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叫黃氏心裡一陣妥帖。這幾個兒子雖然沒什麼大出息,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可大體上還是孝順她的。

徐德遠當下叫住秋姨娘,命令道:“春禾,你去背娘。”

春禾的女兒徐明綠立刻心疼自己親孃,“爹爹,小娘生產的時候壞了身子,本就只能養著。這兩日走路磨得腳上全是血泡,昨晚上疼得睡不著,您心疼心疼她——”

“沒規矩的東西!”黃翠娥早就看不慣二房懶散的模樣,以前這幾個小妾就看不起她是個鄉下來的農婦,如今流放了,黃翠娥才不想再慣著他們,上去就是一個巴掌,“你個小娘養的東西,長輩們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一個個的還當自己是在汴京城裡呢,怎麼,讓你代替你爹孃儘儘孝道都不肯?真是白養你一場!”

徐明綠雖然是庶女,可從來自認家裡除了二房生的那三個嫡女,誰也越不過她去,更何況是她向來看不起的大房。

黃翠娥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徐明綠哪裡受得了這委屈,張嘴便哭鬧道:“大伯母憑什麼打我,我爹爹都沒有打過我一次,你自己不想背祖母,就讓我小娘去。中午也是,給小娘就一口稀粥,卻給幾個堂哥滿滿一碗,小娘明明提出說要給你打下手,是你自己想霸著糧食才不肯讓小娘幫忙,像做賊似的防著我們,現在又罵小娘懶——”

“夠了!”黃氏捶著胸口,額前冷汗直流,嘴唇有些青紫,臉上的褶子也抖了幾抖,“放心,老婆子還有一把子力氣,不用你們背。”

這時徐振英卻已經摺返回來,徐家人忙著爭吵,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徐振英的蹤影,直到她打斷眾人的爭吵:“祖母,李秀才家有輛驢車,我已經協商好了,您只管過去坐就行。”

黃氏眼睛一亮,她記得李秀才那家,那家小妾囂張得很,生的兒子讓嫡母帶,自己則坐在驢車裡,每日還捏著嗓子跟個小妖精似得將那正房使得團團轉。吃的喝的,全部由正妻生的那兩個嫡女伺候。

那小妾打扮得光鮮亮麗,那兩個嫡女瘦得跟火柴棍差不多,往她身邊一站,旁人還以為是她家燒火丫鬟。

汴京城裡的高門顯貴,各個規矩大過天,最重嫡庶之分。這樣沒規矩的人家,就連黃氏都看不上眼。

四嬸卻道:“這…他如何肯的?昨兒我也去問過,那李秀才張口便要二十兩銀子。說是一個子兒不少。”

黃翠娥立刻叫道:“什麼?二十兩銀子?他那驢車是鑲了金邊嗎,他怎麼不去搶?!”

苗氏只知剛才徐青鶯離開了一會兒,沒料到她竟然是去跟人家打商量去了,她此刻也驚道:“那李秀才可不好說話,他怎麼會同意?”

徐青鶯嘆口氣,一把扶起祖母黃氏就往李秀才的車上走,她本不想多管,可祖母對原主不算壞,不說血緣關係,就說是在上輩子她也見不得這麼大年紀的老人家受苦。

這麼長的路程,尋常壯漢都受不了,何況年過半百的黃氏?

“祖母,你先去坐著,待會把腿綁了,否則明天后天會更難受。”

黃氏卻心疼那二十兩銀子,道:“六丫頭,你先說清楚,你說不清楚的話我是不會去坐那驢車的。”

徐青鶯只好道:“方家那邊馬車我看了,四個車上都是物資,他們家雖然長輩少,可孩子多,估計也騰不出位置。只有李秀才在小妾的慫恿下買了驢車,卻沒錢買糧食,他們那車是空的。這也是為什麼他不肯讓價的原因,就指著敲咱們竹槓好去買糧呢。”

黃氏一聽這話立刻不肯去了,扭著身子艱難的往回走,“那我不去坐了,二十兩擱咱們鄉下都能買兩架驢車了,老婆子命沒那麼珍貴,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自己能走——”

徐青鶯只好拉住她,“祖母您先去過去吧。我跟他談好了,驢車是賒賬的,二十兩銀子五天之內給他。”

“什麼?”黃翠娥當下跳了起來,“六丫頭你瘋了不成,咱們現在哪裡還有錢?就算是賒賬,可咱拿什麼還?”

大伯父也道:“就是,你們三房自己答應的,那你們就自己出這個錢。反正我沒答應,我也沒錢——”

徐德貴和苗氏互相看了一眼,都不說話,卻也不就想就此認下這二十兩銀子。

四房也保持沉默,兩不相幫。

“聽我說完。”徐振英聲音清脆,不急不躁,“這二十兩是賒賬,為期五天。這五天內我會想辦法把咱們的東西要回來,到時候再還給李秀才便是。”

有人跳腳,怒氣衝衝道:“你說得那麼簡單,那些狗官怎麼可能把咱們東西還回來?”

徐振英偏頭,眼睛很亮,“還不回來就算了,反正馬車都已經坐了,李秀才又能怎樣?”

眾人一愣,隨後大伯母一拍大腿,“對啊,坐都坐了,能咋滴,難不成還讓咱們還回來?六丫頭,你可真是太聰明瞭!”

四嬸卻一下抓住關鍵點,“可李秀才怎麼就相信你說的呢。畢竟這麼多銀子,他就這麼相信咱們不會賴賬?”

徐振英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卻含笑看了二伯父一眼,隨後道:“許是二伯父為官多年,美名遠揚,李秀才對二伯父高山仰止,仰望二伯父名聲,自然肯給咱們賒賬。”

顯然徐德遠對這番馬屁極為受用,整個人連腰桿都挺直了兩分,眼中很難得露出一抹對徐青鶯的讚賞,卻還假意謙虛道:“沒想到為官多年,不曾做那沽名釣譽之事,卻也難為有人記得我。你去轉告李秀才,就說改日我願登門答謝。”

徐振英不置可否,只出聲應下。隨後苗氏和趙氏都扶著祖母往李秀才的馬車上走,祖母卻暗中扯著徐振英,一臉憂心忡忡道:“六丫頭,你實話告訴奶,那李秀才真肯看在老二的面子給咱賒賬?”

苗氏安撫道:“娘不相信青鶯,難道還不相信二哥嗎?許是那李秀才以為二哥還要復起呢,這上趕著來巴結二哥?以前在咱們在汴京城的時候,不是也有許多富商上趕著給門房送禮嗎?”

祖母卻不贊同,她種了一輩子地,臨了了當了十幾年老太太,卻也從不忘自己本分,骨子裡還是一個善良勤勞的鄉下老太。

“你可別糊我這老婆子,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以前那些解差們見了老二隻怕都得排排跪,你看現在,咱們就那畜生差不多。都說風水輪流轉,你落魄了,路過的狗都要踩你一腳,更何況那李秀才,人長得就一臉尖酸刻薄樣,怎麼可能看在老二的面子上就肯賒賬給咱們。”

“祖母不用擔心,咱們一個光腳的,怕他穿鞋的做什麼。大不了那李秀才提什麼要求,咱們不答應就行了。”

黃氏也只能這樣想著,苗氏和趙氏扶著黃氏到了李秀才的驢車前。那驢車跟板車差不多,沒有頂,只勉強容得下三個人。李秀才坐在前面趕車,他那小妾便坐在後面,旁邊放著幾個包袱。見了黃氏微抬下顎,算是打過了招呼。

黃氏走進了,那小妾才聞著那味兒,捏著鼻子嫌棄道:“怎麼一股餿味,老人家,你坐過去點。”

黃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挪了挪屁股,“這兩天老婆子身上出了點虛汗,是有點味道。”

那小妾哼哼了兩句,翹著手指,“要不是看在二十兩銀子的份上,我才不想跟你們這鄉下人坐一起。你們不知道吧,我夫君是秀才,那擱以前,你們這樣的人就是給我家做奴才我都是不要的——”

黃氏心頭嘀咕:你男人不過是個秀才,我兒子還是進士呢。這樣寵妻滅妾的人家,她也瞧不上。

不過人在屋簷下,黃氏是呵呵笑了兩聲,也不與她爭辯。

見黃氏不反駁,那小妾也沒了顯擺的心思,只揮了揮手衝一個瘦弱的矮小身影喊著:“招娣,我餓了,你待會去給我摘點果子來吃。”

李秀才道:“吃什麼果子,讓招娣好好帶她弟弟才是。”

“招娣沒空,那就讓引章去嘛,反正大郎有姐姐和招娣帶著呢,那孩子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摘點果子,這兩日大郎說喉嚨痛鬧著要喝蜂蜜水,這會子哪去找什麼蜂蜜,索性吃點果子打發了他。”

李秀才一聽這話有理,也覺腹中酸渴,便對引章說道:“二丫頭,待會到了驛站,你去那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果子,多采一些來。”

徐振英撇頭,看見李招娣和李引章兩姐妹的鞋面上隱約有血,兩人一個十六七,一個十二三的樣子,都是羸弱不堪,聽見這話也沒流露出拒絕之意,只顧點頭。

倒是祖母沒忍住說了一句:“你家二姑娘還這麼小,看這小身板走路都難受,怎得還捨得讓去摘果子?再說晚上出去也不安全,萬一碰見了什麼猛獸可如何是好?”

那小妾可不樂意了,“你這老婆子,好心借你驢車坐,怎的還教訓起我夫君來了?所謂父母之恩大於天,讓她摘點果子都不肯,以後還指望她會孝順父母嗎?再說驛站那裡那麼多人,她不走遠了不就行了?你那麼心疼這兩個丫頭,為何不見拿點糧食過來,嘴上仁慈誰不會?她不去摘果子,咱們一大家人喝西北風啊?!”

黃氏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隨後賭氣不去看那兩個小姑娘,哼了一聲,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東西,一個小妾也敢這樣囂張,放在汴京城裡可不得被嫡母給打死。”

四嬸拉了拉黃氏,示意黃氏不要多嘴。

苗氏也道:“娘在這裡安心坐著,若渴了餓了,只管招呼我們便是。”

黃氏坐上了驢車後,四嬸走在後面,故意錯開苗氏,隨後拉著徐振英道:“六丫頭,你那綁腿可救了大命了。我看剛才你大伯母他們正商量著待會休息的時候綁腿呢。”

徐振英一愣,“他們哪來的布料?咱們東西不是全都被搶走了嗎?”

“哎……”四嬸欲言又止,小聲說道,“那個…不是還有個錢家姑娘嗎?你大伯母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兩日錢家姑娘的行李都快被他們掏空了,我今兒瞧著那姑娘估計快只剩兩件衣衫了。”

徐振英想著那位錢家姑娘,能和李秀才家那位夫人說到一起的,估計也是個軟柿子。遇上大伯母這麼強勢的婆婆,將來還指不定怎麼受磋磨呢。

“我就是想問問你,那李秀才怎麼同意你祖母坐驢車的?你可別拿你糊弄你祖母那套來糊弄你四嬸——”

苗氏走在前面,卻也聽見後面趙貞蘭和徐青鶯的對話,當下耳朵豎起,似乎極為好奇。

她還真以為李秀才是看在徐德遠的面子上才同意的呢,怎麼聽四弟妹那意思,裡面還另有乾坤?

可看著趙貞蘭跟徐青鶯親密無間的樣子,苗氏心頭有些不是滋味。

怎的自從下獄以後,徐青鶯就不怎麼跟她親近,反而跟四弟妹聊得火熱?

徐振英一笑,見二房的人都遠遠的被甩在後面,當下也不隱瞞:“我跟李秀才說今天晚上二伯父會去找他簽訂二十兩租金的協議,約定好二十兩銀子五日內結清。李秀才起初不肯,後來我就隱約透露出二伯父可能會復起的訊息,他也願意賭一把吧。”

四嬸嚇得一激靈,當下拍了她的背道:“你這死丫頭,膽子也忒大了。二十兩…你二伯怕是不同意簽字,你到時候要如何?”

“四嬸,凡事要看兩面嘛。”徐振英狡黠一笑,“二伯父不籤,咱們就給祖母爭取到了半天坐驢車的機會。二伯父簽了,那就能坐五天。至於五天以後,也只會有兩種結果,要麼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支付李秀才二十兩銀子。要麼免費坐了五天的驢車。這結果怎麼看都是有利的。”

苗氏這回忍不住了,她胸脯起伏道:“鶯兒,你怎可如此欺騙李秀才一家?咱們家現在明明沒有二十兩,你這樣辦事…不是讓人家戳著咱們脊樑骨罵咱家人是騙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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