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日本戰國後期。混戰幾十載的亂世,還未能看到它的盡頭。

不過天下之勢,正逐漸被德川家統領的“內府”所控制。除了仍在抗衡的幾個大名,日本大部分土地已歸於內府。

這其中有一處偏遠的山林之地,名叫“葦名”。

二十年前,出於不滿內府取締葦名當地祭祀習俗等原因,葦名人在【葦名一心】的率領下,向內府舉起反旗,發動了被稱為“盜國”的戰爭。

決戰之日,一心斬殺了內府大將田村,宣告了盜國戰爭的勝利。一心和他身邊的強者們也被稱為“盜國眾”,梟和蝶都是盜國眾的一員。

那一天傍晚,梟提著刀,漫步在戰場上。

他雖是忍者,但體型健碩,身長兩米以上,有著“巨型忍者”的綽號。

他很少出現在正面戰場,總是和蝶一起,率領葦名忍者“寄鷹眾”深入敵後,給一心的大部隊創造機會。

平時,他完成任務便會回去。不過今天是最後一戰,他打算在戰場上走一走,看一看。

耳邊是烏鴉亂叫,眼前是屍橫遍野。一想到戰爭終於結束,梟的心裡有種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的滋味。

要形容的話,大概相當於喝酒喝得有些不痛快吧。

然後,在這充滿死亡的戰場中,一個活著的氣息進入梟的視野。

那是一個男孩,正將屍體下面的刀拽出來,一把又一把。

戰場上的“食屍鬼”,這也是亂世常態。

“哼,撿屍的野狗。”

梟像是解悶一樣,讓自己的刀在孩子的臉上拂過,帶下一道血痕。

孩子抬起頭,伸出手,握住劃傷自己的刀。

甚至還拽了拽。

這讓梟有了些興趣。換成一般人,早被自己嚇得屁滾尿流。

“嚯?原來是隻飢渴的狼啊。”

他和那孩子對視。越看,越是有些沉浸。

沒有恐懼,沒有憤怒,應該說什麼都沒有,像鏡子一樣。

讓梟能看到自己。沒錯,是自己。

“呵呵。”

夕陽之下,忍者握著刀柄,孩子握住刀尖。

“你,要跟我回去嗎?”

兩人就這樣,成了父子。

梟為這孩子取名為“狼”,傳給他忍者的本事。

以及,忍者的戒律。

第一,要聽從父母之言,不可違逆。

第二……

“看到了嗎?”

戰爭結束後十幾年,狼被梟委以一項重任。

他跪在門外,望著門內那個孩子,比當年遇到義父時的自己還要嬌小。

梟按著狼的肩膀,語重心長。

“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主公,僅次於父母,要拼上性命去保護。此乃忍者戒律,切不可忘。若主公被奪走,無論如何都要尋回。記住了嗎,狼?”

“是。”

這一天,狼得到了盡忠的物件,名為【九郎】的孤兒。

也就是後來的神子。

有義父,有主公。對忍者而言,已經不需再奢求什麼,心滿意足。

但他恐怕想不到,會在同一天同時失去他們。

收養九郎的,是葦名國內與葦名家一樣的大家族,平田家。三年前,內府意圖重新控制葦名,不斷挑起爭端。平田家的年輕武士們聽從一心的指示,紛紛趕赴前線。

結果,平田宅邸內剩下的人手就少了許多,而且多為老弱病殘。

偏偏這個時候,一夥盜賊趁著夜色襲擊宅邸。平田武士們奮起抵抗,但不知為何,盜賊們一路殺進來,暢通無阻。

最終,平田家幾乎遭到滅門。

彼時梟在宅邸內抵擋盜賊,在外執行任務歸來的狼也馬上投入戰鬥。但最後梟還是戰死了,狼也死在了佛堂。

本該如此。

當狼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倒在了水塘邊。

天色已明。

“唔……咳咳……”

他爬起來,又咳嗽著趴下去。

掙扎了一陣,才坐起身子。

“呼……呼……”

他按住胸口,呼吸還行,心臟也在跳動。

所以,我為什麼在這裡?

狼扶著頭,仔細想,拼命想。

奇怪,想不起來。他只記得自己和寄鷹眾的兩個忍者趁夜趕路,然後……

“唔……”

左右一看,這地形很熟悉,是平田宅邸附近。

等等,難不成遠處冒煙的是宅邸?

不好,神子大人有危險。

他一口氣站起來,朝著那個方向飛奔。

他的四肢還不協調,他的刀也不知道丟在哪兒,但他還是飛奔不停。

然而他找不到。宅邸已是狼藉一片,只有屍體,沒有活人。神子住的房子也變成了廢墟。

立在廢墟前,狼一動不動。

平田家人的屍體到處都是,神子難不成也……

他打斷這個想法,四處去找,從早晨找到晌午。整座宅邸都找遍了,不見神子。

唯獨坍塌的地下佛堂沒有找,被堵死了,他進不去。

“神子大人……”

即使如此,狼也不想認定神子已死。

他到附近的鎮子村子去打聽。人們都聽說平田家被賊人襲擊,但沒人知道神子的下落。

至於本該在宅邸保護神子的蝶和梟,狼是很想知道他們在哪兒。只是兩人很少出現在百姓前,問也沒用。

一夜之間,狼失去了一切。

“呃!”

不知是失敗感喚醒了疲憊,還是傷勢積累太重,狼倒在了村子的路上,被人救起。

為了調養身體,他在村子裡待了三年,帶著一個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

我當時在幹什麼?

平田慘劇三年後的春天,養好身體的狼出現在葦名城。

雖然臉上看不出,其實他心裡挺激動。上個月,他結識了一個來村裡賣東西的小販,叫【穴山】。此人竟然認識自己。

原來三年前,穴山還是個小偷。平田宅邸遇襲時,他趁亂潛入,想找找有沒有能順走的東西,當開店的本錢。

他不巧跟狼打過照面,求狼放過自己。因為他不是盜賊一夥,狼便沒有要他性命。

等穴山離開宅邸時,看到一隊葦名家的足輕,由兩個武士大將帶領,匆匆趕來。他還覺得這幫人來得太晚了。

這些話,讓狼多少想起了那晚上的事。如此說來,神子應該是被帶到了葦名城。

於是狼動身了。正好穴山也想去葦名城開張,就和狼一同上了路。

葦名城門外,狼請看門的家丁向現在的葦名之主,【葦名弦一郎】通報一聲。就說是神子的忍者,想求見神子。

“神子已經死了!”

“沒錯,都是因為你磨磨蹭蹭!”

“那晚弦一郎大人趕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神子的屍體,偏偏你這傢伙活了下來!”

“還有梟大人和蝶大人的死也是!說不定就是你暗中勾結賊人,不然那兩位大人怎麼可能敵不過盜賊之流!”

家丁們一個比一個憤怒,輪番斥責不知所措的狼。

神子,死了?

而且連蝶和義父都……

“這……”

狼想問更多的細節,想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在幹什麼。但家丁們已經不耐煩了。

他們掄起手中的棍棒,給狼劈頭蓋臉一頓打。

狼咬咬牙,爬起來。

“至少,請讓我到神子大人的墓前……”

“大膽!”

又是一通亂打,狼又一次爬起來。家丁們愣了神,心說這人還真是夠難纏的。

於是他們把狼捆上,扣留,聽候發落。很快城中傳來命令。

狼未能盡職盡責,還來鬧事,理應處斬。念在其對神子確實一片忠心,且不殺他,而是丟進城南貯水城區的一座枯井中。

讓他在那裡自生自滅。

在武士們押著狼前去貯水城區的時候。遠遠的,有三個人正暗中觀察發生的一切。

“啊,真沒勁。還以為那個忍者會硬闖呢,居然這麼乖巧,連釣上來的魚都知道撲騰兩下。”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這俊秀的臉,可能都不到二十歲。亮棕色的短髮,穿了一身黑,樣式明顯與葦名當地,乃至整個日本都不一樣,更接近於現代人。

“所以御主叫咱們來幹啥啊?想殺他直接動手不就得了。扔在井裡是準備圈養嗎?還是說想玩折磨人那一套?”

他懶洋洋地說著,眼神裡的期待消失殆盡。

“誰知道呢。”

回答他的是一身紅衣的男人。被紅頭巾包住頭,臉部,肩膀,雙手,雙腿,身上許多部位都套著硃紅的裝甲,帶著彷彿會流動的花紋。

這打扮怎麼看都是狼的同類。他露出來的眼睛,還一直死死地盯著狼。

“但我認為他不會就此消沉下去,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話。”

“是啊,他也是那種為了特別的人,可以奉獻自己……咳咳……”

第三個男人套著簡樸的白色坦胸布衣,與這個時代很一致。不過他身體似乎不太好。

咳了兩聲就彎下腰,藍色的長髮落下,遮住半張臉。這憔悴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命不久矣。

明明和那個黑衣男子差不多年輕。

“……既然他沒有鬧事,”白衣男子直起身子,“就放他一條生路吧。”

“啊咧?這真不像是你能說的話哎。”黑衣男子調侃道,“明明他跟咱們三個一樣,身上的血腥味都能把死人嗆醒再嚇跑了。”

“哈哈哈,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知道活著有多好啊。”

紅衣男子聽著兩人的話,不發一語,仍然只是盯著狼,直到他不在視線之內。

“回吧。最近戰事吃緊,御主應該還有其他命令。”

嗖——

說完,紅衣男子就消失了。

白衣男子苦笑一聲,黑衣男子嘀嘀咕咕,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邊聊邊回。

這口枯井連線著一座地牢,算是地牢的一個出入口,所以還挺寬敞。

狼坐在牆角,一動不動。從被投入井中到現在,不知過了多久。

井口附近的地面有一部分缺口,正好在狼的頭頂。

葦名是山地,常年能看到雪。即使是春天,夜晚也會吹過寒風,帶下紛紛花瓣。

順著缺口飄進來,落在不動的狼身上。

他頭靠著膝蓋,閉著眼。

就這樣死了吧,他想。沒能保護好主公的忍者,沒有存在的價值。

嚓——嚓——

頭頂有踩過草地的響動。這個節奏,是人。走得不快,而且很輕,可能是孩童或者女人。

狼沒有興趣理睬。直到那個人說話。

“忍者啊,請醒一醒。”

是一個女人。

“你的主公,還沒有死。”

噠——

隨著女人的言語,有一封書信順著缺口落下,落在狼的身邊。

他慢慢抬起了頭。

向上望去,已看不到人影。他拾起那封信,藉著月光讀起來。

讀罷,他將書信重新摺好,塞進衣服裡。

很不可思議。明明許多天沒有進食,但他的眼神仍然有光,身體仍然有力氣。

他跑起來,跑到井口下。飛身躍起,來回蹬著牆壁,幾下就躍出井口。

信裡說神子活著,還說了神子現在的位置。比起家丁的話,狼更願意相信這封信。

忍者的戒律,必須遵守。

他眺望遠處的一座三層小樓,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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