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堂回來後,天色已經黑透。

今兒戶部將最後的房子租出去,收了一大筆租金,皇上心情極好,特地留他在宮裡吃飯。

原以為回到家,大家都睡了,誰成想,主院依舊燈火通明,再一看原來是寶柱回來了。

李秀琴迎上來,見他臉頰通紅,讓下人端來醒酒湯。

林滿堂坐在主位,看到寶柱和七七情意綿綿,撐著隱隱發痛的額頭,“你怎麼突然回來了?皇上沒打算召你回京啊?”

前陣子皇上還問他,要不要將寶柱召回京,他給拒絕了。

年輕人要多在地方歷練,一直待在京城,學的都是官場手段,不利於長遠發展。

寶柱看了眼七七,上前給林滿堂施了一禮,“林叔,我想娶七七為妻。望您成全。”

林滿堂這會子才想起來三年前說過的話,他看了眼小女兒,此時她臉已經紅成猴屁股,他攤了攤手,“雖然我一直拿你當親兒子看,可你就兩手空空,是不是不合規矩?”

寶柱拍了下腦門,“當然不是。我帶了禮物回來,剛剛下人拿回院子裡了。”

下人將醒酒湯端過來,李秀琴讓林滿堂喝了。

等他喝完,李秀琴才道,“是啊,剛剛擺在院裡不像話,我就讓人搬到他那院子。等你回來點頭呢。”

林滿堂嘟噥一聲,“那還差不多。”

他揉了揉額頭,示意寶柱扶自己回房,“走,咱爺倆嘮嘮。”

寶柱趕緊攙扶他回房,李秀琴看了眼擔憂的女兒,“你爹也是為你好。”

七七點了點頭,“我知道。”她有些擔心,“剛剛爹說寶柱哥不會回京,那我要是和他成親,是不是要和他回青州?”

李秀琴還真沒想到這點,七七說得也沒錯,可不就是得回青州嘛。

“你不想和他回青州?”李秀琴沒想到小女兒膽子能小成這樣,“剛成親就分開,不利於相處。雖然你倆一塊長大,但那是青梅竹馬,和真正的夫妻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七七抿了抿嘴,“可我捨不得你們。而且他要是欺負我怎麼辦?”

李秀琴被她打敗了,“你從小就認識他,如果連這點信心都沒有,你還成什麼親呀?”拍拍閨女的肩膀,“你得勇敢一點,大膽地邁出這一步。外面其實沒你想得那麼可怕。”

七七從小做生意,見過的陰私手段數不勝數,這造成她性子嚴謹,凡事會往壞的方面去想。

七七心裡一嘆,可不是嘛,如果她連寶柱哥都不信任,那她嫁給誰才能放心呢?

“我知道了,娘。”

“好孩子。”李秀琴摸摸頭髮,“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娘會讓下人跟你一塊去。如果真有什麼事,你讓他們過來報信。娘肯定會給你想法子。”

七七重重點了下頭,“謝謝娘。”

另一邊,林滿堂和寶柱到了房間。

林滿堂頭有些疼,半靠在床頭,寶柱坐在邊上,拿布巾給他擦汗。

“寶柱啊?”

寶柱抬頭,“怎麼了?”

“你真的想好了?”林滿堂睜開眼,揉了揉痠痛的額角,“你娶了七七,別人會說什麼嗎?”

林滿堂是戶部尚書,除了內閣三位輔臣,他算是最得皇上信重的臣子。

寶柱有什麼?他沒有家世、沒有豐富的家資、也沒有卓絕的才華,他只是個七品小官。

他娶了七七,別人會說他是想借岳父勢力的上門女婿。

雖然他沒有入贅,可他自小在林家長大,跟童養婿也差不離了。

他想知道寶柱心裡在想些什麼。

寶柱笑笑,“林叔,您不是從小就教我們,要自己判斷嗎?所有人都認為對的事情,其實未必是對的。我們要有自己的判斷力。”

他頓了頓,“我知道七七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您不會假公濟私,這樣就夠了。至於旁人說什麼,我也管不著。我只想踏踏實實過日子,當好我的官,照顧好我的家庭。”

林滿堂拍拍他肩膀,“你能這樣想就對了。”

寶柱撓頭傻笑,“林叔,您放心我一定會對七七好的。她成親前什麼樣,成親後就是什麼樣。”

這話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林滿堂滿意。

七七與曉曉不一樣。曉曉不愛往外跑,她喜歡研究東西,可以十天半月都不出門。七七就不一樣了,她很喜歡經商,喜歡外面的煙火人間。

要是將她拘在家裡,她肯定會悶死。

“好。”

見過家長,接下來就是商定嫁妝、婚期等事宜。

按照習俗,婚前雙方不能見面,寶柱第二日便搬出林家,搬到他三年前在城中買的三進宅子。

**

官媒上門,京城官宦圈很快知曉戶部尚書林滿堂的小閨女要嫁人了。

別看七七與這個圈子交際不多,但她特立獨行的處事風格一直是上層圈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些官宦子弟有時候想看她長什麼樣,會特地挑七七去店裡盤賬時,看上一眼,回來後,與其他人說她不守婦道。

那些千金小姐心裡羨慕七七能夠自由出入,嘴上卻貶低她整日拋頭露面,不守規矩。

再惡毒的評價,他們也不敢說。

因為前幾年,有位紈絝子膽大包天,在家裡說林二小姐整日混在男人堆,早已沒了清白之身。這話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到了廣德公主耳裡。她直接進宮告狀。

沒過多久,皇上派了禁軍將人拖到宮門口,杖責四十,兩條腿都打斷了。從此上層圈誰也不敢再胡亂編排她的是非。

無論他們如何在心裡看不起七七,林家人只要沒聽到,也就不在意。

聽聞有人敢娶林二小姐,整個上層圈子都炸開了鍋。不到一日功夫,幾乎人人都知道了。

聽說男方是文天佑(寶柱大名),大家都一頭霧水,誰是文天佑。

別看寶柱一直待在林家,可他不姓林,在外面的名氣還不如七七來得大。

這會聽說他要娶七七,大家紛紛打聽他是誰。

很快他們便知曉,文天佑一直住在林家,三年前中了進士,現在在青州府當一名小縣令。

紈絝子弟面露不屑,“我還以為她會嫁給誰呢。原來竟找了個軟骨頭。”

林二小姐嫁給文天佑,門不當戶不對,根本就是低嫁。

這些小一輩想事情太過簡單,反倒是老一輩,覺得林滿堂老奸巨猾。

怪不得他從來不約束自己的女兒,原來人家早就給女兒找了個童養婿。

無父無母,沒有家族,跟兒子有什麼區別。

許多人在心裡嘀咕林滿堂陰損。

御史臺的人卻看不順眼,在大朝會上,就有人參林滿堂私德有虧。

最近朝中沒有大事,小事也都在大朝會講,總不能白白進一回宮。

別看私德有虧只是一件小事,可林滿堂自打當了官,前前後後被不少官員參過,可他都能全身而退。

如果能在小事上參倒他,哪怕只是被皇上口頭斥責幾句,有些人心裡也高興。

為什麼有人會這麼做?

因為皇上每天見的人有限,如果他厭棄了林滿堂,那其他人就有了機會。

就衝這個機會,大家都願意試一試。

林滿堂聽到有人參自己,自然要上前辯一辯,他面上很無辜,“認識臣的人都知道,文天佑不是臣的親生兒子。他一直姓文。”

“可他以前確實叫你爹。他就是你的義子。你將自己的女兒嫁給義子,這是亂1倫。”

這帽子就大了,林滿堂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可不能這麼說。他那時叫我爹,我只是不想傷害一個孩子幼小的心靈。當初要不是他爹救了我媳婦,我媳婦和七七早死了。我虧欠他,讓他叫我爹,也是人之常情。御史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將族譜拿給你瞧。我從未認他為義子,也未曾擺過宴。”

那御史強詞奪理,“你們府上的下人都知道他叫了你十五年的爹。這還不算義子?”

“我剛剛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林滿堂無語,這是個木頭嘛,“法理還不外乎人情。是不是□□,得從血統和族譜。總不能口頭稱一聲爹,那就是爹了。我相信你兒子小時候應該也管別人叫過爹吧?難不成你兒子不是你的中?”

這話就著實粗魯了,那御史滿臉脹紅,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臣們鬨堂大笑,都被林滿堂這無賴舉例給逗笑了。同時也在心裡嘀咕:這就是沒臉沒皮的。甭看他現在當著大官,可他骨子裡還是個無賴。

皇上抬了抬手,全部噤聲。

“原來林愛卿嫁女?那朕也不能沒有表示。封林氏二女為廣安縣主。”

眾人皆是一驚。按照林滿堂這等級,就算受寵,他女兒也只能封為鄉君。皇上卻破例封為縣主,可見是看在林滿堂的面子。

這林滿堂還真受寵啊。皇上寵了他十一年,竟然還沒有厭棄的意思。

其他官員一臉豔羨看著林滿堂,都在羨慕他的好運氣。

可林滿堂心裡卻泛起嘀咕,他跟隨皇上這麼多年,對皇上的性子也多有了解。

皇上大方是真大方,但是他不是冤大頭。突然給好處,肯定有所圖謀。

尉遲恭三年前去世,皇上一直找不到可以接替的人選,難不成皇上想讓他代替尉遲恭,幫他抓貪官?

心裡想著,林滿堂面上卻沒露出來。上前謝恩。

又過了一個月,林家嫁女。

跟林曉成親不同,這次成親,林家有了經驗。所有嫁妝都是提前置辦好的。李秀琴只需要對著單子一項項檢查,確實無誤後,方才將東西登記在冊。

也是直到這天,李秀琴才知道寶柱其實並不窮。

李秀琴對女兒和寶柱的生意向來不過問。

誰能想到呢,兩個小傢伙,這十幾年時間,竟然給自己攢了這麼大一份家資。

成親這天,十里紅妝,那些羨慕嫉妒寶柱的紈絝子弟這才知道京城最火的小報,東家是文天佑。

他不靠父親,不靠族裡,自己就置辦了十萬聘禮求娶廣安縣主。

兩人婚禮排場再次讓京城百姓看花了眼

金銀器物、良田鋪面、古董器具、獨樹一幟的花轎,每一樣都不便宜,讓這些沒有見識過好東西的百姓開了眼界。

面對這樣的場面,再有錢的商人都不敢自詡自己是個有錢人。

婚禮結束後,三日後回門。

寶柱陪著七七回了林家,確定了離去日期。

寶柱這次升了官,當了正六品同知,他要趕著回去交割,不能在京城逗留。七七也要隨他一塊出發。

林滿堂和李秀琴再不捨,也只能讓他們走。

七七將所有生意交由李秀琴管理。自己只帶些貴重物品,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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