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河口公社賀家。

這趟是趙福安親自去的,帶了八個紅蛋,雙數吉利。相比送到外婆家的那一大提兜雞蛋,八個絕不算多,但相比以往,這已經算是相當重的禮物了。

賀家是個比較簡單的小家庭,賀發財跟聶菊芳成婚沒多久就分家出來單過了,他不是長子,老人不跟著他,所以如今這個家庭當中就只有他們夫妻與賀希光小兩口,算起來也就四口之家,沒有老人和小孩,又都是勤快能幹的,日子在農村來說還算不錯的。

接待趙福安的是賀發財父子,賀希光對兩個異母姐姐的印象也很淡,但他可能是從小被繼父疼愛,性子也比較憨厚,對趙福安頗有點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認可,兄弟倆倒還能說到一堆去,都比較客氣。

當然,男人間話也沒那麼多(主要還是不熟),趙福安簡單說了一下家裡的情況,口信帶到,東西留下,都沒吃午飯就走了。

賀發財講禮數,一定要留他,還是他說了家裡婆娘坐月子離不得人,又費了點嘴皮子,才走成了。

聶菊芳等人一走就從房間內走出來:“嘿!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楊來娣啥時候這麼大方了?她怕不是打什麼主意吧?”

憑良心講,對那兩個名義上的女兒,聶菊芳更不喜歡的是老大招娣,小小年紀就有心眼兒,那時候她也沒少跟這個繼女鬥法。對老二來娣,她著實沒多大印象,就感覺是招娣的跟屁蟲,又瘦又小又笨,根本沒什麼存在感。不過那是以前的記憶了。

隔了十幾年沒聯絡,這兩年重新走動,她發現,老大比老二更會做人,不管心裡喜不喜歡她這個早就改嫁的後孃,看在唯一弟弟的面子上都把戲做足了,雙方都達成了作為親戚相互走動的共同認知,也努力去踐行。她看老大也漸漸就順眼了。

反倒是以前沒什麼存在感的老二,簡直就像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每次都擺著張爛臉,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心存不滿似的。關鍵吧,她自己還窮得叮噹響呢,他們也沒佔她啥便宜,擺那臉色給誰看哪?

聶菊芳這幾年日子舒坦,生活順利,自然也不慣著老二這種人,對她同樣沒什麼好臉色。她又不求人,求也求不到老二身上,就那一家子窮鬼,要不是想著兒子沒啥親兄弟姐妹,她還懶得跟楊來娣走動呢!

“你也是個木頭人,剛給你使眼色你也不看不管,咋就不多問兩句,他們這到底啥意思?送這些來,怕不是想喊我去經佑【1】月子?”

聶菊芳數落了男人,又皺眉,語氣很是不好:“她倒是想得美,我才不得去!”

楊來娣上一胎兒子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固然有楊來娣她家太窮吃不好的客觀原因,但具體下來,楊來娣沒老人幫忙,自己也沒經驗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反正聶菊芳作為過來人就是這麼看的。

“她還沒生兒子呢,倒是使喚起我來了。真是用人朝上不用人朝下,這還有兩副嘴臉呢!”

“還搞這種,我稀罕她這幾個雞蛋嗎?不曉得去找誰湊的,生個女娃兒還嬌貴起來了,真的是……”

賀發財也是個老實性子,先也只聽她嘮叨,看她越說越氣,便出言安撫:“噯!噯!你別想那麼多嘛,趙福安都說了就是來說一聲,也沒說要喊你去幫忙的嘛!”

“就是,我還問了二哥的,他說現在屋頭日子好過了,說是跟到村裡人進山打獵啥的,比以前日子好些了,不然我哪能收雞蛋嘛!”

這裡的“二哥”準確來說應該是

“二姐夫”,不過本地很少直接叫姐夫。

“你想得簡單,她這雞蛋有那麼好收嗎?就煩她這樣的,打主意還不明說,我要管她了,真的是想的美!”

相比於話多的大姐夫,賀希光其實對這個話不多的二姐夫更有好感,當下幫著說話:“媽媽你就別想那些了,我看二哥不是那種人,要是真有那個打算肯定就直接說了,哪會提都不提一句嘛?”

“他那個臉皮子,說得出來嗎?我看楊來娣就是故意的,專門喊他來搞這些名堂!”

“哎呀,咋個跟你說不通哦!”賀發財無奈又好笑,“別個提都沒提一句喊你過去,你個人在這裡鬧扎麻了【2】的!真的是,想多了哦你!”

他不提還好,一說聶菊芳更生氣了:“還真的是這樣,客氣都不客氣一句,還想我自己主動去嗎?我真的是遇得到這種人……”

看她仍舊自言自語不肯跳出來,賀希光也是哭笑不得:“媽媽,不是那個意思啊,別個好好來送雞蛋,你咋個自己就想了那麼多哦?二哥二姐哪是那種人嘛!”

“哼,你個瓜娃子!曉得個屁!你那個二姐哪回不是看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她能有這種好心?肯定是有打算!你以為這種人情好欠啊?我看她就是……”

完了完了,這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維裡不肯出來了。

賀家父子對視一眼,好一會兒,還是賀希光先開口了:“那這麼的,媽你還是過去看看嘛,趁這兩天還沒開始掰苞谷,還有時間,你過去看看。”

聶菊芳是說幹就幹的性子,第二天就打算過去。

不過真要去照顧月子的話,那得住好幾天,就得帶兩件換洗衣服,她本來是想直接帶去的,收拾的時候越想越氣:“不行,憑啥她一句不說就得要我去伺候她?我還就不去!”

她又叫來兒子:“希光,我不去,還是你去看看他們到底在搞啥子燈兒【3】!真的是給人找些事情幹。”

“要得,我肯定要去。但是,媽媽,你還是一路去嘛,那有些事情我又不懂。”

聶菊芳本來想呵斥他,聽到後一句又皺眉緩和了臉色,坐在床上一會兒,煩躁的站起來:“算了算了,走,一路去看看。”

這時候也不過天剛矇矇亮,河口公社挨著青陽公社,從這兒到紅旗公社走路也差不多就是兩三個小時的樣子,農村人走慣山路,腳程快兩個小時就能到。

聶菊芳母子到的時候,楊妙華也不過才吃了早飯,趙福安還得去幹活,楊妙華也不是一個人,好歹比生前兩個的時候好,蘭珍畢竟也四歲多了,跑跳靈活,能幫著傳話做點小事,比以前省心多了。

但她肯定是不認識這個舅舅和後奶的。

第一時間跑進屋裡去:“媽媽,媽媽。”

楊妙華這會兒還躺床上呢,畢竟剛生了沒幾天,就算不能坐滿月子,這幾天但凡能養養就得養養,以前那種生了孩子就下地幹活的,不是實在沒條件,就是家裡壓根兒不把女人當人看的。

三伏天生孩子遭罪,坐月子更遭罪。

不能吹風,不能沾水,不能……其實很多忌諱都是上輩子後頭才知道的,是那時候家裡條件相對好點了,給女兒們坐月子相比有點條件了,她才跟著別人有了這些講究。真要說的話,楊妙華自己還真沒怎麼經歷過。

結果這回好一點兒了,她自己也講究一次,這才知道那叫個受罪。啥也不說,光不能吹風這一條就能折騰死人。

本來就熱吧,為了不吹風,還得把門關上,躺在床上,墊的是老棉布,還得把肚子捂著,還得這樣得那樣……太多了,受不了,楊妙華自己就給掀桌子不幹了。

一天到晚講究講究,自己都受不了還講究個屁!反正上輩子沒這些講究不也好好的嗎?

楊妙華自己把自己說服了,可即便沒了那些多餘的講究,有些還是不變的,比如不能沾冷水,不能洗澡洗頭,她都堅持下來了。

結果就是頭上癢得出奇,屋子裡更是一股餿味夾雜血腥味——即便生產的床已經處理過,可又沒大掃除,整個房間裡都難免仍舊留著那股血腥的味道。餿臭就更不用說了,天兒這麼熱,不洗澡哪可能不餿?毫無疑問,屋裡的蝨子和跳蚤都變多了。

額,不要懷疑,家家戶戶都用曬乾的穀草墊床的結果之一就是有跳蚤,還是根本除不盡的那種。至於幾乎人均長蝨子這種事兒,那就更不用說了。再過三十年都不能把這些東西消除乾淨呢。沒啥說的,他們這地兒,就是這麼窮,就是這麼偏。

趙蘭珍進來匆忙,都忘了關門,楊妙華感受到一股微風從門外吹進來,感覺到涼爽的同時又難免皺起了眉頭。剛想說什麼,就有人站在了臥房門口:“人在嘛?我進來了?”

楊妙華都愣了一下:“是誰來了?”

蘭珍搖頭。

尷尬了好一會兒,楊妙華才弄清楚門外來人,簡直是驚訝極了,她還以為會是外婆家裡先來人,怎麼是弟弟來了?

這簡直可以算得上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連忙吩咐趙蘭珍喊了人,又讓她去把親爹和大姨都叫回來。

“嬢嬢你坐一會兒哈,希光也是,趙福安出去幹活兒了,等一會兒哈,他馬上就回來。”

楊妙華高聲說著。

“沒得事,沒得事。你躺你的,不要起來。”

聶菊芳在外面灶房裡轉了一會兒,雖然比較剋制,不像李桂花那般到處上手,東摸西找的,但就這麼囫圇打量,她心裡也足夠納罕的了。

這好東西可還真不少,油鹽都這麼大剌剌放在灶臺上,油香味兒這麼濃,顯然最近的飯菜油水足的很。

竟然還有搪瓷盆,她家還是希光結婚才花大價錢弄了個搪瓷盆和搪瓷盅,還都寶貝得很。

門口那兒還放著膠鞋,嶄新的,還是給孩子的,好傢伙,這不浪費嗎?

難不成這老二家真是日子好過了?他們哪兒來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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