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堂帶著莊文和關青上了馬車,便看到對面兩個大男人正拿袖子抹淚,他一陣惡寒,“怎麼了?”

莊文聲音哽咽,“大人,您其實不必如此。”

跟在大人身邊這麼些年,他約莫也能猜到大人的喜好。大人對鄭同知根本看不上眼,這次卻為了他們,給鄭大人這麼個大人情。

林滿堂展開摺扇,“我知道你們在顧慮什麼。他對你們有知遇之恩,你們無法拒絕他的邀請。我幫你們,也是幫自己。不瞞你們說,我現在府上還真離不開二位。”

一個合格的管家哪那麼容易就尋到。雖然這幾年,小莊村的村民也陸陸續續有了長勁兒,可到底眼界窄一些,沒經過事兒,辦事能力差莊文很多。只能慢慢磨練。

至於關青,他識文斷字,又熟悉律法,底下那些小子讀啥啥不成,根本替代不了他。

關青也不矯情,拱手致謝,“多謝大人,以後屬下必定肝腦塗地。”

莊文也跟著附和,“以後小的一定好好辦差。”

林滿堂笑道,“只要你們不嫌我霸道就成。”

莊文忙道,“大人說的哪兒話。您這些年處處厚待我們,能留在您身邊,是我們的福分。”

鄭欒對他們有知遇之恩不假,可鄭家有許多僕人,不敢太過信任他們。林滿堂是他們微末時就認識的朋友,知根知底,為他辦事,他從來不會多想,也不會防備他們。

這份信任讓人舒心,做起事來也不必擔心被大人防備。

回了家,李秀琴聽他這操作,有些糊塗了,“你不是不想幫他嗎?”

“我突然覺得這樣處理更好。”林滿堂笑道,“既不用讓他跟咱們綁一條船上,又能讓他心存感激,這樣廣結善緣,也是一件好事。”

李秀琴無語,“你不是說他根本不會幫你嗎?”

“大事指不上,小事還可以幫幫忙的。你要知道大事也是由一個個小事堆積而成。”他指著嫁妝單子,“就比如這上面,整體很大,但分散到小事,也就不難了。”

李秀琴細細一想,覺得挺有道理。

“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以後可以互相收些小禮,太貴重的禮就不要收了。”林滿堂笑道,“保持不遠不近的關係就成。”

官場上能不得罪還是別得罪人。

李秀琴對官場之事不懂,自然他說什麼就聽什麼,點頭應了下來。

另一邊,皇上正在御書房練字,聽暗衛彙報林滿堂幫了鄭欒,筆尖頓了頓。

黃章幫他磨墨,“看來這林大人也不是個善茬。”

這才當上戶部侍郎多久呀,居然也知道結黨營私了。

皇上顯然比以前耐心多了,淡淡道,“水至清則無魚,薛愛卿大概就是因為太清,最後才那樣吧。”

林滿堂不願當孤臣,他那樣的人不戀權卻惜命,廣結善緣,找幾個志同道合的屬下幫手,都在他預料之中。

黃章心一跳,皇上以前可是眼裡不揉沙子,現在居然可以容忍自己的喜歡的臣子拉幫結派,這心性還真是不一樣了。

翌日早食,李秀琴起來時,林滿堂已經去早朝了。

她問閨女,“家裡的鋪子弄好了嗎?”

林曉點頭,“都好了。地方很寬敞,東西也很齊全。就是那地方不在鬧市,在城西,有點偏。周圍住的也不是什麼有錢人,生意能好嗎?”

李秀琴管家這麼多年,但論做生意還是不及林滿堂,她對他有迷之自信,“你爹親自去看過,他說可以,那肯定沒問題。”

林曉將信將疑,她可沒看出來,“我問過那邊作頭了,說是明天就能完工。”

李秀琴拿出之前就算好的日子,“三日後是個好日子,正好開業。”

林曉點頭,“也成。”

另一邊,林滿堂下了朝,就發現有個老臣走到他旁邊,陰陽怪氣衝他打招呼,“你就是林滿堂?”

大家都是同僚,就算林滿堂位分比這人低,也不該直呼其名,最低也得叫字,可這人偏偏叫他全名,就有些失禮了。

林滿堂察覺出對方來者不善,卻因為不認識對方,點頭頷首,“是,在下是姓林,名滿堂,字務實。”

那老臣哼道,“果然是沽名釣譽之徒。”

林滿堂頓時怒火中燒,這人是瘋狗嗎?居然亂咬人,他哼道,“老大人,似乎對皇上處事不滿?”

上回好幾個臣子被分配到翰林院當編修。看來這人與那些人是一丘之貉。

老臣擺手,“國庫連年空虛,樊城百姓連年吃不飽以致發生□□,你卻在雲南府開設免費學堂,老夫說沽名釣譽,有何不對?”

林滿堂微怔,反唇相譏,“老大人,樊城百姓吃不飽飯,那是因為縣令無能。下官在雲南府開免費學堂,是因為收上來的稅多,讓他們能夠識文斷字,為國家效力。若您真不滿下官做法,咱們可以到皇上面前一評高低。”

“果然是牙尖嘴利。”老臣挑剔地打量他,“你且等著,本官一定會抓到你的把柄。”

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林滿堂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莫名其妙。

劉青文從後面追上來,有些擔憂,“乾爹,剛剛尉遲大人說什麼了?”

林滿堂側頭,“剛剛那是尉遲大人?”

他就算對京官不太瞭解,也聽過尉遲恭的名頭,尉遲恭出身寒門,在寧遠當小縣令之時,就自作主張斬了先皇寵妃的外侄,被當地百姓稱為青天。後先皇赦免他的死罪,升他為刑部侍郎,後來又因為觸怒皇上,被貶官。

這人經歷三起三落,是歷經兩朝的老臣,也是當初極力向先皇推薦當今的重要功臣。

他脾氣剛硬,只要看不慣,誰都敢參,在朝中像只瘋狗,先皇對他又恨又愛。當今對他倒是非常喜歡,讓他擔任御史大夫一職,監察百官。

別看他是從三品,比林滿堂還低一級,可人家身上還有侯爵,所以林滿堂對他也只能稱下官。

上次沈家□□,他在外地查貪墨,躲過一劫。否則就以他的暴脾氣,估計早就成了沈家人的刀下魂。

劉青文點頭,“是啊。前陣子,皇上派他去樊城安撫百姓。前幾天才回來,聽說那裡的百姓餓死很多。”

林滿堂長舒一口氣,原來這人與上回參女兒的那夥人根本不是一路人,他還以為女兒又要被這些人拿出來說嘴呢。

“乾爹,他剛剛說什麼了?我瞧著你倆好像要吵起來了?”劉青文壓低聲音道,“你可千萬別得罪他。他這人在外頭名聲極好。皇上對他也很寬容。”

因為他經常在外面查貪官汙吏,給皇上撈錢。否則皇上哪能受得了他這脾氣。

林滿堂失笑,這可由不得他,人家要盯著他,他能怎麼辦?

林滿堂拍拍他肩膀,“沒事。我會小心的。”

劉青文點了點頭。

三日後,城西最大的雜貨鋪子“良國百貨”正式開業。

良國百貨裡面品種齊全,吃的、用的、穿的都有,走的是中檔路線,許多東西比外面還要便宜。

就比如開業這天,為了吸引顧客,李秀琴把劣等茶葉直接以十文錢一斤的價格在門口搞促銷。這個價錢絕對是虧本賣。

畢竟從雲南大老遠運過來,光路費都不止這些。

有些附庸風雅的讀書人喜歡喝茶,他們手頭沒那麼多錢,只能十天半月喝一回。

家裡人得知這邊有賣茶葉,價格很便宜,便爭著過來買。

有些條件稍微好點的百姓看到這麼多人,也過來湊熱鬧。

他們買不起一斤,也願意買上兩三兩,回去也嚐嚐味兒,留著逢年過節待客用。

開業前三天,靠著茶葉,良國百貨生意還算不錯。

**

休沐這天,林滿堂問起新鋪子生意,“現在每天進賬多少?”

李秀琴昨晚才看過,不用翻賬本也能報賬,“昨天沒促銷,生意差了些。每天銷售額才三十多兩。”

林滿堂蹙眉,他投入的成本有一萬兩。

每天三十兩,一個月是九百兩,除去工錢、打點,大概有三成利潤,一個月也僅兩百七十兩。一年是三千兩百四十兩。也就是說要三年才能回本。這回報率也太低了。

林滿堂側頭看媳婦,“鋪子有什麼問題?”

“每天來鋪子的都是附近百姓。我也照你的吩咐找人在京城鬧市吆喝。但是好像不起什麼效果。那些有錢人根本不願意去。”

林滿堂想了想,“興許不是主子們不願意去,而是那些管事不願意跑呢。”

城西到底遠了點。那些管事輕易也不會換採買。

林曉揶揄道,“之前我被人彈劾,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也沒有刻意宣傳,就因為是狀元女兒,就鬧得滿城皆知。現在您讓人在鬧市那麼喊,都沒人搭理。這差別可真大啊。”

林滿堂眸光閃了閃,突然迸發出一個好主意,他扭頭吩咐範寡婦,“我晌午要吃炒鴨信。”

範寡婦一呆,“鴨信?單炒嗎?”

老天爺,炒一盤鴨信得要殺多少隻鴨子啊?

林滿堂點頭,“當然。大夥這段時間忙著置辦嫁妝,你們也都辛苦了。今晚給下人加個菜,就做紅燒鴨肉吧。”

範寡婦喜滋滋應了,去外院找莊文拿銀子。

莊文聽說大人要吃鴨信,一次要買五十隻鴨子,雖然有些驚訝大人今天如此奢侈,但還是給範寡婦掏了錢。

範寡婦拿著銀子去良國百貨買鴨子。

雖然鋪子是林家開的,但外是外,內是內,兩者賬目是分開的,所以一樣要給錢。

到了晌午,範寡婦做的一道炒鴨信就擺上林家飯桌。

上菜前,林滿堂特地不讓範寡婦報菜名,給兩個孩子一人夾一筷子。

七七和寶柱沒吃過這道菜,將整個鴨信放進嘴裡,鴨信柔韌的口感很有嚼勁,滋味美美無比。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了,兩個孩子狼吞虎嚥吃起來,爭著夾那道鴨信。

林曉從小不挑食,唯獨不愛吃這個,覺得自己的舌頭卷著鴨舌很噁心,死活不願意吃,就沒伸筷子。

七七歪著腦袋,要給林曉夾,“姐姐吃。”

林曉挪開碗,“我不吃。”她忍了又忍,“七七,你知道鴨信是什麼嗎?”

七七搖頭,好奇追問,“是什麼呀?以前從來沒吃過。”

寶柱也跟著點頭,“對,從來沒吃過,可真好吃。”

林曉見兩個小傢伙吃得津津有味,逗趣道,“既然這是鴨子的某個部位,你們瞧著這外形,就猜不到嗎?”

七七看著姐姐這不懷好意的眼神,這眼神她太熟悉不過,每次姐姐整他們的時候,就愛這麼笑,再仔細回想她話的含義,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這是?”

林曉笑眯眯看著她。

“難道這是鴨屁股?”

林曉翻了個白眼,撫了撫額,“你家鴨屁股長這樣啊,再猜。”

七七苦惱地擰緊小眉頭,卻沒注意到旁邊的寶柱已是瑟瑟發抖,等她回過神,就對上寶柱驚恐的大眼睛,而後扶著肚子狂吐。

七七放下筷子,小大人似地拍他的背,嘴裡還關心著,“你吃壞什麼東西了嗎?怎麼吐了?”

寶柱吐乾淨了,扭頭看見林滿堂正吃著鴨信津津有味,“爹?您給我們吃的是鴨舌?”

林滿堂笑了,“對啊。味道好吧?”

他這麼一說,寶柱更想吐了,李秀琴瞪了林滿堂一眼,“你們爺倆可真會添亂,好好的飯吃成這樣。”

林滿堂看向七七,又看看寶柱,“嘖嘖,你連你妹妹都不如,哎喲,咱們家可真是陰盛陽衰啊。一代不如一代。”

林曉噗嗤一聲笑了,衝她爹擠眼睛,“爹,你也覺得你在家裡的地位不如娘吧?”

“是啊,咱家的錢都歸你娘管著。她是咱家老大。”林滿堂逗七七,“七七呀,你可要把你的私房錢藏好了。要想有地位坐得穩,錢袋子就要牢牢握在手心。這是你的底氣。”

小閨女才多大,竟教他這些,李秀琴哭笑不得,推他一下,“你有沒有正溜?大的就教成俗事不問的大傻子,小的就教成錢精,你可真行。”

林曉已經定了親,李秀琴最近教她管家。

可這孩子對這些俗事不上心,屁股就像長刺似的,待一會兒,就想溜出去。

李秀琴無奈,只能讓鄭氏教巧兒,自己再撥一個管事婆子過去,比如葛有福的大兒子和大兒媳,一個在外面辦差,一個在內院當管事婆子。到時候也能幫女兒減輕負擔。

林曉翻了個白眼,“娘,您能不能別什麼事都扯到我身上。您不是教我看賬了嗎?我已經學會了呀。”

“光看賬有什麼用啊。您也得學管家。”李秀琴揮了揮手,下人們陸陸續續退了出去,“你得學些御人之道,恩威並施,他們才糊弄不了你。”

林滿堂深以為然,點頭附和,“你娘說的有道理。我知道你聰明,不耐煩聽這些零零碎碎。但是你得做到心中有數,這樣以後才能找到這些人犯錯點。要不然你看誰不滿意就將人攆出府,對你名聲也不好。”

林曉抿了抿嘴,她的地雷探測儀還差最好一點,她只想早點弄出來,可家裡一堆事,讓她始終不得閒,“那好吧。我學。”

李秀琴鬆了一口氣,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要弄你的那個探測儀嗎?正好過段時間,咱們家要去鄉下買地,到時候蓋個院子,你想怎麼折騰都行。”

林曉眼睛一亮,在城裡住著方便,可地方太擠了,屁大點事就鬧得街坊四鄰全都知道了。

自打上回將地1雷引爆,她就再也沒嘗試了。要是在鄉下有塊地方,那可真是太好了。

林曉眉眼彎彎,“好,我肯定好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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