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這晚,各家出了兩人到村長家開會,為的是商量怎麼慶祝這個新年。

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請戲班子外加全村一塊吃席。

這吃席不是找大廚來家裡做,而是在打穀場搭個帳篷,然後各家湊桌椅板凳,每家出三盆菜,湊成二十八盤席。

其實已經不止二十八盤了。全村有二十六戶人家,每家出三盆,也有七十八份菜。

林滿堂寫好了籤,用水沾在筷子下面讓各家當家人過來抽,抽中什麼就做什麼菜式。

如果不會做,也可以買。總之不能為了省錢就拿差的東西湊合。

籤子上分為十一種型別:海鮮、江鮮、特牲、雜牲、羽族、水族、雜素、小菜、果品點心、飯粥和茶酒。

每家抽三個,抽完後,各家亮出自己抽到的籤。

林福全抽到了一份羽族,一份小菜和一份果品點心。他不明白羽族是啥意思,就問旁邊的二弟。

林滿堂笑著解釋,“就是家禽類及鳥類的菜,比如小雞燉蘑菇,滷雞,滷鴨。”

林福全恍然,原來竟是這個,他側頭問,“你抽到什麼?”

林滿堂抽到一份海鮮,一份特牲和一份飯粥。

林福全又呆住了,“特牲是什麼?”

“就是用豬肉做菜。”

林滿堂想了想,將這些菜代表什麼意思跟大家解說一遍。

各家都摩拳擦掌準備回去讓自家媳婦整兩個好菜,到時大夥聚在一塊吃頓好宴。

有人問,“咱們日子定在哪天?”

大夥齊齊看向林滿堂等他拿主意。

林滿堂想了想,“就初五那天吧。劉家村那天開福鍋,咱們也在那天舉行。不過帳篷前一晚就得紮好。”

大夥也覺得這日子不錯,“成,就這天,以往都是咱們去人家吃福鍋,今年也該輪到咱們自家開福鍋了。”

“去別人家只能吃些白菜蘿蔔,自家開福鍋那就有魚有肉啦。”

大夥一個勁兒樂呵,今年各家都掙著錢,沒人覺得不吃劉家村的福鍋有多可惜,反而覺得自己離得這麼近,卻不去吃,很硬氣。

從這天開始,林滿堂家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

全都是來向李秀琴請教怎麼做菜。

鄉下人家一年到頭也吃不到幾回好東西,這次大夥都卯足了勁兒想做些好的證明自己廚藝不差。

可她們是真不會做,又不想被其他家比下去,就只能來找李秀琴想辦法。

李秀琴也沒有藏私,搬著凳子坐在門口給大家出主意。

“我覺得你做這個太麻煩,還不如直接做滷雞。”

“炒菜是最簡單的,只要過水的時候,裡面加了鹽和滴幾滴油,菜就可以很清亮,炒的時候放點鹽就成。原汁原味還好吃。”

“做紅燒的菜,一定要放八角和花椒,你別不捨得花錢,真用不了多少香料。”

……

“哎喲,這兒好熱鬧啊,你們商量啥呢?”

正當大夥商量最熱鬧時,一身新衣的周木生駕著牛車回來過年了。

有人招呼他,“喲,木生回來了呀?你這穿得人模狗樣的,這是發財了呀?”

周木生撓撓頭,張叔確實對他不錯,而且也大方,過個節就給他發了兩吊錢,但他向來不是張揚的性子,“比不得你們。聽說你們今年都掙著大錢了,恭喜啊。”

“哪來的大錢啊。只是一些小錢。”大夥根本不承認,打著哈哈。

李秀琴樂了,“你怎麼回來了?”

周木生揹著手,“張叔放我回來過年。”

李秀琴驚訝,“那蕭定安回來了嗎?”

周木生搖頭,“沒有,聽說大冬天還在訓練呢。張叔不在家過年,親自採買了不少東西送去邊城呢。”

李秀琴有些可惜。她原還想請蕭定安到家裡吃飯呢。他們家的豬要不是蕭定安送給皇上,光祿寺也不會大老遠跑來下單子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突然村口出現幾個衣衫襤褸的人。

“哎呀,真是可憐,大冬天只穿這麼幾件衣服,可別凍著了。”有大娘心善,就要回家找幾件舊衣服施捨出去,也是他們的功績。

有人要回家拿粗糧餅子,“哎呀,這都乞討到咱們村了,菩薩看著我呢,我可不能幹看著。”

自家賺到錢,可都是菩薩護佑,她要多做好事,將來才能多多發財。

還不等兩人回家拿東西,就見那幾個人已經撲到周木生腿邊,“木生,你行行好吧?讓我們回來吧,我們真的混不下去了。”

眾人都愣住了,原來這些人認識周木生。再仔細一打量,哎呀,那個瘦弱的可不就是周金生嗎?

哎呀,之前胖得跟豬似的,這會子瘦得跟猴似的,比周木生當初還慘。至少周木生以前只是瘦,人還是乾淨的。

“你們這是咋弄的呀?怎麼弄成這樣?”有那心善的大娘大嬸受不住,就動了惻隱之心。

周金生跪在大夥面前,“我們沒錢,在半道上聽說陳家莊有戶地主家要婆子和長工,我和娘子就去了。本來簽了五年,可他們乾的活太累了,才幹一年,我們瘦成了這樣了……”

周木生蹙眉打斷他,“所以你們是逃出來的?”

周金生跪在他面前,“木生,大哥,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給他們家當長工了,我要活不下去了。”

有個大娘就是陳家莊的,倒是知道他所說的地主家是哪家,“哎呀,你怎麼跑去他家了,那一家都不是好東西。仗著老爺子是舉人,就四處壓榨長工。他們家出再多錢,都沒人去的。”

周金生捂臉,“我不知道啊。”

他以前就是個大少爺,吃喝都要周木生端,哪知道外頭的事。

周金生再慘,李秀琴都不同情他,“你不想當長工,你把賣身錢還人家不就行了?”

周金生一臉心虛,移開視線。周金生的媳婦抹著淚,氣得捶了他兩下,“他把賣身錢全部花光了。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才來求你們的……”

她這邊話還沒說完,河渠那邊駛過來一輛牛車,到了村口,從牛車跳下來幾個下人將這一家三口圍住。

“木生,大哥,我求求你,你就看在咱們同父異母的份上幫幫我吧。”周金生不停掙扎。

周木生不為所動,“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你也休想我會接納你。”

周金生媳婦摟著孩子不停給周木生跪下磕頭,也沒能換來周木生的心軟,周金生漲著臉,破口大罵,“周木生,你不得好死,你就是個禍害。早知如此,我就應該把你掐死。”

村民們一開始還同情周金生,見他此刻還咒罵自己的親哥,呸了他一口,“不要臉!還以為你悔改了,沒想到還想像以前那樣欺負木生,不愧是陳豔孃的種,跟她一樣壞。”

周金生被下人捆綁,眼睛又紫又脹,面目猙獰,很是嚇人,嘴裡還是叫囂著,“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我娘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全是一群見死不救的惡人…”

一家三口被這些人捆上馬車,聲音越來越遠。

“晦氣!什麼人啊。”

“就是!我剛剛還想給他拿吃的,我可真賤的慌。”有一個大娘氣得拍了下自己的手背。

另一個也附和,“我也是賤,我剛還要回家給他拿衣服。”

李秀琴打圓場,“算啦,這種沒良心的人提他作甚,就該讓他受罰。”

這話得到大家一致贊同,大夥很快將這事丟開。

另一邊牛車裡,幾個下人輪著扇周金生的巴掌,“還說人家一定會收留你,收留個屁啊。讓你辦這點事都不成,要你有什麼用。”

原本週金生的計劃是求周木生留他們在村裡住下,然後他們再找機會將養豬法搞到。可他沒想到周木生心變得比石頭還硬,眼睜睜看著他被這些人毆打,都不開口收留他。那些村民們也是,一個個心狠著呢。

周金生媳婦摟著孩子嚇得瑟瑟發抖,太可怕了,這些人太可怕了。

周金生淚流滿面,他顧不上擦,一個勁兒給他們磕頭,“你們再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讓我大哥收留我的,他心很軟的。真的,我一定能幫你們把養豬法偷出來。”

“呸!就我傻才相信你。連哭都不會,你還咒罵人家,你就是個豬腦子。”

那下人揣了他一下,周金生嚇得連哭都不會了,只知道縮在一邊。

正月初二這天,林滿堂帶著媳婦孩子走孃家。

剛拐進院子就看到李秀菊和劉淑惠站在門口有說有笑。

李秀琴微微有些詫異,還真是稀奇,居然比他們來得還早。

看到他們來了,李秀菊趕緊迎上來,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哎喲,大姐,大姐夫,你們可算來了。”

林曉上前叫人。

李秀菊從兜裡掏出一個紅封遞了過去,林曉受寵若驚,道了謝。

李秀琴也給三樣以及大哥家的三個孩子每人塞了一個紅封。

孩子們收到紅封也沒開啟,齊齊揣進懷裡。

劉淑惠招呼他們進屋。

堂屋裡,李家其他人都在堂屋坐著,聊今年的收成、稅收等等。

林滿堂一家進來,他們停止交談,趕緊招呼他們坐下。

林滿堂將帶來的年禮放到桌上。

這才落座,李秀菊就迫不及待追問,“姐夫,我聽說你們小莊村今年養豬掙了不少錢?”

雖然林滿堂竭力掩藏生豬的賣價,但小莊村養豬能賺錢這事早就傳開了。大夥多多少少還是能猜到一些的。

你想啊,要是不掙錢,龔福海至於花心思陷害林滿堂嗎?光祿寺會特地大老遠下來採買嗎?省城大酒樓會一次就買一千多頭嗎?

林滿堂看了眼李秀琴,這養豬法是他媳婦想出來的,這又是她孃家親戚,幫不幫她說了算。

李秀琴沒有直接回答,挑了挑眉,“咱們家養豬靠的是量多,你們要是養了一百頭,今年也能掙著錢。”

李秀菊不死心追問,“你們村養那麼多頭豬為何沒有生豬瘟呢?以前咱們村也有人家養了不少頭豬,後來生了豬瘟,全死了。”

李秀菊自小也是幫家裡做活,養豬無非就是拌豬食,打豬草。小莊村的豬之所以那麼多人來買是因為量多,不用挨家挨戶上門買豬。想想一頭掙五百文,十頭就是五吊錢,一百頭就是五十吊錢。辛苦一年也值了啊,但是豬一多就容易生豬瘟。小莊村一次養一千多頭豬卻沒生豬瘟一定有秘方。

李秀琴雙手攤開,一臉抱歉,“這是咱們村的法子暫時不能告訴你。”

李秀菊心裡不服氣,臉色一白,“都是自家姐妹,你日子好過了,就不能幫襯我們?”

李秀琴還沒說話,林滿堂已經搶先回答,“你也別怪你姐,這養豬法是屬於我們小莊村的,誰要敢傳出去,就會被逐出咱們小莊村。”

李秀菊聞言,繼續腆臉衝他笑,“可我聽說這養豬法是你們家的呀,你要是教我們,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林滿堂心裡也厭煩這種自己委婉拒絕還不懂得收斂的人,他也懶得給臉了,似笑非笑看著她,“我為什麼要教你啊?我教會你,然後讓我自己的豬賣不出去啊?”他半點不留情面,“誰也不會問別人的方子。你這是拿我當傻子呢?”

李秀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都能教你們村的人,為何就不能教我們?”

林滿堂抱著胳膊,淡淡一笑,“我教他們是因為他們跟我一個村子,遠親不如近鄰。我家裡有事,他們隨時可以幫襯我。我以前有困難,也不見你們幫襯我一把。既然你們以前沒種下善因,就不要怪現在沒有結善果。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就不該開這個口。”

他說得頭頭是道,口才更是一等一的好,其他人都聽傻眼了。

這一段時間不見,林滿堂就像換了個人。明明生氣,但是臉上卻沒有憤怒,而且還能衝你笑,可說的話就像刀子扎你的心肝肺。

李廣角更是詫異,所以這就是讀書人,說的話讓人根本找不到話來反駁。

李秀菊被他當著面懟,心裡氣得不成,連飯也沒吃,惱羞成怒拉著男人和孩子扭頭就出了孃家,嘴裡更是罵罵咧咧,“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們。還親戚呢?連這點忙都不幫,你們吃肉,我們跟著喝湯都不行。既然你不拿我們當親戚,我何苦待在這兒礙你的眼。我走,我走就是。”

三樣被她拉得胳膊疼,一個勁兒喊娘。

杜松在邊上煽風點火,“你來前還說這是你親姐,只要你開口,她一定會教你。我說什麼來著?人家現在姓林了,怎麼可能會幫你。”

這說得什麼話,李家人氣得肝疼。

李盧丁脾氣火躁,也來了火,徹底不勸了,而且還攔著家人也不許勸,揮手攆人,“你走!你走!真當誰都慣著你。張口就問人家秘方。你也好意思開這個口。那縣令想要秘方還知道花心思栽贓陷害呢,你居然以為自己張嘴,別人就會乖乖雙手奉上給你,你哪來那麼大的臉。”

自我感覺良好,好像誰都要慣著她,別人欠她的呀,這些年光長歲數不長腦子。

李秀菊氣哭了,“我就知道你向著她。她有錢,你就巴著她,我窮,你就看不起我。”

李盧丁昂著頭,“對,我就是喜歡有錢人。怎麼著?”

人家都承認了,李秀菊還能說什麼,只知道捂臉哭。

李家人到底沒攔住,一家三口還是走了。

劉淑惠白了小兒子一眼,“你就少說兩句話吧,她現在日子不好過,只是想掙點錢而已。”

李盧丁覺得她蠢得可憐,“她掙錢就自己想法子,幹啥非要別人幫襯,人家願意幫襯那是情份,不願意那是本份。該她欠她的呀,整個一蠢貨。就她整天瞎折騰,連個男人也管不住。”

越說越氣,李盧丁只要一看到杜松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就渾身冒火。

劉淑惠不吭氣了。杜松是她孃家親戚,她能說什麼?

李廣角示意小兒子別說了,“你有精力還不如進山打獵,跟你二姐置什麼氣。她要是真過不下去,自然會讓咱們幫忙,你現在真插手管,她也不會感激你。何苦呢。”

李盧丁也閉嘴了。是,他二姐可不就是這種裡外不分的人嘛。把日子過得這麼窩囊,真是氣死他了。

大家重回堂屋坐下。

李廣角讓大兒媳端茶倒水,又問起林滿堂學習情況。

林滿堂現正在研究袁為尚的文章。這人寫文章最喜歡引經據典,要是看的書太少根本讀不懂。他這些日子就在惡補各種書籍,收穫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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