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康這番話說得在理,眾人聽得是頻頻點頭。

就連方詢和徐慧鳴都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子口齒如此伶俐。

徐青鶯卻一抬眉,忽然發現這個江永康藏得很深,以前在隊伍裡獨來獨往,她以為他是性格孤僻。哪料此人能文能武,這一番陳明厲害,可見此人頗有幾分急智。

此人當真只是江府的一介護院?

江永康說得天花亂墜,可徐青鶯就是知道,這人天生反骨,比她還敢想敢做,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徐青鶯就是知道他在勸她造反。

一個人的野心是無法掩藏的。

包括這次,打著有一棲身之地躲避流寇的幌子,引得所有人都站到他那一側,正好她手裡有些許錢財,接下來他是不是該勸她招兵買馬了。

徐青鶯還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怎麼就讓他江永康給看上了,而且他這麼早就積極下注,似乎料定她能有所作為一般。

她可是個女人。

按照常理,江永康作為一個古代人,怎麼也不可能把籌碼放在她身上。

徐青鶯深深看了一眼江永康,江永康面色不變,任她窺探,似成竹在胸。

可徐青鶯也不得不承認,江永康的法子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徐青鶯便召集了流放隊伍裡的所有人。

除了留守在曄縣的二十多人,還有離開的趙班頭他們,加上一路傷亡,流放隊伍人數驟減,只剩下了六十多人。

徐青鶯帶著他們避開城門口的眾人,摸到一處荒涼無人的地方,才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她當眾宣佈了幾件事。

第一件則是趙班頭他們的離開,並用篤定的語氣告訴眾人,趙班頭他們可能遇到了其他流寇或是危險,怕是不會回來。

第二件事,就是黔州土司佔領天時地利,截斷金州到黔州的路,這也意味著他們短時間內沒辦法到黔州。

隊伍裡好多人已經在城門前聽到其他流民說起黔州土司造反之事,如今又聽徐青鶯說起,這才真的確認他們如今進退不得,他們到不了黔州,也回不了汴京。

相比第二條,他們甚至無心關心趙班頭的去向了。

如今黔州的路已封,他們被困金州,沒有戶籍身份,沒有糧食衣裳,這跟流民有什麼區別?!

壞訊息一樁接著一樁。

眾人沉默了。

半晌才有人表態:“徐姑娘您說吧,反正我們都這樣了,索性還是聽您的。之前要不是您,我們都死過好幾回了,我們相信您!”

這人說完,引來一陣附和。

當然也有人提醒道:“姑娘說了,以後叫她徐公子!徐振英,我都記著呢,別漏了徐姑娘的底!”

徐青鶯抬手,繼續說道:“我召集大家來,是讓大家知道我們現在這樣一個騎虎難下的情況。至於辦法,不是沒有,就看大家是不是團結一心。”

“徐姑娘,您說吧!”

“公子,我們都聽您的!”

“好!”徐青鶯大喝一聲,雙眼精光閃閃,“我的想法是咱們本來是流放犯人身份,到了黔州還得落個賤籍,不如趁現在金州亂著,我們就假裝是流民身份。隨後想個法子進城去,到時候重新弄個身份,咱們就又變成良民,從此以後種田、科舉、經商都不在話下!”

眾人一聽,立刻沸騰了,他們怎麼沒有想到還有這法子?

這法子好啊,簡直就是一箭雙鵰!

不待眾人發問,徐青鶯又繼續道:“此法好雖好,但也考驗大家。從此以後,大家要時時刻刻記得,我們不是流放犯人,我們就是半路碰上了的流民。誰要是走漏了風聲,耽誤了大事,可別怪我徐青鶯心狠手辣!”

眾人喜從中來,只恨不得對天起誓。

“你們中間有矛盾的,也勸你們分清輕重緩急,別想著去舉報人家的身份。我不妨告訴你們,你舉報了他,他轉手就會舉報我們所有人,所以我勸那些有歪心思的,最好想都不要想!”

“公子說得對!哪個天殺的敢多嘴,耽誤別人幾輩人的大事,我捅死他!”

“就是就是,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敢趁亂窩裡斗的,別怪別人把你也抖落出來!最好你好我好大家好!”

眾人紛紛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最後,我們得想法子進城去!”

方詢卻道:“公子,我們得儘快,否則流民越來越多,嵐縣更不可能開城門。”

又有人問:“姑…公子,我老孃還在曄縣,我們什麼時候去接他們?”

徐青鶯想到徐梅曉,心中也是著急,“我已經派人去尋他們下落,也讓人告知他們來嵐縣匯合。希望他們已經在來的路上。”

這話,徐青鶯自己都不怎麼相信。

可是他們若不快些找到落腳地,帶著他們也不過是一起等死罷了。

“總之,關好自己的嘴,成敗在此一舉。想逆天改命的,就跟著我徐青鶯幹!敢拖我們隊伍後腿的,這數十里山野,死一兩個人,誰都不會發現!”

這一番糖衣炮彈加威脅拍打,讓眾人愣是服服帖帖。

江永康看著徐青鶯,心中的想法愈加堅定。

到了夜裡,又開始飄著雪花,氣溫驟降,徐青鶯冷得差點昏迷,全憑一身正氣硬抗。

她覺得自己自從到了大周朝以後,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都變得更強了。

赤地千里,流民無數。

第二日,還是施粥五百碗。

徐青鶯根本沒力氣搶東西。

趙班頭留下了兩把腰刀,一把是劉結實的,一把是黃牙子的,這兩人都死於她手,刀卻都留給了她,說來也真是有些諷刺的意味。

她將匕首留給了自己,兩把刀分別給了隊伍裡最強的大壯和江永康。

江永康提著刀,無人敢近身,愣是從流民爭奪的隊伍裡殺出一條血路,搶了兩碗粥回來。

江永康一碗給了徐青鶯,一碗給了苗氏。

然而杯水車薪。

天氣如此嚴寒,眾人已有兩三日未進水米,一個個餓得頭暈眼花,都快站不住了。

突然,一行衣著華貴之人,騎馬而來,捏著鼻子高聲宣佈:“我家主人收丫頭,要求十三歲以上,十八歲以下,面容清麗者多加一斗米。”

這下,凡是有女兒的人戶,全都上前詢問。

一個丫頭換一斗米,這買賣怎麼看都划算。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城門前很快就知道有大戶人家在收丫頭,一個丫頭一斗米,長相秀麗的另加一斗米。

一斗米,這在往日並不起眼。可在眼下,那是比萬兩黃金還要珍貴!

胡姨娘忙不迭的也擠進人群裡打聽,回來後便慫恿李秀才:“郎君餓了有三日,怕是挨不了幾天。不如把招娣賣了吧,一斗米,我們三個人省著點吃,能吃十幾天呢。”

李秀才自然不允,他堂堂讀書人,哪裡淪落到賣兒賣女的程度。

胡姨娘只好抹著眼淚裝可憐,“郎君以為我願意做這惡人?招娣跟著我們,也不過是餓死凍死。我剛才都細細打聽了,那些人都是城裡出了名的富戶,有錢有糧,招娣進了城有吃有喝,不比跟著咱們強?”

李秀才沉默不語。

胡姨娘又拉著曹琴兒的手,哭哭啼啼的勸說:“姐姐,你是招娣的娘,引章已經去了,難不成你想招娣也跟著咱們餓死?橫豎都是一死,不如賣了她,大家才都有希望活著,大郎也才有機會活著。咱們有了這一袋米,不就能去曄縣找大郎了嗎?姐姐,大郎可是李家唯一的根苗啊,咱不能讓老李家的根斷在咱們這兒啊!”

曹琴兒一下就被說動了,卻還是猶豫,“可咱們…沒有戶籍…能賣兒賣女嗎?”

胡姨娘立刻大喜,想起自從引章死後,李招娣那丫頭就恨上了他們母子,眼下終於可以打發了她,不由身心舒暢。

“這流民隊伍裡有幾個有戶籍的,再說趙班頭他們都不在,誰知道我們的身份?若再不吃東西,咱們三人都得餓死在這兒!”

曹琴兒還是拿不定主意,“可徐姑娘說我們很快就能進城去……”

胡姨娘冷笑一聲,“求人不如求己,她徐青鶯肥皂生意掙了那麼多錢,豈能真心為我們著想?等她想出進城的法子,怕是我們都成白骨了。”

李秀才垂首,想起這幾日李招娣那看向自己仇恨的目光,一咬牙道:“去叫那人牙子來!”

曹琴兒抹淚,偏頭不語,算是預設。

胡姨娘一喜,立刻去牽了李招娣來。

曹琴兒拉著李招娣的手,“招娣,娘給你找了條活路,保你不再挨餓受凍。”

李招娣本不知曹琴兒要幹什麼,可看著她流淚的模樣,又想起方才那些急急忙忙打扮女兒的人家,這一下什麼都明白了。

像是早已料想到這種結局一般,李招娣竟然一點也不覺稀奇,她只是心底空空的,然後輕輕揚起笑臉,“母親要將我賣了?”

曹琴兒不斷拭淚,帶著哭腔說道:“兒啊,娘也沒有其他法子啊,橫豎都是一個死,只有你進城,咱們全家才有活路。你也才有活路。你放心,等娘以後攢了錢一定把你贖回來。”

李招娣額得雙眼發昏,臉頰兩側深凹,正是花樣年華,卻顯得老態。

她搖搖頭,慘然一笑,“娘不必贖我。爹孃生養我一場,恩重如山,女兒無以為報,只有賣了這身子以償還爹孃的恩情。爹孃以後不用掛念女兒,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願爹孃與我就此一刀兩斷。”

曹琴兒臉色瞬間煞白。

李秀才抬手一個巴掌,卻因幾日未進水米而顯得力氣不足,“孽障!你怎麼能怨恨你的爹孃!”

李招娣眼中含淚,卻將那抹碎髮別在耳後,“爹,打壞了我的臉,可就少了一斗米。”

李秀才怒目。

李招娣又深深看了一眼曹琴兒,曹琴兒被她那清亮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可想到這是全家的活路,窮人家賣兒賣女是常事,怎的賣她李招娣就不行?

曹琴兒挺了挺胸脯。

李招娣笑,她想質問曹琴兒為何要為了弟弟放棄自己親生的骨肉,她想詛咒曹琴兒將來老無所依,她想問曹琴兒將來可會後悔今日之選擇。

可是她的恨在此時此刻顯得輕飄飄的。

人都要餓死了,她的恨值幾個錢?

最終千言萬語,她只說了一句:“母親,保重。”

除此之外,別無他話,轉身就走。

曹琴兒衝她背影喊:“招娣,你是去過好日子的,別記恨娘,要怨就怨這世道,娘…也沒辦法啊……”

那人牙子丟了一袋米在地上。

曹琴兒歡天喜地的撿起來,掂了掂重量,心滿意足的離開。

沒想到李招娣前腳剛走,後腳李家就被人給圍上了。

原來是一群饑民,虎視眈眈的盯著她手頭的那袋米。

李秀才也顧不得其他,操起削尖的樹枝,惡狠狠的對準那批覬覦他們糧食的流民,驅趕他們,“滾,再過來我殺了你們!”

眼見他們人越來越多,胡姨娘只好道:“走走走,去徐公子那邊,那江永康是個練家子,他們不敢招惹他!”

李秀才他們拔腿就往徐青鶯的方向走。

城門前四五千的流民,相互之間別說搶東西,就是殺人放火都是正常。

可他們唯獨不敢惹徐家人。

徐家人很團結,幾乎不落單行動。

其次,徐家人有武器。

別看領頭那小子瘦瘦小小的,可之前有人搶糧的時候,他一把匕首使得出神入化,直接砍斷了那人的手掌。

鮮血淋漓,那小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著血水飲下那碗稀粥。

於是流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秀才他們跑進了徐青鶯的包圍圈內,只能含恨離開。

徐青鶯見李秀才他們跑得氣喘吁吁,隨後又看到他們手裡的那袋米,不由得一愣。

鳳兒卻已經脫口而出:“你們哪裡來的糧食?”

三人眸光躲閃,曹琴兒便道:“與你何干?!”

苗氏卻立刻道:“你們把招娣賣了?!”

徐青鶯這一下回過神來,她眸光顫動了一下。

李秀才將糧食護在胸前,“李招娣是去過好日子去了。買她的人是嵐縣裡出了名的富戶,比跟著咱們挨餓受凍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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