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厚芳便將他們帶往府衙,徐振英在大會議室接待他們。

周厚芳也是覺得奇怪,徐振英似乎接待人的地方只有一處,一處大會議室,一處小書房。她從來不在酒樓、客棧、茶樓或是自家接待客人,很明顯的傳達出公對公的感覺。

一行人陸陸續續走了進來,錢珍娘便安排他們依次落座,又給他們上了茶水,眼見徐振英等人身邊沒有士兵圍著,前來為質的土人們才略放鬆一些。

徐振英便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冬瓜糖招待幾個小的,又見那個小娃跟梅曉差不多大,也很是心疼,對那領頭的老阿媽說道:“陶家阿嫲,到了這裡就跟到了自己家裡一樣。金州府裡的地方你們隨便去,只是不能出金州府。缺什麼直接跟我四嬸說,若是不方便說的,也可以直接到府衙來找我。我一般都在這裡。”

那阿嫲臉色被曬得黢黑,臉上溝壑深深,包著一張白色的頭巾,甚至佝僂著,顯得很瘦小,不過說話做事倒是爽快。

她用有些蹩腳的漢話說道:“城主,這我們啥都不缺,金州府的條件可真是太好啦,比咱們那山林裡吃的穿的不知好多少呢。”

旁邊有個青年漢子便拱拱手,漢話說得倒很是流利,“城主,吃穿倒是不重要,只是我想問問,我們臨走時據說黔州已經要開始全民教育了,那我們這邊讀書是個什麼情況?”

果然,底層老百姓關心的無非是兩個問題。

一個是吃。

一個是教育。

吃是最基本的需求,教育是往上的需求。

徐振英笑:“這個我倒要跟你們說呢,正如我剛才說的,我對你們除了不出金州府的城門這條規矩之外,沒有任何限制。你們中想讀書的,可以去參加外面的學習班,也可以請老師專程來教學。不過我倒是更推薦你們上那種大班的課,雖然老師講得不會很精細,但是學生多,能更快的融入我們金州府。我看洞苗長老的小孫子怕是漢話都還不會說呢,這麼大的孩子,就應該放在孩子堆裡,語言嘛,多說就會了。至於你們其他人,你們想做什麼都可以,無論是經商還是讀書,看你們自己個兒。”

那幾個人一聽,面色稍松。

雖然臨走之前多少知道兩家是為修秦晉之好才互換人質,但是他們也著實沒料到徐振英竟然這麼和善。

不過轉念一想,徐振英的阿媽和阿妹在寨子裡也是出入自由。只要兩家一個提供願意提供援助,一個願意暫時承認徐振英的朝廷,兩家沒有利益糾紛之前,還是能將這表面和平維持下去。

眾人謝了恩,徐振英便命人將他們送到事先安排好的宅院裡。

倒是錢珍娘來問了一句:“城主,要不要安排我們的人去那院子裡盯著?”

徐振英便道:“從軍營裡挑些面部特徵不顯的,放到他們院子附近的鋪子裡去當雜工。平日裡儘量看著,有什麼風吹草動再來報我。”

而周厚芳則急急忙忙的走過來,遞給徐振英一封信,徐振英拆開看後扶額,面露痛苦之色。

周厚芳有些不知所措的望著錢珍娘。

卻見錢珍娘頗有些幸災樂禍。

她初來乍到,不清楚什麼情況,只能安靜的立身左右。

“我的媽,邱菊娘這個卷王,一天搞牛痘和青黴素還不夠,竟然還來催我弄那個醫療行業管理細則。”徐振英扶額長嘆,“殺了我吧。”

錢珍娘笑:“誰讓某些人前段時間太囂張,花那麼多時間去研究什麼五花肉、梅花肉的做法。那又是燒烤、又是秘滷的,還說什麼千里之行,始於吃飽飯,生生耽誤了好幾天時間。還說什麼大周朝的昏君愛美人,你這個昏君愛烤肉——”

徐振英瘋狂扯頭髮,“我就知道,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一側的周厚芳看得目瞪口呆。

這還是那個傳說中執掌西南一方霸權的天縱英才嗎?

“我看邱菊娘就是太閒了,不如我再給她幾個研究方向,讓她多頭並進全面開花——”

錢珍娘無語,“城主,你還真準備當昏君是不是?人家邱菊娘忙得都瘦成竹竿子了,她白天得上課,晚上得做研究,週末還得備課,平常時間還要管理醫學院的後勤,一個人當五六個人用,你竟然還想壓榨人家!”

周厚芳聽了,不由瑟瑟發抖。

她彷彿透過邱菊娘這個陌生的名字,看到了未來的自己。

“行吧行吧。”徐振英無奈攤手,“反正早晚的事情,什麼時候安排她和軍營那邊的人來一趟,我們大家一起討論討論這個管理細則。對了,讓他們來之前,自己先擬一稿,省得討論的時候他們一點方向都沒有。”

錢珍娘立刻掏出本子,記錄下這一代辦事項。

周厚芳也有樣學樣,立刻掏本子記錄。

徐振英見周厚芳雖然是剛當秘書,行動間卻也不見慌亂,還是極為滿意,她又看了一眼錢珍娘,頗為不捨,“珍娘,你到底想去哪個崗位,你跟我通通氣。等咱們的行政制度確定下來,基本上人員會有一個大變動,如果你有什麼想法,趕緊先告訴我。”

錢珍娘盯著她笑,“唉,我們這幫老人有選擇的餘地嗎?反正你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唄。總得有人去啃最硬的骨頭不是?”

周厚芳有些驚訝於兩個人像是姐妹至親一般的感情,同時也發現徐振英的另外一面。

你要說徐振英難伺候,似乎並不難,只要你把工作做好就行。

可你要說她好伺候,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光是這兩天,徐振英就臨時抽考了她好幾回。直弄得她是心驚膽戰,隨時隨地的翻小冊子看自己是否有遺漏的事項。

然而更多的,是心慌。

錢珍娘竟然真的要去其他崗位?

那到時候這所有工作不都得她獨挑大樑?

一種無法喘息的壓力感和窒息感瞬間襲上心頭。

到了真正開大會的那天,周厚芳幾乎見到了所有徐家班子的核心成員,除了遠在黔州的徐音希,方家兄妹、劉大壯、明小雙、莫錦春等人陸續出現。甚至遠在曄縣的王興業也舟車勞頓趕了過來,足可見此次會議的規模。

周厚芳已經深深的體會到了,徐振英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開會。各種大會小會,得提前聯絡、準備會務、發言流程、形成文書,幾乎是她這幾天工作的主要重點。

許是秘書一職作為天子近臣,地位非比尋常,因此所有人走進來第一時間都會先看她長什麼樣子,甚至還有人主動跟她打招呼。

不過相較於大周朝官場上的互相吹捧和曲意奉承,周厚芳還是覺得徐振英這邊的風氣更好,他們是純碎出於工作上的交流跑來說上兩句,大多是天氣如何,是否習慣等充滿關切的方式,倒是讓周厚芳心裡一暖,對這幫反賊有了更深的認識。

也難怪外面的人都叫他們青頭幫,瞧他們一個個的,不管男的女的,除了上了年紀的,女子全都剪成了齊肩發,而男子竟然直接是寸頭,遠遠看著像是寺廟裡的僧人。

周厚芳還發現,徐振英的人非常看重時間觀念。她這幾天剛學了認大堂裡的鐘表,發現不到九點,全部人已經到齊。

很快,大會議室裡滿滿當當的都是人。

甚至徐振英還請了之前嵐縣那邊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如劉建林等人。

徐振英帶著五名親衛隊準時出場,她一入座,會議室裡小聲議論的聲音立刻停下。

周厚芳連忙在錢珍孃的示意下坐到徐振英身後的小桌上。

隨後,所有人齊刷刷的開啟隨身攜帶的小冊子。

動作倒是統一,讓周厚芳歎為觀止。

“伴隨著我們的盤子越做越大,有些事情迫在眉睫,比如說行政制度。大家有什麼想法,覺得我們是按照大周朝的三省六部制度,還是之前的三公九卿制度,抑或是我們自己研究出來一個更適合我們的制度。我知道,咱們呢,就是一個很大的草莽班子,可能之前很多人沒有接觸過行政制度,也不甚瞭解,不要求每個人發言,只要求你們多聽多思考就好。”

說到這裡,徐振英明顯感覺到有人暗自鬆了口氣。

唉,這事也是太難為他們了。

誰知道他們半年多前還大字不認識一個,眼下卻要制定起國家行政制度來,他們怕是一輩子聽都沒聽過,徐振英實在不好勉強,只能寄希望於受過大周朝傳統應試教育的方詢、胡維、莫錦春、王興業等人。

甚至精明如明小雙、劉大壯等人,都顯然不知今天在討論什麼內容。

只有幾個讀書人眼睛明顯一亮,很明顯知道今日與會的重要性。

眼下就開始討論行政制度了,是不是意味著徐振英很快就要擴張領土了?

同時也意味著他們已經強大到不得不考慮行政結構了?

胡維捋著鬍鬚,緩緩說道:“城主,大周朝的制度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相對來說已經是很完善的行政結構。現有的三省六部能夠互相合作,互相制約,提高效率,又避免了權利過度集中,確保皇權的穩定,我們若是直接拿來用,也不是不可。”

方詢卻道:“三省六部制是為了約束宰相權利,將宰相的權力分散,設定三省來互相制約,但是這樣一來,會導致多個職務行使相權,機構冗雜,互相推諉或集中攬權,導致效率低下。咱們既然是新朝廷,自然要考慮採用新的行政制度。”

徐振英卻道:“大周朝的制度能延續這麼多年,自然有他自己的優越性,我們作為新生力量,要建立自己的行政架構,難免要從大周朝借鑑些許。但是大周朝的制度有弊有利,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無論多好的政治制度,最後都是落在人之一字上面,因此就看我們如何規避風險。我倒覺得要改革大周朝的政治制度,無非是以下幾點。”

這下,所有人都握著鉛筆,埋頭開始寫著。

只有方詢、胡維等人一臉興趣和期待的樣子望著徐振英,似乎很想聽聽她的高見。

如今徐振英說什麼話他們都不覺得稀奇了。

也完全不會考慮徐振英的年紀和閱歷。

畢竟徐振英能拿出那麼多的方子,在他們眼裡已經和天外飛仙沒什麼區別。

“第一,在於核心領導層。這個領導層當然不止有我,還有你們,這需要領導層具備很強的決策能力,能夠宏觀把控一個國家的走向;第二,權力是必須制約的,一家獨大是不可能的,權力要分散,不能集權在某個皇帝、某個人、某個部門,我想這也是歷史給我們的教訓;第三,必須在大周朝的基礎上推進大部制改革。分權所導致的最大問題就是互相推諉,影響行政效率。所以我認為,一個執行良好的行政制度必須有完善的決策體系、選拔體系、監察體系、執行體系,最後要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方詢胡維等人聽得頻頻點頭,就連一側的周厚芳也深覺有理,彷彿只要聽徐振英一席話,眼前迷霧盡散。

對啊,說到底,執行的都是人,是人就會犯錯誤,因此選人的制度事關重要。

這個選人,不止包括了皇帝,也包括了百官,甚至是底下吏員。

不知徐振英想到了什麼,眼底似乎放出一抹光彩來,她命錢珍娘將一張巨大的黑板推了過來。

哦,黑板,這也是他們研究院的新作,據說跟某個商家合作研發的,如今那商家就靠著黑板這一個物件兒賺得盆滿缽滿,甚至說是銷到了興元府、河南府等地。

當然,研究院是國有性質,因此據說其中得利多數要交上國庫,少部分給研究院內部分紅。

周厚芳不得不感慨徐振英做事的手段。

同樣是做皇家的生意,徐振英卻能做得如此的風生水起。就一塊小小的黑板、一支小小的鉛筆,成本不過數錢,卻能從中贏得暴利。

若是大周朝的黃商們能有這樣的腦袋,哪至於皇帝的私庫都沒有錢,嬪妃們時常哭窮,去年小皇帝在位的時候,太妃們的脂粉錢就削減了一大半。

當然,百姓們還是很贊成的。

更有人私下說,老皇帝都死了那麼久了,太妃們打扮給誰看啊?

雖說有些惡毒,倒也是實話。

只不過可苦了他們這些需要進宮上下打點的外放官員,這嬪妃們和汴京城的官員們一窮,吃拿卡要的現象只能更嚴重。

她聽爹爹說,從前進京述職只需要約五千兩銀子,如今一萬兩還打不住,大有掏空家底的趨勢。

周厚芳有些不厚道的想,也難怪大周朝落魄,看看人家,多麼的高瞻遠矚。即使勒緊褲腰帶,也要先搞全民教育,只有受教育的底盤基數上去了,才能真正的湧向出人才來。

周厚芳思量間,只見徐振英已經拿著白色的炭筆在黑板上寫著。

她的字屬實一般,講究一個能看就行。

徐家班的人都是這個風格,他們不講究字型俊美,只講究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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