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伯事先準備了訊號彈。找些燧石再加上魔術,這東西還是挺容易做出來的。倖存的兵士們把訊號彈放出去,下午的天色不像中午那麼明亮,足夠讓蔡瑁和趙雲看到這紅彤彤的東西。

這是荊州軍大撤退的訊號,要從戰場一直撤退到新野。

蔡瑁那邊剛看到曹軍,還未交戰,及時抽身了。趙雲和穆桂英始終分不出勝負,也是賣個破綻走人。

雖然距離預期有些差距,但這一仗也算有了不少收穫。以曹操的習慣,此戰過後必一時不敢深追,而是會在新野重整旗鼓。荊州軍今晚休整一下,明天起早從新野退回襄陽。

博望坡之戰不過是掌握曹軍規模和配置的前哨站,襄陽將成為真正意義上與曹操的決戰之地。自不必說,這支曹軍比徐州那時更為強悍。

但迦勒底這邊也有不少意外收穫。特別是聽修瑪說了在桃源村的經歷以後。

“好,好啊!”

戈爾德魯夫興奮地揮拳,踱步。之前那些擔憂彷彿都不存在了,眼中滿是希望。

“戰力一下子增長這麼多,別說在襄陽擋住曹操,連一口氣攻進洛陽也不在話下啊!”

“你可真夠樂觀的,所長。”達·芬奇說,“且不說洛陽還有什麼咱們不知道的秘密,襄陽這戰還有很多未知因素呢。還是說你這兩天沒睡好已經昏頭了?需要我給你衝點咖啡嗎?”

胖所長的興奮的樣子瞬間萎靡了。

“不至於說得這麼刻薄吧?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你就讓我高興高興唄。”

“但穆吉克說得對,這的確是好訊息。”

車裡的韋伯肯定著戈爾德魯夫的話。他和立香的馬讓給修瑪和伍六七了,車裡多出來的位置留給了他和立香。

“話雖如此,對面的實力也加強了啊。”

副駕駛的車窗開著,凌琛趴在車門上,歪著頭。

“那個自稱鎮魂將的曹焱兵,力量恐怕能與我家大王勢均力敵。還有伍六七遇到的雲中君,今天遇到的那個玩樹葉的女孩,感覺曹操身邊戰力也很多啊。”

“這個時候就得一點點分析啦。”坐在後面的立香說,“想辦法預判他們的能力,現在我們這方面的情報還不多啊。”

韋伯點頭道。

“御主說得是。就算不想百戰不殆,也該做到知己知彼。而且,我很在意那個雲中君。”

“那個混蛋啊。”伍六七抽了下眉毛,“確實是個怪人。”

“怪不怪先不提。雲中君這個名字,我記得是中國夏商時代神話裡的一位雲神。所以伍六七,你覺得他有神明的那種感覺嗎?”

“感覺?衣服倒是挺像雲彩的。”

“比如他的態度,多數神明對凡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還有他的能力,有沒有你覺得很超乎常識的東西?”

伍六七撓了撓他的三撮毛。

“態度確實讓人火大,夠傲慢,還草菅人命。能力嘛……說實話除了那莫名其妙的金光,別的倒也沒什麼。”

“即使這樣也讓你吃苦頭了不是嗎?”修瑪說。

“我說你倒是給我留點面子啊……但那金光真的很古怪,明明像霧氣一樣卻能擋住刀劍。”

“金光,霧氣……”

聽了伍六七的話,韋伯很快想到了答案,繼續問道。

“那個雲中君的服飾,是不是呈現出明顯的顏色不同的兩部分?比如上下不同或是左右不同。”

伍六七回憶了一下。

“還別說,確實。以腰為界,上白下黑。軍師厲害啊,這都知道?”

“只是證明了我的猜測而已。你們還記得少司命的服飾嗎?左白有袖,右黑無袖。她出手時,我還看到樹葉被聚成陰陽魚的圖案。”

這麼一說,眾人皆恍然大悟。

韋伯便說出了答案。

“所以雲中君和少司命一樣,是陰陽家的人。”

陰陽家,諸子百家中的大家。在三次元有文字記載的中國魔術史中,陰陽家的規模僅次於道家和儒家。秦滅六國後,道家衰落,儒家又遭秦始皇打壓,陰陽家迎來了鼎盛時期。

他們主攻“陰陽五行術”和“煉丹術”。五行就是金木水火土五大遁術,煉丹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即可。

相比許多樂於保守自己秘密的魔術流派,陰陽家倒是個跟魔術以外的世界聯絡比較多的異類。最早的陰陽五行術就是為了推演自然變化而逐漸形成的,例如星宿,天氣,地理,作物生長等等。據說,在中國仍然泛用的農曆和二十四節氣就是從陰陽五行演變過來的。而中國人習慣將公曆稱作“陽曆”,將農曆稱作“陰曆”似乎也能印證這一點。

推演自然變化少不了利用魔術,五大遁術由此應運而生。但不知道是陰陽家自己對秘密保守不到位,還是說他們本身也借鑑了前人的成果。在春秋戰國之前就有人能夠使用一些遁術,之後會遁術卻不是陰陽家的人也有不少。

比如諸葛孔明。

不過相比這些,煉丹才是陰陽家的真正本領,甚至可以說獨一無二。只可惜到今天,丹藥的配方沒留下幾頁,但是關於這些丹藥功效的記載卻能堆滿一間圖書館,說得神乎其神。

如此也可以解釋另一件事。

“那就是咱們遇到的傀儡兵。”韋伯說,“當時我也分析了,那恐怕是丹藥的作用。利用丹藥控制屍體,使其服從命令。”

聽韋伯說到這裡,刑部姬張著嘴欲言又止。因為當時是她先提出丹藥這種可能的。

不過公主還是憋了回去。她已經很久沒建言獻策了,漸漸又找回了曾經家裡蹲的感覺,開始重新習慣有話不說了。

達·芬奇頻頻點頭。

“這麼一來還真都連上了。也就是說,那個方士就是元兇,或者說元兇之一。”

“錯不了。”韋伯說,“傀儡兵也好,鬼災也好,他應該都脫不了干係吧?至於他的身份,暫時還不清楚。至少我不認為他是雲中君,或者被雲中君附身的擬似從者一類。雲中君應該只是他的別名,或者類似職務一樣的存在。”

“真是個奇怪的職務。”燕青說,“哪怕他起個像是入雲龍之類的名字我還好懂一些。”

“我能理解。”立香說,“就像日本有些家族和組織,不管誰成為首領都會用一個固定的名字稱呼那樣。”

“但這就沒法猜了。”韋伯皺眉道,“陰陽家的方士那麼多,天知道是哪個。如果他是二次元從者,說不定還是憑空編出來的。”

這的確是個麻煩事。從伍六七的描述看,雲中君顯然沒有使出全力,甚至只能說是露了一手而已。

但天子只派他和曹焱兵兩人去打閻小羅的村子,就說明這二人的本事絕不止屠個閻王的村莊那種程度。再加上少司命,此三人可能是天子身邊的王牌。

少司命的能力大致摸清了,曹焱兵的戰力和鎮魂將倒也好理解。然而這個雲中君還有什麼招數,目前判斷不出來。

這毫無疑問會影響襄陽之戰的部署。

氣氛變得有點沉悶。沉悶得讓戈爾德魯夫使勁抓著頭髮。

本來他就因為鬱悶,最近有些脫髮了。

“真是煩,這段時間簡直就沒好事。”

看他那樣子,凌琛本來想說說另一件事,又把嘴閉上了。

她回頭給韋伯使了個恰到好處的眼神。韋伯也是心領神會。

“凌琛小姐,你好像還有話說。”

“是的軍師。”凌琛笑著說,“其實還有個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必賣官司,儘管說吧。什麼事?”

“是這樣。我家大王判斷,這個根源地有相當數量的百姓其實來自你們的世界。他們應該是被聖盃或者說蛇影改變了認知和記憶。”

說完,凌琛就看到韋伯只是點頭,達·芬奇有一點驚喜或者說是佩服的神色。

“你家大王還挺行的啊。”

“啊?這麼說……”

“我們早就知道了。”戈爾德魯夫抓頭髮的動作變成了捂臉,“所以我就說最近沒好事。我們連營救的方案都沒有!”

“關於這個,我家大王也說了……”

凌琛把閻小羅的另一番話說完。果不其然,迦勒底所有人都眼睛放光。

那模樣堪比在考試即將結束時,對著幾道難題愁眉不展的學生,突然找到了思路一樣。

“真的嗎?”

戈爾德魯夫的臉貼得幾乎要穿過顯示屏。那大臉給凌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呃,我家大王是這麼說的……”

“既然是閻王,應該不會弄錯。”韋伯說,又馬上強調,“不,是一定不會弄錯。我也開始這麼覺得了。”

“的確啊。”達·芬奇的嘴角瘋狂上揚,“目的姑且不論,為了維持根源地存在,擁有將靈魂還原到肉體的方法也不奇怪!”

“桑基恩呢!?快叫他來!”

戈爾德魯夫喊著,但馬上一跺腳。

“算了,我去找他!”

便急急忙忙跑出管制室,他要找桑基恩問問,假如傳送過來的是靈魂,有沒有辦法收容。

氣氛再次活躍起來。韋伯跟凌琛,達·芬奇開始討論起蛇影的技術,伍六七,修瑪和燕青不時插著話。

立香笑著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樣子,又瞧了瞧還在昏睡的閻小羅,然後靠在座椅上,舒了口氣。

天無絕人之路,希望還沒有消失。

無論如何,都要過曹操這一關,到洛陽去。

天快黑時,荊州軍全部回到新野。蔡瑁趙雲與迦勒底會合,清點損失。同時還要警戒曹軍動靜,指揮軍隊做撤退準備。百姓有想走的,就一起帶走。

迦勒底這邊有個好事。伍六七和趙雲正式和立香定下契約,成為迦勒底的從者。這樣算上燕青韋伯修瑪,立香已經有了五個從者。

這裡得提個事。雖然迦勒底的契約是一種走數量的簡易契約,但也不代表立香可以無限制地定下契約,畢竟他的魔力也是有上限的。在基地裡可以依靠基地動力源來供給,在外面就不行了。

除了瑪修以及修瑪這個繼承瑪修肉體的亞從者不需要立香直接供給,剩下的從者都要依靠立香的魔力。以達·芬奇的計算,等閻小羅醒了以後和她定下契約,立香基本就到極限了。

至於戰小癸和凌琛這對二合一靈基的從者,她們既然是閻小羅的黑白無常,那麼跟閻小羅定下契約也就四捨五入等於和她們有了契約。

暫時這樣就好。搞定了契約的事,迦勒底解散各去忙了。

趙雲和燕青領人去北面警戒曹軍,戰小癸和凌琛去城裡組織百姓做撤離準備,立香修瑪到城南去幫忙裝貨,韋伯和蔡瑁在縣衙討論著明天的行動。

這個晚上,新野少見的燈火通明。

城東有幾座糧倉,那裡最為忙碌。新野是荊州幾個屯糧地之一,這年頭糧食的寶貴不言而喻,不能留給曹軍。從到新野那天開始,蔡瑁就提前準備出足夠的糧食,然後將剩下的分批運往襄陽。

明天就要撤離了,剩下的糧食要在今晚全部裝車,能帶多少帶多少。帶不走的就全吃掉。

糧倉裡,十幾個健壯的小夥子進進出出。這其中混進了修庵的身影。他這陣子還是和平時一樣,看到誰有難處就幫個忙。

雖說他力氣也不算小,但揹著那沉甸甸的麻袋還是有點吃力。他咬緊牙關,弓著身子向馬車小跑。

“讓我來。”

快到馬車那裡時,李準生正好迎過來,抓過修庵背上的袋子,把它扔上車。

笑著說。

“休息一下吧。要是累得睡不好,明天可沒有精力趕車啊。餓了嗎?我給你做些吃的。”

“不用了。”

修庵活動著肩膀,喘兩口氣,找個地方坐下。

望著還在搬麻袋的人,咂著嘴。

“嘁,說得那麼好聽,最後還不是被曹操追著打。”

“這也沒辦法呀。”

李準生把一個袋口有些松的麻袋紮緊,又提了提,一用力,丟上馬車。

“呼……新野的城牆就算不用衝車,自己說不定哪天就崩了,實在擋不住。”

“所以我就不明白為什麼非要在這裡打一仗,浪費時間,聽說還死了很多人。”

“這個嘛,軍師大人和將軍大人肯定有什麼考量,不是我等可以揣測的。”

修庵回頭望著李準生,那男人正笑得陽光燦爛。

“你挺向著迦勒底他們啊。”

李準生連連擺手。

“倒也不是說向著。要是讓你感到不快,我道歉。”

“那你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嗎?知道將軍想幹什麼嗎?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和曹操交戰嗎?”

“這,我一個廚子。那些大事,我也不懂呀。”

對,就是這個態度,讓修庵感到不快的態度。

他過去還沒意識到這些。自從迦勒底出現,他逐漸看清了。

看清了百姓的態度。

“明明這一切都與你們有關,你卻毫不關心?”

“你的意思是?”

“你該不會沒看到過吧?那些被馬蹄踐踏的農田,死於流箭的農民,這天下發生的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百姓,更不用說迦勒底想幹的是毀天滅地的事。我敢說很多人都知道,都理解,卻還是覺得與自己無關。直到死了,還在用什麼不懂來糊弄自己。”

李準生也坐下來。

“不然又能怎樣?難不成,你想和迦勒底開戰?”

“要是能做到我早動手了。可惡,那些人也知道我做不了什麼。而且我也知道,即使這天下延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呃,你想說什麼?”

修庵嘆了口氣,想著怎麼跟李準生解釋。

“聽迦勒底說,東漢的天下在不久就會結束了。之後還會出現許多新的王朝,週而復始。每個王朝的末期都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我疑惑,為什麼就不能在這之前想想辦法?為什麼一定要等到亂世出現才會想著挽回?為什麼不想著吸取教訓長治久安?”

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說得李準生直眨眼睛。修庵知道自己把他說懵圈了。

算了,這不過是自己煩躁時的胡言亂語,不足為外人道也。

“抱歉,我說得有些……”

“我覺得……”

李準生稍稍仰頭,看來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

說道。

“……可能是因為皇帝也是人吧。和百姓一樣,都是人。”

“人?”

有些古怪的回答,修庵的眉頭打了結。

但很快,那個結就鬆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恍然大悟……不,這不夠形容了。

是大徹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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