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夜晚總是格外地安靜,一彎月牙掛在天際,周圍灑落幾顆零星的點點,夜色朦朧又神秘。

大地已經沉睡,鄉間的小路安靜得有些嚇人,除了涼風拂面,偶爾只能聽到蛙叫和狗吠。

大吉提著燈籠,踩著輕快的步伐走在鄉間地頭,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

剛走到村口,突然聽人有叫住自己,“大吉?”

大吉嚇得一顆心差點跳出來,將手裡的燈籠往上提了提,在漆黑的夜中仔細分辨,終是沒看清來人在哪兒。

好在對方很快跑過來,“是我,大吉!”

大吉這一抬頭,才發現是陳豔娘,他心下一凜,“哦,周嬸啊,您這是?”

陳豔娘有些急切,“大吉啊,你周叔被抓進牢裡,到底咋樣了?你快跟我說說。”

大吉搖頭,“周嬸,我不是獄卒,也不在衙門裡面當值,我只是負責外城巡邏的,不知道呢。”

“那你周叔啥時候能出來啊?”

“我不知道啊。大人還在審呢。”大吉搖頭。

陳豔娘見問不出來,“大吉,咱們都是一個村的,咱們兩家以前還是鄰居,你可一定要照顧你周叔啊。”

大吉心想您真是太抬舉我了,我又不是獄卒,我只是外面巡邏的,我哪照顧到他啊。

可到底一個村的,兩家之前還是鄰居,拒絕顯得太沒人情味兒了,只好道,“那我試試。”

大不了,他厚著臉皮去求求獄卒,讓他們高抬貴手,別打板子,再多就沒有了。

陳豔娘沒想到他願意幫忙,說著就要給他跪下,“大吉,你是個好孩子,等你周叔出來,我一定和他去你家登門道謝”。

大吉哪能讓長輩跪自己,趕緊把人扶起來。

大吉回了家,林福全和劉翠花破天荒還沒睡,點了油燈坐在堂屋編草鞋,看到他回來,追著他問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大吉是真不知道,又把原話重複一遍,還將剛剛遇到陳豔孃的事說了。

劉翠花以前挺討厭陳豔娘,可今兒周興旺被抓走時,陳豔娘嚇得當場倒在地上,那副如喪考妣的慘樣,又讓她升起一絲同情。

得知她托兒子照顧周興旺,她也難得識大體,沒有反對。

林福全也沒說什麼,都是一個村的,這點忙能幫還是幫吧,要不然別人該說他們家沒有人情味兒。

大吉見爹孃沒反對,暗自鬆了一口氣。

可他沒想到,爹孃沒反對,牢房那邊卻是嚴防死守,誰都不許靠近。要想探視,就得交銀子。

大吉拿出自己衙役的身份也不好使,這些人只認銀子。

大吉沒辦法,只好回來告訴陳豔娘。

陳豔娘東拼西湊,湊了三錢銀子,大吉說了一籮筐好話,獄卒才答應她跟著大吉一塊去牢房探監。

大吉頭一次進牢房,差點沒吐出來,裡面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到處是酸臭味兒。油燈模糊,牢房的柵欄裡伸出一雙雙黝黑看不清本色的手,嘴裡發出痛苦的哀慼聲,“冤枉!我是冤枉的。”

大吉頭皮發麻,不敢再看,緊緊跟著獄卒到了周興旺那間牢房。

獄卒沒開啟牢房的門,衝兩人不耐煩吆喝,“有話快點說,一刻鐘就得出來。”

大吉忙應了聲是。

他扭頭看去,就見牢房裡爬過來一個頭發亂糟糟,身穿囚衣的犯人,他差點沒認出來眼前這是那個脾氣暴躁的周叔。

陳豔娘隔著柵欄將帶來的饅頭遞過去,周興旺餓得不成,抓過饅頭就往嘴裡塞,那狼吞虎嚥的架勢好似他十幾天沒吃飯似的。

他想再伸手拿第二個,他身後那些犯人將他團團圍住。

陳豔娘急得直跺腳,“不許搶。”

那些囚犯就像沒聽到似的,沒一會兒周興旺懷裡的饅頭就被這些人搶光了。

陳豔娘要找獄卒主持公道,大吉忙道,“他們不管這些的,您有話快點說吧。時間緊迫。”

陳豔娘也不敢耽擱,衝周興旺道,“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回來,金生還等著你回來呢。”

周興旺吃饅頭的動作頓了下,衝她點了下頭。

陳豔娘看著他狼狽成這樣,又開始抹眼淚,“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等你出來的。”

不遠處傳來敲擊牢門的聲響,獄卒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時間到!快點出來!”

大吉扶著陳豔娘道,“嬸子,咱們走吧。”

陳豔娘依依不捨跟著大吉出了牢房。

陳豔娘如遊魂一般回了村裡,村口有不少大娘大嬸在納涼,看到她回來,忙圍住打探情況,“周家的,興旺咋樣了?”

陳豔娘頭髮亂糟糟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神色木訥搖了下頭。

有人衝陳豔娘道,“剛剛有衙役到村裡來問情況了,問了好幾戶人家。”

陳豔娘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有了點變化,一把握住那人的手,“他們咋說的?”

那人被她抓得生疼,卻顧不上疼,衝她道,“不知道啊。很快就走了。”

陳豔娘一把推開那人,忙不迭往家跑。

其他人看她這樣,忍不住心生同情,“哎,真是可憐。”

“誰說不是呢。周興旺再不正幹,也是個頂門立戶的男人。他要是出了事,她一個女人家可怎麼活呦。”

……

涼風一點一點席捲落葉,眨眼一個半月過去。

林滿堂在屋裡讀書,女兒坐在他對面。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

林滿堂耳朵動了動想出去看看情況,林曉抬頭瞅了他一眼,冷血又無情,“有什麼好看的。專業唸書!”

林滿堂心癢難耐,面對女兒這張不為所動的臉,也只能認命地拿起書。

他剛讀了半頁,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尖叫,林滿堂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沒走,就見女兒瞪著自己,他尷尬地動了動嘴,只得重新坐回去。

這剛坐下沒多久,李秀琴從外面衝進來,“周興旺回來了。”

林曉一呆,“案子審完了?”

她話音剛落,只見一個人影從她身旁跑過。

林滿堂邊跑邊走,“我去看看熱鬧,一會兒就回來。”

李秀琴抽了抽嘴角,“哎,靠他考科舉,我看咱們沒戲了。”

真的,就衝這定力,他能考上,那才有鬼了。

林曉也是頭疼,真的,她爹這性子真得不適合讀書,他閒不住,那屁股底下就像長了針似的,坐下來沒一會兒就做小動作。真是頭疼。

不過人都走了,說這些也沒用了,林曉也跟著她娘一塊出去,“為啥回來了?”

“案子已經審完了。”

“那咋判的?”

“誰知道呢。”

林曉和李秀琴出來時,就看見村口圍滿了人,周興旺被村民們團團圍住,大夥也沒嫌棄他身上髒,一個個都圍著他問案子咋樣了?

劉翠花剛剛已經聽大吉說了,“張夏確實是冤枉的。他沒跟劉小杏一塊走,那個黑店店家找到了,可以給他作證。”

“縣令判周興旺賠張夏一大筆損失費,他們家的五畝地要保不住了。我看他們家拿什麼過活。當初可著勁兒地上門要,現在人家是冤枉的,吃進嘴裡的可不就得全吐出來。要不然人家能饒了他?”

當初張夏的幾畝良田都被張家莊族長賠給了周興旺,再加上這些年又賠了那麼多糧食,價值遠不止五畝地。

但是周興旺只剩下這五畝地,再多,他也拿不出來。就只能這麼著了。

“那劉小杏哪去了?”林曉覺得這事還沒完,張夏是冤枉的,那劉小杏呢?

劉翠花剛要回答,就見河渠那邊湧過來不少人,每人手裡都拿著棍子。

村長見此,紛紛示意其他人回家拿工具。

林滿堂也急急忙忙回了家,李秀琴拉著女兒往家跑,不讓男人出去,“這是幹架呢,要是傷著可怎麼好。咱們不去。”

林滿堂也覺得打架鬥毆不好,便真沒去,一家三口趴在門縫看熱鬧。

劉家村這次帶這麼多人找上門來是找個說法。

因為周興旺跟縣令承認,他賭輸了錢,把劉小杏賣給行腳商了。

這就欺負人了,你把人給賣了,本來做得就夠缺德的,你還冤枉她偷人,還上岳父家討要賠償。你還要不要臉?

於是劉福林帶著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媳鬧上門來。

這次他們還使出大殺器,劉福林的大兒媳懷孕了,她挺著個四個月的肚子站在中間,指著小莊村村民們大罵,“我們劉家已經被你們欺負死了。我反正活著也沒意思了,有種你們就上來打吧。照著我的肚子打。不把我打死,你們就是孬種。來啊?打啊?不敢了,是嗎?我就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慫貨,要是把我打死,你們通通吃牢飯。”

她是真心不想活了。這日子真的太難過了。

他們家一共生了七個男孩,她肚子裡又懷了一個,聽大夫診斷,又是個男娃。

這麼多孩子,家裡只有幾畝薄田,還每年都要給周興旺一千斤糧食,她活不下去了,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小莊村村民們不敢跟孕婦動手,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劉福林的三個兒子將周興旺抓過去暴打。

“你不是個東西!你說,你把我妹妹賣哪去了?”

此話一出,小莊村的村民們都不可置信看著周興旺。

啥玩意兒?劉小杏被周興旺賣了?那他幹啥說劉小杏跟張貨郎私奔了?還上張家訛錢?

這他娘是人乾的事嗎?

村民們恨不得親自上前打死周興旺。

當初劉小杏跟張貨郎私奔時,村長帶著村民們鬧上門,大夥也都去的。他們也做了幫兇。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明明他把人賣了,卻讓他們當幫手。

周興旺就像塊抹布似的,被他們扔到地上,一下接一下往他身上招呼,他不停求饒,“我也不知道,那個商販是打南邊來的,我也只見過幾面。”

陳豔娘跪下給他們磕頭,“求求你們別打了,再打他就要沒命了。”

三人不為所動,現在知道後悔了,知道求他們了,早幹嘛去了。

劉福林的婆娘薅陳豔孃的頭髮,“你現在知道給我們磕頭了。當初讓我們家賠糧食,你不是挺會說的嗎?”

“你和周興旺都不是好東西,太欺負人了!”

劉福林的婆娘帶著兩個兒媳上前薅陳豔孃的頭髮。

場面鬧得一發不可收拾,陳豔娘和周興旺被劉福林一家打得滿地找牙。

就在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時,周木生從外面擠進來,進來就給劉福林跪下,“外公外婆,你們別打了,再打我爹就要被你們打死了。”

劉福林恨得牙癢癢,“他把你娘賣了,你還替他說好話?”

“兒不嫌母醜,他畢竟是我父親。”周木生滿臉是淚,“你們要是把他打死,自己也要坐牢,為了你們自己,也收收手吧。”

劉福林看著周興旺那病懨懨的樣兒,擔心真鬧出人命,就讓三個兒子住了手。

看著外孫,劉福林到底不忍心,衝周興旺道,“這麼好的兒子,你就使勁磋磨。你害了我女兒,我不能讓你再害了我外孫,你們現在就給我分家。”

周興旺在牢裡被獄卒折磨,本來身體就虛弱,剛剛又被暴打一頓,現在只想把人打發走。

他想都不想就答應分家。

其實說是分家也沒啥可分的。五畝地已經賠了張家,周興旺好賭,家裡向來沒有多少存錢。

但分家對周木生卻是十分有利的,分了家,他只需自己養自己,他為人勤快,可以編籮筐賺錢,可以給人打短工,不用再養活一大家子。

眾多村民們當見證人,周木生現在住的房子歸他,糧食也分了三分之一給他。家裡的農具也都分了一半給他。

想起下落不明的女兒,再想到飽受苛待的外孫,給周興旺當年做馬這麼些年,分了家卻只得這麼點東西,劉福林就萬分痛心,就這麼走不甘心,就勒令他們,“一個月內,你們必須給我外孫說門親事,要不然我天天帶兒子上門鬧。”

陳豔娘和周興旺只想趕緊把人打發走,不停點頭,“一定,我們一定給他娶個媳婦。”

劉福林將分家文書交給周木生,拍拍他肩膀,“你以後要好好過日子。外祖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周木生跪下給劉福林磕頭,“外祖,都是我不好。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攢錢,將我娘找回來。”

劉福林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帶著家人走了。

小莊村村民們見他們過來大鬧一場,卻什麼也沒拿走,只是出了口氣,都很佩服劉氏的硬氣。

“人家這才是有人情味兒呢。為了自己的外孫,什麼都沒要。連賠償都沒提,只想讓外孫好好過日子。”

“是啊,這事要擱我身上,我肯定要把周興旺一家全賣了,賠償我這麼多年的損失。”

“誰說不是呢。”

林曉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爹,娘,他們為啥不要損失啊?”

李秀琴抬了抬下巴,“你只看到他們沒要錢,卻沒看到這些隱形好處。以後再提劉氏,誰不都說他們好啊。”

林滿堂點頭附和,“再說周興旺家最值錢的五畝地都賠給張夏了,他們家哪還有錢啊。與其拿那三瓜兩棗,還不如博個大方的名聲呢。”他看了眼瘦了一圈的周木生,“這劉家也確實疼外孫。不忍周木生夾在中間為難呢。”

這古代的法律就是這麼不公。

妻子狀告丈夫就是不睦之罪,丈夫賣妻子卻連牢都不用坐,只接受良心譴責。

同樣的,父親有權殺害自己的兒子。兒子要是殺害自己的父親,那就是不孝大罪。周木生不是不恨周興旺,他是不敢恨。

林曉覺得周木生有這麼個爹真是糟心。不過分了家,他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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