽到些謠言,說你當年收養了戾太子之後,可有此事?”

明昭帝眼中暗含試探,緊緊的盯著他。

可神采已虛若遊絲,儼然沒了太多力氣。

張錦年也並不打算掩飾,緩緩跪下身去,沉聲稟道:“老奴有罪,老奴不但收養了此子,而且還將其收為了義子。”

“你好大的膽子。”

明昭帝猛的咳嗽了一陣,漸漸意識過來,他竟然沒有隱瞞自己,而且坦誠相告了,這倒是叫人奇怪了。

“張二狗,你與朕如實道來,你為何要欺君罔上,瞞著朕偷偷收養那戾子?”

明昭帝努力坐起身來,靠在床沿邊,厲聲質問道。

“老奴不敢隱瞞陛下。”

張錦年一臉赤誠的說道:“老奴自小悽苦,進宮後又備受欺凌,是文皇后給了老奴活路,當初隆升爺駕崩前留下遺旨,說要赦免戾太子之後,可終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呀,老奴念那孩子孤苦伶仃,不由得就想起了老奴自己個兒的命運,又感念文皇后恩德,故而就收養了此子。”

一番話下來,既強調了隆升帝已赦免了戾太子一黨,又言明瞭自己收養那孩子的初衷,讓明昭帝聽得頗為動容。

“大監倒是顧念舊情。”

明昭帝眉眼輕挑著說道:“說起來,當年那場叛亂就是筆糊塗賬,這些年朕的身邊無人敢提及此事,不過都是覺得朕也和父皇一樣,是個斤斤計較之人。”

“陛下,切不可亂說,先皇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啊。”

張錦年小心翼翼的回道。

“你不必再替父皇開脫,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朕最清楚。”

明昭帝蹙眉道:“你呀就是太過忠厚老實,從文皇后到先帝爺,再到朕,你總是如此推心置腹,難怪父皇會讓你伺候這麼多年。”

“伺候陛下,伺候主子是老奴應盡的本份。”

張錦年淡淡的笑了笑。

“你倒是忠心。”

明昭帝無奈的搖了搖頭。

想起當年他與乳母華氏苦心保扶自己上位的經歷,明昭帝感慨良多。

他與乳母孤身面對御林軍的圍困,卻仍是緊緊護著自己,當時那場面明昭帝回想起來至今也心有餘悸。

“大監,你與乳母都是朕的貴人,若是沒有你們,朕眼下怕是早已被晉王母子焚於王宮之中了。”

話到此處,明昭帝重重的嘆了口氣:“只可惜乳母負了朕,朕的身邊如今也只有你一人可信了。”

靜默了片刻,他繼續說道:“你已是風燭殘年,膝下無子,有個人照料也好,既然那孩子尚還活著,你就將他接回宮裡來,迴歸宗室吧。”

“陛下……”

張錦年心裡一喜,面上卻裝得無動於衷:“此事萬萬不可,那孩子既已歸於凡塵,不如就讓他在民間了此殘生吧。”

“你真是個糊塗蛋。”

明昭帝沒好氣的瞥了眼他:“朕將他迎回宮中自有朕的道理,朕已近而立之年,膝下尚無子嗣,這大月朝的江山將來該託付給誰。”

頓了頓,他目色猛的沉了下去:“總不能讓晉王餘孽再得勢吧,如此怕是正如了朝廷那群別有用心之人的意,難道這是你願意看到的結果?”

張錦年卻面露焦慮之色:“這孩子命途坎坷,怕是入了宮得了陛下恩寵會受人忌憚。”

“我看誰敢。”

明昭帝眸色微頓:“你是說新月黨那群目無君上的諂媚之徒吧?”

張錦年沉默不語。

“這群整日裡吃飽了沒事幹的狗東西,朕忍他們許久了。”

明昭帝話音剛落,劉珂就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跪拜道:“啟稟陛下,戶部侍郎領著一眾群臣在養心殿外求見陛下。”

“朕說什麼來著。”

明昭帝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你一味忍讓換來的只會是得寸進尺。”

思忖了片刻,他忽的想起件事來:“朕要是沒記錯的話,戶部侍郎唐順正是陸彥朝的岳父吧?”

張錦年與劉珂面面相覷了眼,一起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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