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若,神子?

只狼想起那住持的話,看來其所說的神子便是此人。

“你也,有龍胤?”

神子搖頭。

“我只是僧人們做出來的冒牌貨。這寺院曾經有許多和我一樣的孩子,大家都是很小的時候就被拐過來,有的甚至只是襁褓。而現在,活下來的只有我。”

所以這就是狸說的拐孩子,原來是用來製作什麼變若神子。

但是。

“他們為什麼做這種事?”只狼不解。

“我也不知道。他們或許有什麼目的,但我無意相助,也痛恨他們將我變成這樣。我沒有授人龍胤的能力,只是一個死不掉的……”

神子低聲啜泣著,抹去眼淚。

又看著只狼,強打笑容。

“那麼,你是來尋求不死斬的嗎?”

“你已經知道了?”

“嗯。其實,幻廊裡有許多死去孩童的靈魂。我可以透過他們,得知幻廊的情況。他們偶爾還會變成猴子,在樓閣嬉戲。”

見只狼皺著眉頭,神子連忙又說道。

“請放心,孩子們的靈魂不會在此消散。至於那屏風的玄機,呵呵,其實在你之前,曾經有一個女人也到過幻廊。那是她一時興起做出來的。”

現在只狼基本確信,這個女人就是巴。丈既然想斷絕龍胤,那麼巴來此尋不死斬就完全合理。

但即使見到變若神子也沒找到,這就是說,不死斬曾經在別人手中。

只狼正思考這個問題,神子已去佛龕下取出一個細長的木盒。

開啟,露出一把太刀。

“這便是不死斬。”

光是看一眼,只狼就感覺魂被吸走了些。這暗紅的刀鞘,像是被浸泡在鮮血中又晾乾一般。

何等的不詳。

神子正色道。

“大娘說她殺不死你,再看你的右眼,想必是有著龍胤之力。那麼定能安然無恙。”

只狼雙手端起不死斬。

“什麼意思?”

“不死斬,是不可拔出之刃。誰若拔出,就會被奪走性命。”

這麼厲害,可也對。既然是連不死者都能斬殺的刀,那麼拔出來就殺死個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來吧。

“呣。”

只狼左手握住刀鞘,豎起來,右手抓住刀柄,輕輕拔出。

與刀刃一同露出的,是一抹猩紅的光暈,像是溢位的血氣。

在這光暈碰到只狼的同時。

“呃!”

他就倒下了。

這次,只狼在一片晚霞中醒來,手裡還抓著不死斬。

“這就是真正的龍胤嗎?”

身邊還是神子一人。她似乎就沒動過地方,感嘆著只狼的力量。

活過來的只狼握緊不死斬。那個吸走靈魂的感覺已經沒有了,他一口氣拔出刀來。

果真是好刀。

與那精美的刀鞘完全相反,裡面藏著的是不羈的野獸。刀身不斷湧出血光,如同喋血的獠牙。

別說被砍一刀,普通人就是看一眼,估計都會當場氣絕。只狼的手也在微微發顫,不知是自己在抖,還是這獠牙正蠢蠢欲動。

在那些已經習慣殺戮的人眼中,這是件絕美的藝術品。

只狼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不死斬,我收下了。”

才收回去,扯過刀鞘的繩子,背在身上。

神子點頭道。

“如此一來,你就要踏上斷絕龍胤的旅途了吧?”

“正是。”

“那,要是你願意的話,可否先停留片刻呢?我想,和你問些事。”

只狼要拒絕,畢竟耽擱了這麼久,太陽都要下山了。他有些擔心九郎。

但轉念一想,這位神子應該知道不少仙峰寺的內情,或許能從中得知更多關於龍胤的事。

於是他坐下來。

“請問吧。”

“謝謝你。”

神子很開心,一直放著的雙手輕輕拍在一起。

“我想知道,那位真正的龍胤之子,是個怎樣的人?”

“神子,九郎大人嗎?”

只狼便和神子講起來。他不善言辭,很多事情都是一句帶過。兩人的對話是在神子不停地問,只狼不停地回答中完成的。

“九郎大人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

神子笑著說,又小聲嘆氣。

“不像我,只能待在這裡。”

“住持說,你憎恨他們的所作所為,故而藏身不見。”

“過去,我確實憎恨。但如今寺院破敗,僧人們被不死蟲折磨。這裡早就遠離了佛祖,只剩下惡念與悔意。比起憎恨,我現在更加同情他們。”

還是一聲長嘆,帶來小小的寧靜後,神子緩緩開口。

“你可知,這不死蟲從何而來?”

“不知。”

“我也是斷斷續續聽仙峰上人談起過。既然九郎大人要斷絕不死,想必你已經知道源之鄉了吧?”

“是的。聽說要前往那裡,尋找龍淚。”

“龍淚,龍胤,不死蟲,這些全都來自於源之鄉的【櫻龍】。那就是一切的源頭。”

“櫻龍?”

神子無奈地點頭。雖然她是聽上人談起的,但上人如何得知這些,她無從知曉。

那還要從上一次葦名的不死研究說起。

出於對丈和巴的尊重,道玄的研究主要以變若水為主。變若水來自源之鄉,更準確地說,是受到櫻龍眷顧,擁有不完整龍胤之力的水。

不久,仙峰寺得知了此事。仙峰上人非常渴望得到不死,或者說大多數僧人都是如此想的。倒不是說想長生不老,而是他們苦於人生短暫,往往無法悟道成功就會身死。

他們想要的是佛法的開悟,是求道,至少最初是這個動機。

那時,葦名對變若水的研究逐漸進了死衚衕,成果甚微。仙峰上人知道,變若水不過是簡化版的龍胤,與原版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最後只能是竹籃打水。

於是他前往菩薩谷,在變若水源頭日日祈禱,盼望櫻龍能賜予他更強的不死之力。

而他看到順水留下的,就是不死蟲。

上人很疑惑,不明白櫻龍為何要給自己蟲子。但還是帶回寺院,悉心研究。

然後寺院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神子的表情越發哀傷。

“我們變若之子,就是不死蟲和變若水混合的產物。我們終日定量飲水,時機成熟,便被迫吞下蟲子,再不停飲水。直到蟲子消融,與身體同化。活著完成的,就只有我。”

這得是何等的折磨啊,連只狼也有些聽不下去。

神子抹了抹眼角。

“我一直都不明白,現在也是。我不明白為何上人要非要打造變若神子,不明白他要我這個虛假的龍胤神子做什麼。如今上人早已圓寂,這個答案怕是沒人能說清。”

停頓片刻,神子又說道。

“如果有,那一定是大娘吧?”

“那個公孫大娘?”

“她自稱去過源之鄉數次,還與櫻龍交流。她好像是什麼……從者?我確實從她身上感覺到非同尋常的力量,或許她所言不假。”

神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抱歉地說。

“啊,對了,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因為她幾次要我不許交出不死斬,我也知道她的心願,故而不想傷她的心,畢竟她也常來陪我說話。但是現在,我知道這一切必須要結束。”

說著,神子略一欠身。

“既然龍胤神子要斬斷不死,我也會助一臂之力。還請代我向九郎大人問好,神子的忍者。”

“嗯。”

看樣子,神子並不知道,斷絕龍胤對九郎而言意味著什麼。

本想和她求證一下,也沒有必要了。

只狼向神子行禮。隨著一陣溫和的光落下,他從內殿消失。

天剛黑時,若松城內。

信長的大軍到此已有一個時辰,他一直在天守與家盛公密談。天守外,一眾武將在此等候。

“唔,終於要出來了嗎。”

遠處一座三重塔上,忍者殺手正不錯珠地望著天守大門。門被人推開了。

武將們立刻跪下,正要請安,卻都愣住了。走出來的並不是家盛公。

這蒼白而灰暗的鎧甲,肩膀和頭盔都呈現猙獰的犄角狀,披著暗紅的披風,抬起傲慢的頭,俯視眾人。

眼神中全是鄙視與不屑,就好像下面站著的都是家畜螻蟻。

眾將面面相覷,而不滿者尤多。

“織田,主公怎麼了!?你這傢伙想幹什麼!?”

老將【井伊朝定】站出來大聲說。他可不管什麼從者不從者,明知眾將都在這裡等候主公,竟然先於主公走出來,這是大不敬。

信長面不改色。這聲音如同犬吠,只會讓他感覺有些刺耳。

“無聊。”

他拉著長音,好像連嘴都懶得完全張開,聲音基本是從牙縫擠出來的。

這更刺激了眾將。他們紛紛上前,要進天守去面見家盛公。

信長冷笑一聲。

“終究只是群離不開主人的狗。不過,狗也狗的好處。若是主人足夠兇狠,想必你們也會叫得更歡吧?”

“你說什麼!?”

眾將大怒,有人還拔了刀。

“沒辦法啊,畢竟是一群雜碎。”

這個說話聲,從天守裡帶出一個少女。

火紅的頭髮,穿著很短的衣服,露出的大腿兩側,掛著兩把刀。

“想見你們的主人,就見吧。”

她笑著說,手往前一扔。

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骨碌出來。眾將大驚失色。

“主,主公?主公!”

“這是怎麼回事?”

“【織田信長】!你這逆賊!”

以井伊朝定為首的幾個大將怒不可遏,拔出刀就朝信長砍去。

信長動也不動。因為下一秒,這些人就被從地下突然鑽出的漆黑爪子死死抓住。

“呃!”

他們使出渾身力氣,也掙不動一分一毫。只能眼看著爪子不斷收緊。

啪嚓——

硬生生把幾個人捏成了一團團爛肉,塗了一地。如此驚悚的場面過後,剩下的人何止是不敢言,連怒也不敢怒了。

眾人低著頭退後,生怕那爪子抓到自己。信長笑了笑,黑爪就鑽回地下。

“呵,呵,呵,呵。”

他笑得很得意,很詭異,掃視眾將。

“安心吧,餘不會責怪汝等貪生怕死。至少,汝等現在對餘而言,還有一些用處。只是要記住,餘不喜歡繁文縟節。不聽話,就處理掉。”

沒有人敢吭聲,很好,信長很滿意。

“那麼,從現在起,內府的一切,就屬於餘,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目標,自不必說……”

他跨過那些爛肉,大手一揮。

“……天下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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