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省城有個好處，書信來往雖然還是花費時間，但總比跨省要快得多了。
她們說幹就幹又是寄信，又是連帶著打包寄了香腸臘肉以及灰包蛋過去，不管能不能辦成，這個人脈還是得好好維繫的。
之後孫章兩家定親，這年頭大家都窮，自然是不可能擺宴請客什麼的，也就是兩親家坐下來，請個有身份的長輩啥的做個見證就了不得了。
楊妙華因為有個小的要帶，哪怕林大娘邀請了，也沒去湊那個熱鬧。倒是楊招娣熱情得很，比孫家還早出發到了章小舅家裡，純純然女方家長的派頭坐那裡，倒也是和樂非常。
雖然沒去，楊妙華卻是也沒少聽人說那熱鬧——就算不請客，章家那邊也是大家族，都到定親這步了，對農村人來說，也就是孫家還比較講究，基本就跟結婚差不多了，這樣的話，哪能不彼此認認門什麼的？把親戚關係捋一遍，相互介紹一下，以後也是正兒八經的姻親了。
被大家提得最多的，除了孫家送過去的禮，除了郎才女貌多麼登對兒，少不了便是章家英那一身新衣。
還有人以為是去縣裡供銷社買的，實在是跟大家見到的太不一樣了。
等一解釋不是縣裡買的，大家不僅沒覺得失望，反而更興奮了——便是黃龍公社比紅旗公社要富裕一點，大家的條件也沒好到哪裡去，有錢也得緊著家裡的小子，哪能去縣城給女孩子專門買成衣的呢？可若是自己做的，那就太好了，稍微勻勻，弄點布料啥的還是能弄到的，這樣總比買成衣划算多了，也就更有可能擁有。
孫建業是個機靈人，哪怕一時因為找到合適物件有些暈頭暈腦的，辦了些叫人忍俊不禁的事兒出來，可這過了許久，那興奮勁兒也算過去了，或者說，高興還是高興，但已經能壓抑住了。不會再跟個毛頭小子似的搞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無厘頭事件出來。
因而，不僅應對定親十分沉穩，他還有意無意幫忙宣揚了自己妹妹畫衣服樣式的本事。
章家這邊自然也是高興的，他們對孫家肯定滿意，但也有不滿意的地方，一是孫家太獨了，他們這些地方的人，少有這麼獨門獨戶的，哪個不是有家族的？雖然不一定都能給人助力吧，但同姓同族結群而居總能讓人更有安全感，遇事也能找到相互幫忙的人。二來嘛，作為要嫁進那個家的人，他們也得為自己女兒以後的生活考慮，這孫家么妹兒的存在就叫人難免擔心。
眾所周知，平輩之間，除了妯娌關係，姑嫂關係更是一門大學問，整不好那是連婆媳關係都能給你撕裂的。畢竟，兒媳婦就算有偏心的，但總歸都是外來的。可女兒那肯定是自家的，公婆偏心女兒，丈夫再偏心姐妹，好傢伙，這媳婦子就不要做了，整日煩都能給你煩死。
尤其孫么妹兒還是那麼一個備受寵愛的存在。
但如今這兩件衣服出來就讓他們更加定了心，不只是之前那熱絡的態度，人家是實打實地做了啊！嫂子都沒進門呢，都趕著給嫂子裁新衣了！
甭管是不是有人嘰歪說那都是吹的，說孫么妹兒沒這個本事啥啥的，人家只要肯這麼說，那就已經是態度了好嗎？
孫建業高高興興回來，滿臉通紅的，身上還帶著酒氣，那臉簡直都笑成了一朵花兒，真真個沒眼看。
孫菁菁嫌棄地端上蜂蜜水：“得虧是早早借了驢車，不然你這樣子還能走回來？真的是要結婚了就這麼高興啊？也不知道少喝兩口。”
“哈哈哈哈，我高興，我當然高興！”孫建業樂呵呵，一副醉鬼的模樣，孫菁菁看得無語：“媽媽，二哥他沒叫提前婚期嗎？”
“幹啥提前？”
“你看他這個樣子，這才光是定下呢，那不是急著要趕緊結婚哪？”
“嗐！你個女娃兒家家的，這些話也是你說的？”
林淑雲頭疼，她這個女兒明明養的也很精細啊，還送去讀了初中的，不應該是文靜文雅的嗎？怎麼這一開口，簡直就是……林淑雲都不知道該咋形容了，大概就是知道的太多了，那小姑娘該說不該說的她都能禿嚕出來。
哦不對，她還是有一點好的，至少在外面還有點分寸，也不會說得太露骨。
林淑雲想著瞪一眼孫大山：“都是你們帶的！”
孫大山：“……”
不是咋啥不好的都怪他了？
“我說啥了嘛？二哥這麼明顯的，我說不說不都那樣嗎？”
“你還說你還說！你還想不想曉得別個都是咋個說你的衣服的了？”
林淑雲一句話就把住了孫菁菁的命脈。她登時老實下來，一臉的恭順乖巧，坐到林淑雲身邊：“媽媽，你最好了，你說說吧，是不是都很喜歡哪？有沒有想要的？”
“這才哪兒到哪兒，你以為你那衣服是什麼啊？這麼快就想有生意，你真的是……”林淑雲翻了個白眼，看著女兒失望而垮下去的雙肩，又撲哧一聲笑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實話跟你說吧，都說好呢，還以為是縣城供銷社買的……”
林淑雲對女兒是真心寵愛，各種溢美之詞都沒怎麼修飾折中就直接搬了過來，聽得厚臉皮如孫菁菁都忍不住臉發燙。
“好了好了，媽你不用說了。”她捂著臉，還是很冷靜的，“唉，我知道都是客氣的多，不然怎麼會沒人想做一件試試呢？”
“哪有那麼快啊，你以為人人都是——”
“誰說沒有啊？”
冷不丁旁邊有道聲音插入，孫菁菁瞪大了眼看過去：“你說什麼？真的假的？”
她瞬間竄了起來，直接跑到孫建業身邊：“二哥，你沒開玩笑吧？是不是說醉話呢？要不你再喝點水？”
“那麼點酒，也就一點酒氣，我能喝倒？”孫建業不滿，“還有你剛剛怎麼沒大沒小的，這會兒想起來要問我了？”
“哥，二哥，你可是我親哥，你都說了要幫我忙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男子漢你得大氣點，別這麼小心眼兒嘛！”
“行了行了，那我跟你說吧，要兩件，一個是一隊的，還有一個是七一大隊的。總共要兩件，不過人家也說了，要好看，至少不能比這回的兩件差了。”
“二哥，你太好了！”孫菁菁問起這話也就是抱著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的想法，其實也沒抱多大期望，別說黃龍公社的人跟他們隔得遠根本不熟，就是真有特別動心的，也不會一次就拿定主意啊。
哪知道二哥這裡還真來了訂單，這實在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
“二哥，真的說定了啊？她們什麼時候過來？會不會只是隨口說說？”
“我有那麼傻？你看這是什麼？”他揮起手，夾在指縫間的幾張毛票跟著舞動起來，“給你，這是定金。”
“哇，二哥，你真聰明。對了，下回替我謝謝二嫂。”
“嗯？那你也得先謝謝我啊！”
孫菁菁送了他一記白眼：“沒二嫂人姑娘能找你？哼！”
“？？”孫建業皺眉，擺手，“啥子姑娘哦？你不要亂說哈！這是倆小夥子給我的定金。”
孫菁菁愣了。
但她反應也快：“哦哦，我懂了……嗐，怪不得！”
就像她家一樣，這要結婚，本來就該男方家給女方準備新衣的。
“行吧，不管是誰，這定金都收了，那哥，你跟他們說好了啥時候帶布過來？”
“做啥美夢呢你？還帶布過來！定金都五毛了，你想賺多少呢你這？我們自己出布自己做，一塊二一件，我都跟人說好了。”
換了別人可能一時半會人根本拿不定主意，做不到這麼周全的定價，還知道要定金。這不是孫建業還算有點見識，知道在縣城供銷社一件汗衫都得要一塊錢，而且還要布票，憑票才能購買。於是短時間內就能倉促定下這麼個價格。
“反正你先做來看看，估摸看劃不划算，二天又再說嘛！”
“自己出布，這感覺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孫菁菁還是很敏銳的，別人拿布來做代加工的話，還比較說得過去，這自己買布做衣服來賣，就真成了純粹的生意，投機倒把了。雖然，他們家本來就在搞投機倒把。可這樣似乎也太張狂了。
“哎呀，你做來試試嘛，出不了事兒的，那不是還有我們給你頂著嗎？再說每次弄到布都賤賣了，咱們那點布也做不了幾件。你就先試試，說不一定做了這兩件以後就沒了呢？就別想太多了。”
“二哥你能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我這可是要正經做事想賺錢的。”
“對對對，你們都敢直接找人弄縫紉機了，我還能不知道你們的決心？”孫建業說著瞟一眼一旁的大哥，對方果然臉色不太好。
也是，一臺縫紉機不說工業票了，光是價錢就得兩百起步，黑市上一臺縫紉機都炒到了五六百，而且還有市無價。要是他們託於書彬的關係弄到了縫紉機，已經是很大的人情了，不可能不出錢的，說直白點還得按黑市上的價格來定。
當時大嫂得知價格之後就臉色不好，一番不可避免的爭執過後，么妹兒說是找人弄縫紉機，最終寫到信上也不過就是詢問對方，這縫紉機買不買得，也就是在問這生意能不能做起來，如果覺得能做起來的話，就麻煩幫他們留心一下縫紉機。當然說的肯定非常委婉，誰知道這信件會不會被別的什麼人看到？萬一有什麼心懷不軌的人直接拿去舉報這是搞投機倒把，那不是一栽一個準兒嗎？
而孫建業當然是希望妹子能把這事兒做起來的，就算是投機倒把，那也比這麼白白嫩嫩的妹子辛苦下地掙那三瓜倆棗的工分強。
說白了，他們這兒山高皇帝遠的，抓投機倒把的也管不到那麼嚴，哪怕公社有供銷社，不一樣有挑著擔進山去各個生產隊賣東西換東西的嗎？真有人來抓的時候，隨便往山上一跑一躲，沒抓到現行沒有證據誰還能就白白抓人？甚至就這麼說吧，很多搞這種黑市交易私下買賣的，就是公社領導，人跟供銷社串通好了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在黑市上賣，價格直接能翻倍，甚至翻好幾倍，那可比他們這種搞得大多了。
這種情況下，有幾個敢掀桌子的？那就是撐死膽兒大的餓死膽兒小的！
“那就好好弄，看能弄成啥樣子，說不定你自己很快就賺到買縫紉機的錢了。”孫建業鼓勵道，又說，“對了，明天我們去縣城，你要一起不？”
“去啊，怎麼不去？正好去看看縣城供銷社的衣服布料。對了，把楊二姐一路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