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說要下田,女同志就是割穀子和遞把子,相對來說或許比在曬穀場那活計還輕鬆些。

趙福安估計以為她是去偷懶的,別的人大概也是這麼以為的,雖然有人嘰歪,但到底農忙割穀子要緊,大家還是都努力幹活。

楊妙華事實上還真算是偷懶了——她全程就在觀察、對比,並且默默把眾人都幹了什麼活兒記在心裡。一心二用,手上活計就沒那麼伶俐,自然就算是偷懶了。

如此這般,熬了上午又熬過下午,好不容易等到記完工分這一天都結束了的時候,她直接跑到了記工分的李六斤那裡。

“六斤,我看看你這工分都咋記的呢?”

楊妙華伸手抽過了工分簿,在李六斤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目十行看完並且翻頁了。

“你的只能記六分,不用看了,說啥子都是六分。”李六斤語氣很不好,顯然,他是曉得侄女李小花在楊妙華拿裡吃癟的,開口就是訓誡,“這個我記了,也不用找別個哪個說啥子的,你個人做的就這樣。”

楊妙華臉色早就拉下來了,她伸手一指:“我記六分就算了,為啥子趙福安的也才八分?”

農忙時候,基本上人人都能拿滿的工分,甚至為了激勵搶收,這種時刻還會多出獎勵工分,很多社員家裡的壯勞力這會兒更是得吃飽,去掙更多獎勵工分。別的不說,楊妙華知道孫建偉下地都拿的十二個工分一天。

憑啥趙福安才八個工分?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的看到這些,她還是氣得簡直是怒髮衝冠:“啥子意思?你們啥子意思?你們就是這麼欺負老實人的?”

這會兒“老實人”這個詞還沒被玩壞,也沒引申出別的那麼多意思,那得真腳踏實地又老實本分的人才能叫老實人,在大傢伙眼睛裡,如今的趙福安就是妥妥的老實人。誰不欺負老實人啊?

楊妙華一手工分簿,一手指著人,唸了好幾個名字,把他們幹了那些活都說得清清楚楚,又把趙福安都幹了那些活也說個清楚明白,滿臉憤然:“我就不說趙福安比他們幹得多了,至少也不比他們幹得少撒?他們記得好多?十二分!趙福安好多,八分?你們這不就是搞區別對待嗎?憑啥子針對我們?”

李六斤根本沒把她當回事,現在生產隊有幾個認字的?大家不過都是睜眼瞎罷了,若非心中如此作想,也不會隨便楊妙華開啟記分簿了。這會兒聽她這麼嚷嚷開,頓時就感覺不好,伸手要來搶奪。

楊妙華手一抬就把工分簿揮到了身後:“你搶啥子搶?我們就在這裡好生說,說清楚,憑啥子我們的記這麼少?我們趙福安是哪裡幹得少了嗎?他們有關係你給他們十二分就算了,憑啥子趙福安十個分都沒有?”

她早有準備,看得快,一口氣又唸了些名字,都是姓方的,他們雖然比趙福安記得工分多,記的十分,可跟之前那幾個十二分的比起來還是少了。

楊妙華專門挑破這一點:“都是乾的一樣的活,都是壯勞力下死力氣的,憑啥子你們還這麼把人分成幾等?他們憑啥子記十二分嘛?未必他們天黑了還來加班了嗎?就他們比所有人都多兩分?”

毫無疑問,這些記了十二分的都是跟隊長楊東林關係比較好的,平時在生產隊也算有點話語權的那種人家。這種事其實大家也算是心知肚明,不然誰還會巴巴地想去當隊長想跟隊長打好關係呢?不會真以為就是喜歡為社員辦事吧?那純粹就是喜歡權利,能拿好處,不然哪來那麼大的積極性啊?

不過,心知肚明是一回事,真被人這般挑破了又是另一回事,楊妙華甚至還精準挑了個人作為重點打擊物件:“六斤,你別給我扯多了,就說李常發,他幹了好多活?混在女人那邊幹活,不背不挑的,他都記十二分,當真他是你侄兒就可以這麼來啊?”

李常發是李家老大李大富家的老二,也不過剛剛才十七,勉強過了十六歲以前只能拿六分那個坎兒,重點還不在這裡,估計是李家就有那個根兒,從老李叔往下李家男丁都是瘦瘦條條的,就算這年頭大傢伙都不怎麼吃得飽吃得好,但別家壯年男子總是有點壯年男子該有的體魄的,至少也一眼就看得出是莊稼人,可李常發才不是,又確實讀了兩年書,那文文弱弱的模樣頗有古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秀才之感,也是因此幹活都是跟著婦女這邊幹,說直白點還不如大多數婦女幹活麻利呢!

就這竟然都拿了十二分!

如果是一開始大家還只是看個樂子,後來楊妙華一句句拱火加碼,這些看戲的人也不能坐著看戲了。

楊妙華最後還公然點到了他們:“你們幹得也不少啊,今天我來看了的,憑啥子只有十分,別個輕輕鬆鬆的都有十二分,你們就服氣嗎?”

就算大家大字不識一個,算數也不怎麼靈光,可也沒人真就是傻子,每年收穫的糧食就那麼些,別的不幹活的人分得多了,自己自然就分的少了。他們哪怕知道自家勢弱沒能力多吃多佔也沒想著要多公平,可是就連李常發這麼個小弱雞都騎他們頭上去了,這還能忍?

反正現在又有楊來娣帶頭鬧起來,他們跟著質疑一下咋了?

一下子,大家都圍了過來,對著李六斤要說法。

李六斤本來還想搪塞大家,呵斥楊來娣亂說,楊妙華哪能讓他這麼直接彈壓下去?

她護著工分簿翻給大家看,挨著挨著指出來,還把之前的也都大致說了,情況都跟今天差不多。她還生怕有的人算不來賬,替大家直接算了個清楚明白:“就這幾天每個人少兩分,加起來也有十多二十分了,每次都這樣,那就算你們都拿的十分,到時候均一下,還是那些回回十二分回回拿最高的人才分得到最多的好處。”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不說破,長年累月的壓迫下來,大家都習慣了,主要也沒人敢出頭去鬧,所謂槍打出頭鳥嘛,誰都怕自己出頭做了靶子結果卻便宜了別人。那就全都龜縮著好了。

可現在有了楊妙華做了那隻出頭鳥,話也都說得有理有據的,這些平素被欺壓的人便也都附和了起來——說白了,楊東林也不是什麼善心人,那些享受特殊待遇拿最高分的也不過是少數,也是因為人少平時大家才沒在意,這會兒被楊妙華這麼一說,心裡算筆賬,別看人少,可這長年累月下來也不是一筆小數目。被欺壓的才是多數人,被楊妙華幾句話就團結在了一起,人多勢眾,之前哪怕不敢站出來,這會兒也沒那麼害怕了。

楊妙華還戳中了她上輩子想了一輩子才想明白的關鍵:“我們總羨慕人家掙得多,可不是嘛,人家回回都記最高分,回回都拿大好處,能買好東西,可不就越來越好。我們呢?真的是我們就是窮命嗎?不是,是因為我們回回都被佔便宜,幹一樣的活出一樣甚至更多的力還被別人搶功勞,工分少了掙得少了,沒辦法去買好東西,只能一直辛苦掙工分,結果又是給別人佔便宜……這麼惡性迴圈著,可不就是那些人富的越富我們窮的越窮?”

“楊來娣!你少在這裡亂說!不要在這兒煽風點火!”李六斤都要被她氣死了,“你鬼扯那麼多,還不就是為了你們趙福安的工分嗎?你們這些人也是傻,不要被她騙了,你們現在都是已經拿的滿的了,還能拿啥子嘛?也就這幾天看起來虧了點,又哪裡虧到你們了嘛?她就是想騙你們來幫她鬧,你們搞清楚點!”

“幫我鬧?你們才是搞清楚點,我們趙福安就算拿了滿的,也不過就是才多兩分,但是那些人呢?他們每個人都多兩分,加起來是好多了?到底哪個才是讓大家虧了,你們個人心裡算下這筆賬嘛!”

“再說,我們趙福安拿工分那是他該得的,那些拿十二分的,有幾個敢說配得上的?來來來,出來跟我說,我不怕跟你們對質,我們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

楊妙華氣勢太盛,主要之前鬧過一次,可能人一旦撕破了臉皮,就會比較放得開了。她上次還又哭又鬧的,這回卻是佔了理只管大聲說大聲討公道就是了。

本來趙福安還來拉她,後來倒是也被她說服了,可能也是因為周圍確實不少人都被鼓動了,隊長楊東林都不得不趕來應付這個場面。

從田間地裡說到曬穀場,最終一番唇槍舌劍下來,在以楊妙華為首的一堆人嚷著去公社的威脅下,楊東林和賬房老李叔不得不捏著鼻子推翻了這次農忙的一應記錄,並承諾大家幹活的都記一樣的十分,嚴格貫徹實行按勞分配多勞多得的工分記錄,只有真的幹得多才能比大家記得多,否則大家幹一樣的活那就都記一樣的工分。至於再早以前的,也不好再去一竿子打死了。

於是就由楊妙華這個認字的在一旁盯著,李六斤滿頭大汗在那裡重新謄寫記錄工分。

而楊妙華看著工分簿,翻著翻著就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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