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堂這個年過得沒滋沒味。白天他要帶著女兒到親朋好友家拜年,晚上回來看書背書。
他之前擔心得一點都沒錯,他女兒真的從小仙女變成了滅絕師太。
《論語》一共二十篇,四百九十二章,他每天都要背一篇,只要天沒塌,雷打不動,必須背會。
此時她就坐在對面,抱著兩條小細胳膊,兩個大眼珠子就這麼盯他看。人家也不用看書,就讓他背。
“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
背到這裡,林滿堂腦袋就好像打了結,下一句是啥來著,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林曉張了張嘴,剛要說,林滿堂嚇得渾身冒冷汗,“你等等啊,我一定能想起來的,我不用你提醒。”
他背不出,她給接下一句,他就要抄三遍,幾天下來,他已經抄了一本子。得虧是用鉛筆寫,要是用毛筆,估計他這手就廢了。
林滿堂抓耳撓腮,吭哧吭哧想了半天,還是沒能想出下一句。
林曉慢悠悠開口,“吾何以觀之哉。”
林滿堂簡直要崩潰了,又要抄三遍,他啥時候才能睡啊。
“曉曉,你也太嚴格了。我早上才學,現在能背這麼多已經不錯了。你只給我一天時間,我記性再好,也撐不住啊。我覺得一天背半篇就不錯。”
他這副身體年輕,記性好,比他前世那副身體強百倍。但是也經不過女兒這麼個用法啊,簡直拿他當天才。
林曉小大人似地搖頭,“爹,不是我逼你。是時間不等人,你今年已經三十了,現在才開始學《論語》,那你打算啥時候學《孟子》呢。你要有點緊迫感。”她拍拍書,“爹,是你說的,把握現在才能創造未來,早學晚學都得學,拖是沒用的。知識學到肚子裡又不會爛肚腸。”
林滿堂無力吐槽,好吧,他現在懷疑女兒在報復他,把他小時候跟她說過的話全還給了他。
這就是個小惡魔,而且還特別記仇。
林曉打了個哈欠,在老爹充滿怨念的眼神中,施施然起身,“爹,你把剛剛那篇抄完再睡,明天起來,我檢查。”
林滿堂:“……”
李秀琴推門,從外面進來,和女兒擦肩而過。
李秀琴抖開被子,打算睡覺,卻看到自家男人正在寫字,“今兒又被罰了幾遍啊?”
林滿堂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瞧她這副幸災樂禍的樣兒,還夫妻一體呢,只會看他笑話。
李秀琴憋笑,到底不忍心,“要不然,我幫你抄?”
林滿堂寫字的筆頓住,眼神晶亮,只是還沒等他答應,想到女兒那鐵面無私的性子,要是被她發現,少不得加倍受罰。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頭搖成撥浪鼓,“不用了。我自己抄。”
李秀琴躺在炕上,斜眼看他。
一邊是熱呼呼的炕,一邊是涼颼颼的木桌,相隔不到一尺,這待遇差別也太大了吧?
林滿堂收回視線,裝作看不到暖和的被窩,目不斜視盯著書抄。
第二天,林曉起來,檢查完作業,很滿意。
大丫二丫來找她玩,一左一右拉住她的手,“曉曉,去我們家玩沙包吧?我娘給我做了個沙包。可好玩啦。”
林曉眼睛一亮,跟著兩個小姐妹走了幾步,回頭不忘叮囑她爹,“爹,今兒別忘了背書啊,我晚上回來檢查。”
林滿堂無力撫額,衝她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林曉這高壓政策下,效果是非常顯著的。
林滿堂只花了二十天時間,就將一本《論語》全部背會了。
他本身記性就好,再加上論語淺顯易懂,並不難。
背完《論語》,林滿堂就停止學業。
一來林曉還沒將孟子翻譯完,二來林滿堂有許多事要忙。
正月十八,所有鋪面都開了,他要去採石場定石頭,要去磚窯場定磚,要去大莊村定豬仔,每天忙得團團轉。
定完豬,林滿堂到縣城買了個老實巴交的漢子幫忙餵豬,還特地給對方起了個好記的名字陳順田。
等磚和石頭來了,他帶著張順星和陳順田一塊蓋豬圈。
關大郎和林昌盛兩家也都跟著蓋起了豬圈。林福全沒錢蓋,他把老宅改成豬圈。
這麼多家同時蓋豬圈,村民們就有些看不懂,年後,豬肉掉價了呀,他們為啥不蓋房子改蓋豬圈啊?
而且還專門蓋那麼大豬圈,一次就養二十頭。這本錢不小啊。
村民們好奇,紛紛打聽他們為什麼養這麼多頭豬。
林滿堂幾人也都守口如瓶,只說想貼補家用。
村民們見問不到,最後也就不問了。
豬圈蓋好後,各家都抓了小豬仔,林滿堂家還買了兩頭羊和兩頭小牛。
李秀琴全部都給敲了。剛開始敲豬,村民們還稀奇,到後來開始麻木,再到現在,就當聽個響兒了。
敲豬後,李秀琴將養豬方法全部傳授給他們,就撒手不管了,然後帶著女兒一塊研究酒精。
因為不能讓別人知曉釀酒法,李秀琴沒讓其他人幫忙。
她稱了三十一斤小麥和六十九斤高梁,這些糧食選用非常嚴格,要顆粒均勻飽滿、新鮮沒有蟲蛀、沒有黴變、不能太乾也不能太溼、沒有泥沙、沒有異雜味、更沒有其它雜物。
然後將這些糧食全部磨碎與酒糟、輔料及融合在一起,放在鍋上蒸煮,讓澱粉糊化。
蒸煮完畢後放在太陽底下晾曬,再加上酒麴和酒母。將醅料入窖,而後在醅料上蓋上一層糠,用窖泥密封,上面加上一層糠。
發酵四十天後拆曲,再透過蒸餾的方式,取得白酒。
再透過反覆蒸餾即可取得酒精,但純糧食釀造的酒精最高也只能達到95度。想提純酒精就得用別的法子。
通常一斤糧食可以出四兩五的酒,再蒸餾,酒精只有三十二斤。
辛苦兩個多月,只得這麼些酒精,李秀琴已是非常滿足。
如何釀出酒精,李秀琴已經會了,林曉就不再幫忙,讓她自己提出各種鮮花中的精油,方法用的也是蒸餾。
李秀琴和林曉釀酒,整個院子都是酒味兒,為此李秀琴特在院子裡熬製草藥,這些草藥是給豬吃的,味兒大也能中和酒精的氣味兒。
有村民們好奇,問她釀什麼酒,李秀琴就會告訴對方,她釀的是藥酒。這藥酒可以治刀傷,避免感染。
村民們收莊稼就算受傷也不會特地找郎中看,而是自己隨手扯幾根七七芽就止血了。
聽她說要釀這種藥酒,也沒當一回事。
李秀琴和林曉在釀酒時,林滿堂也在忙活他的果園。
今年他要把去年新種的果苗全部嫁接,包括那十棵老果樹,也全部嫁接。因為那些果子還不夠甜,口感差了一些,嫁接後,不僅量多,而且果子還甜。
也就是說今年他們家只有去年嫁接的那兩畝地果樹能結果。
嫁接之後,林滿堂又找人幫忙挖河渠。
在挖河渠之前,林滿堂要跟村民們商量挖條小河,要給對方賠償。
佔用多少良田,價錢都是翻了三倍。好在他們家離村口比較近,佔用的良田還不到一畝,要不然他還真挖不起河渠。
蓋完後,林滿堂家裡就開始架起了水磨和水碓。
這兩樣東西別看都是木頭做的,但是體積大,做起來也是相當麻煩,所以價格也不便宜。
做完這兩樣東西后,林滿堂家底全部被掏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村民們磨面都來他們家。他們家以後可以源源不斷掙錢了。
他這水磨房和水碓房建成,村長家的石磨生意直接受影響。
水磨的速度可比人工省事多了,而且還比驢推磨便宜。
少了條來錢路子,家底本來就變得很薄的村長好幾天心情都不好。可他又得罪不起林滿堂,就只能忍著。
好在他們家出了一件大喜事,他小兒子終於透過府試,成了童生。
跟他一塊中的還有劉青文,就是李廣角家的鄰居。
林滿堂之所以知道這事兒,是因為他只有十二歲,重新整理童生最小年齡。
再加上,他中了童生之後,就託媒婆到村長家納采。
原來他阿奶在世時,就給他定了一門親事,女方正是村長的侄女桂香。
桂香的奶奶與劉婆子是關係極好的姐妹,這門親事在兩人剛出生時就定好了。
林曉得知桂香這麼小就跟人定了娃娃親,再過三年,就要嫁人,成了大人,就有些接受無能。
倒是大丫沒覺得這麼早成親有什麼不好,反而很坦然,“到了歲數肯定要嫁人的。”
她今年已經十三了,原先以為自己還很小,可是眼瞅著自己的姐妹一個個都定了親,而至今還沒定親的自己好像變成了另類,就有種落了單的感覺。
偏偏她又急不得,大哥二哥都還沒娶妻。
林曉無言以對。好吧,她不是土著,沒辦法接受這麼早就成親。
兩個丫頭跟桂香說了幾句話就出來了,林曉拉著大丫去家裡玩。
路上,林曉問大丫,“你想找個啥樣的?”
大丫瞪圓眼睛,臉上爬滿紅暈,這是她能想的事嗎?婚姻大事自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曉見她說不出,以為她還小,不懂感情,也就不再問了。
到了家,劉翠花正和李秀琴說起一事,“大利的婚事已經定了,就是張家莊村長的小閨女。”
李秀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就是那個彩禮最多的姑娘。可這姑娘不是給大吉說的嗎?怎麼又和大利配一起了?
劉翠花擺手,“那有啥,只是媒婆說,人家又不知道,怎麼就不能說給大利了。”
這話倒也有道理,李秀琴無話可說。是她大驚小怪了,只是她有些好奇,“你不是說她啥都不會嗎?”
劉翠花擺手,“上次找的那個媒婆不實誠,專挑姑娘壞處說。那姑娘確實不會做家務,那是因為人家會刺繡,要愛護手。聽說那手藝和桂香差不了多少。一年光賣繡品都能掙不少錢。”
李秀琴就更奇怪了,“既然這姑娘這麼能幹,他們家怎麼就看上大利了呢?大利可不是長子。”
劉翠花樂了,“咱家大吉現在可是衙役,他們家那閨女哪夠得著啊。而且長嫂就得擔事兒。她那女兒樣樣家務活不會幹,誰家也不是瞎子,誰娶這樣的姑娘當長媳啊。這眼瞅著都十五了,他家人就急了,也不拘長子不長子了,只要人正幹,父母仁善,出得起彩禮,就同意。我們家大利就入了他家的眼了。”
林曉和大丫這時候進來,聽了最後一耳朵。
大丫忍不住湊過來,“娘,大哥親事還沒定呢?”
劉翠花跟自己女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你可甭跟我提他了,讓他相看姑娘,死活不願意。他不樂意,我還能綁著他嗎?我還是先緊著你二哥吧。再耽誤下去,你也要被他耽誤了。”
大丫臉頰微紅。到底是姑娘家,提起自己親事,還是有些羞窘。
劉翠花心粗,沒注意到,李秀琴又拐回剛剛那話題,“大利樂意嗎?”
她擔心大利多想,大哥看不上,憑啥給我呀。我差啥啊,就得挑大哥剩下的。男孩子都要面子。
提起這事,劉翠花就樂,“哎喲,可樂意了,說人家姑娘圓臉,有福氣,可愛瞅了。回來時,那笑就沒斷過,我聽大吉說,半夜都在笑呢。也不知有啥可樂的。”
說著又酸溜溜道,“我這兒子算是白養了。看到好看姑娘,把他老孃全忘了。”
大丫忙替二哥說好話,“娘,二哥才不是那種人。他上次還勸大哥,親事要由爹孃做主呢。”
劉翠花心裡高興,嘴上卻不饒人,“話說得好聽。等把媳婦娶進來,我看他表現。”
大丫心裡一咯噔,想著回去一定要提醒二哥,當著孃的面,一定不要幫張姐姐說好話,要不然娘會吃醋。
李秀琴沒有兒子,體會不了劉翠花的心情,也幫著大利說話,“大利年紀到了,對未婚妻有想法不是很正常。這小夫妻感情要是不好,你孫子從哪來?”
劉翠花心裡一塞,既想兒子跟自己最親,又想要孫子。可這怎麼可能呢。
李秀琴只能勸她想開些,“兒子都是為別人養的。長大了都只顧著自己的小家。你呀,該放手就得放手,他已經長大了,不要總拘著他。他畢竟不是大吉,將來總要分開單過的。免得他變成你二弟三弟那樣。那不是養兒子,是給自己養仇人呢。”
提起兩個弟弟,劉翠花剛剛的好心情立刻變得糟糕起來。
因為涼粉錢沒收回來,她在家裡的地位一降再降,她男人時不時還會挖苦她幾句。
就拿大利這婚事來說,她其實不滿意張家姑娘的,覺得那姑娘不會幹家務,將來大利要遭罪。
可她男人看了她一眼,“不會做活可以學。我只要陪嫁多,孃家別拖後腿就成。”
這話就是專門說給她聽的。她既沒有陪嫁,孃家又拖後腿。
偏偏她還沒辦法反駁,便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女方陪嫁多,將來大利的日子不會過得太差。
現在聽妯娌也在挖苦她,她心情能好才怪,當即臉色就跨了,拉著女兒要回家。
李秀琴見她面色不快,猜到自己說到她痛處了,送她出來時問,“大吉什麼時候休沐啊?”
劉翠花疑惑,“後天就休沐,怎麼了?”
“六號關師爺成親,請我們吃喜酒,我的意思是把大吉也一塊叫上。”
劉翠花當然想讓大兒子跟師爺打好關係,忙替大兒子應承下來,“我回去就跟他說,讓他跟人換班。到時跟二弟一塊去。”
李秀琴點頭,“成”。
劉翠花喜滋滋走了。
林曉見她娘三言兩語就讓大伯母氣消了,心裡佩服她孃的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