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十年,農村特產好送得很,什麼土雞土鴨什麼臘肉香腸,純天然零新增還是純手工,城裡人不說喜歡的不行,但也肯定是很能代表農村特色和送禮人的心意的。

可在這時候,這些東西可不是農村隨便就能拿出來的,就是楊妙華現在手裡也算有倆錢了,也不是想弄就弄得到的。就是現做,那還有個客觀條件限制——這可是三伏天裡,什麼東西它都不好放。

楊妙華不是沒想過將就一下,那不是也有肉嗎,弄點肉醬啥的,實在不行弄點海椒醬豆瓣醬啥的,或者是弄點豆豉,現在原料什麼的都能搞到,她上輩子就沒少做這些東西,自覺也不算太差。只要料下的足,這年頭什麼醬它能不香啊?但還是那句話,天太熱,又潮溼,不只是放不住的問題,過程中都很有可能生黴長蛆,做都做不成,那才是浪費東西。

這麼一番思前想後,愣是沒想到啥好東西。真的啥也不送吧,她也不好意思哪!他們又不是鐵公雞,得了人家這麼多好處,哪能真一毛不拔?

楊妙華如實給大姐說了自己的煩惱,也是想著前世大姐就比她活泛,比她會來事兒,跟生產隊裡眾人的關係都處得不錯,見識也比她多——即便重生了,楊妙華也不覺得自己對眼下的情況就會比大姐更瞭解。說不定大姐就能提供一些更靠近這年頭的想法出來。

然而楊招娣的關注點卻不是在送禮上頭,她十分驚訝:“於知青要走了?回城去?你說真的?”

之前闢謠的時候就提過說於知青是要回城的,不會在鄉下談物件云云。但她只以為那就是一句大家都會用的套話——事實如此,有知青熬不住在農村成家的,就有知青一直挺著堅持等回城而拒絕在鄉下談物件結婚的。比如那個程知青,都下鄉多少年了,早到了結婚年紀了,生產隊也有不少人家看中他踏實穩重,想把女兒嫁給他的,他都愣是沒答應,一直單著呢。

她自然把於知青也歸結到其中,人家回城肯定是要回城的,看人那就不是找不到門路的。可是這馬上就回去,也太突然太趕了吧?

“這滿打滿算也才半年呢?這麼快!他家真能把他弄回去啊?”

公社大隊是沒門路把知青送回城的——真有那機會也肯定是優先自家人啊!關於知青回城大家預設的都是知青家裡找門路,能找到門路,能接收你,能把你的糧食關係轉走,公社也巴不得,根本不會從中作梗。往好的說,這是結個善緣;說難聽點,這些知青有幾個能幹活的?相反,那是幹得少吃的多,公社也不想多養這麼幾張嘴啊!

楊招娣緊著追問:“說準了日期沒有?這麼突然的,你這還坐月子,你說你咋準備啊?”

其實她也在默默衡量這事兒,二妹這個傻不愣登的木頭人都能想到放長線,她要不要也送點東西,萬一能保持個長久聯絡……這種事兒雖然異想天開了點,但在農村也不是沒有。真就有那知青回城後跟插隊的社員還來往的,彼此打著親戚朋友的名義相互送東西,那就是一個好門路啊!

“可不是嘛,準日子沒說,但估摸著也不久了。就跟你說吧,之前要不是他嚷嚷著說自己馬上就要走了,孫叔也不會讓他一起進山。”

“我就是想了這老久,真是沒一點頭緒,才想找大姐問問,咱們這生產隊,哪家有香腸臘肉的沒有?要不大姐你幫我去換換?”

即便如今各公社生產隊平均都窮,也總有日子過得好的人家。譬如公社謝書記,住的是青磚大瓦房,家裡煙囪上臘肉香腸不說掛滿,那也絕對是多得很。而且那種經年老臘肉,掛在煙囪上,經歷了正兒八經的煙熏火燎,那滋味醇香濃厚的,可不是後世為了方便晾幾天只燻一次就放冰箱冷凍的臘肉能比的。

楊妙華之前跟很多人家牽線搭橋,但很可惜,時間有限,她還夠不到這種人家。那些人家的日子比孫家也差不了,人家要往來交易也直接就找孫大山那樣的了,哪裡還用得著來找楊妙華這種小蝦米。

何況,要去找那些人家換東西,可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那得講人情,得你有這個面子。

“大姐,你就幫幫我,實在不成也算了。”

她找大姐幫忙是真心的,但也不是一定要強求。實際上,她自己也是有準備的,實在拿不出什麼臘肉香腸的,她還給做了一雙鞋,普通的布鞋,除了鞋底比較厚實軟和,也沒別的什麼好處。但至少也是個心意。

“都這個天臘肉香腸啥的怕是不好找。”楊招娣沒直接大包大攬,但也沒說死,“不過我幫你看看嘛,說不一定呢。”

實際上,楊招娣心裡已經盤算起了,於知青真要走的話,他們家也得表示表示,這個於知青雖然人年輕,脾氣也莽撞,但跟他打過交道就知道他其實是個很實誠的人,就從來不佔人便宜,相反總是能給他們更多的好處。只要他願意跟你打交道,你就永遠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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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龍公社,五一大隊章家。

正是下工做晚飯的時候,夏日晝長,吃完晚飯還要去幹兩個小時的活兒。因為下午相對更熱,這倆小時的效率往往比下午更高,大家也更樂於在這日頭西斜的黃昏時刻幹活。

徐桂琴去自留地砍了兩棵瓢兒白,天熱了瓢兒白都起薹開花了,可沒法子,不吃這菜又有什麼菜呢?

回到家裡,女兒在屋子裡補衣服,大兒子在沖涼,看得她有些火大:“天這麼熱你去挑水嗎?也不曉得省著點用。”

“我等會晚點了去挑。”章家明大聲頂撞一句,又不滿嘀咕,“我就說直接下河去,還不得這麼費水。”

“你敢給老子下河!有好熱嘛?你就這麼待不住?硬是大叉叉的了,還在院壩頭這麼洗,等會兒還要幹活,你洗啥子嘛洗?男子八叉的窮講究,硬是不曉得你屋頭好有了……”

徐桂琴罵罵咧咧進了灶房,屋裡女兒也進灶房去幫忙了。

她才想起來:“家超呢?又跑哪兒去了?”

章家英趕緊回答:“跑老房子那邊去了,對了,媽媽,好像說紅旗公社那邊帶了口信過來。”

提到紅旗公社,徐桂琴知道說的是那個早死的大姑姐留下的兩個外甥女。

這不是讓她高興的訊息。

一來,她男人章勇是小兒子,她嫁過來的時候,大姑姐早都死了,姑嫂兩個連面都沒見過,能有啥感情?

二來,章家三個兒子早就分家了,老房子那邊直接一分為二,老大老二都方便了,就把老三一家分出來,這讓徐桂琴心裡能舒坦嗎?

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些年,老太婆那邊每次聽到外孫女的口信都得捎東西過去,憑啥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更何況女兒都沒了,外孫女是姓楊的又不是姓章的,憑啥老太太還照顧那頭?

說兩個外甥女沒爹沒媽的可憐命苦,笑話,這年頭誰不可憐?自家日子也沒多好過,老太太有的去接濟外孫女的,怎麼不見對他們這親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的好一點?

一聽到有紅旗公社來的口信,那就是又要找由頭貼補,徐桂琴能有好臉色才怪了。

“真的是會吃耙和【1】,回回都要找到這邊來。以前小也就算了,現在都結婚成家了,還要來吃耙和,真的是欠了她們的嗎?”

“過年過節沒看到送多少禮來,有個屁大點事就趕緊來找這邊,當真把我們當冤大頭啊!”

她絮絮叨叨:“這回又是啥子事嘛?又找到這邊來,老太太還是,裡外都分不清楚……”

“啥子事?你說啥子事?老二生了。”章勇回到家就聽到自家媳婦的碎碎念,趕緊走進去。

“那不是又要拿東西過去?老太太喂些雞鴨,親孫子都沒吃到幾個蛋,又得給那邊送去……”徐桂琴氣得摔鍋打碗的弄出聲響,只恨住的離老房子遠了,否則真是要念叨給死老太婆聽聽,教她知道知道點好歹。

甚至有時候她也會忍不住想道,都是老太婆一把年紀了還把著家裡,明明都分家了,還要說一不二,還要貼補外孫女。怎麼不快點死了才好。

當然,這種陰暗念頭也只是一閃即逝,她和婆婆又沒有什麼生死大仇,氣狠了想想而已,理智上還是清楚,老太婆身體健旺,年紀雖大卻仍有一把子力氣,關鍵能幹,養的雞鴨還是很能便宜到他們這些後人的。

她只是單純不爽憑什麼要分潤給那兩個外姓人。

“少說兩句嘛!”

“我憑啥子要少說兩句?我跟你說——”徐桂琴的聲音在看到一簍紅蛋後戛然而止,“哪來的?”

雖然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那剛生了孩子的外甥女,可她不相信那窮摳搜的能一下子給這麼多雞蛋來。

“一二三四……九、十。十個?!”

她扒拉了一下,抬頭頗是不敢置信,“哪來的你?”

“說了來娣才生了,你說哪來的?”

徐桂琴似乎是卡殼了,兩眼直瞪瞪看著雞蛋,又猛地抬頭:“她這是生了兒子了?”

一臉的恍然大悟,堅信這是唯一的可能。

聽到這個,章勇卻搖搖頭,眉眼間其實也有些茫然:“我還以為是呢,帶話的說不是,說生的是個女。”

“真的假的?生個女娃還送紅蛋?”徐桂琴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覺得這根本不可能,又忽然挑眉,“這是我們一家的吧?”

“是,拿了一提兜來,那邊分過了,這是我們屋頭的。”

“總共拿了三十個?!”徐桂琴更驚了。

她家也養了雞,老太婆更是養了好幾只,可是並不怎麼下蛋,兩個兒子也只能隔三差五才吃上一個雞蛋,而且就是有多餘雞蛋,那也得攢起來送到供銷社去賣,好歹也是個進項。

這三十個雞蛋,那可真是大手筆了。

誰料章勇又搖頭,伸出四根手指:“哪裡是三十個,是四十個。”

“真的假的?”徐桂琴拿起雞蛋就磕,“別是過蛋吧?”

過了的雞蛋,顧名思義,就是不新鮮放久了爛了的雞蛋。蛋黃和蛋清混在一起,還是臭的,這種就是過蛋,是不能吃的。

“哪可能?”

“我看看我看看!”

不知道啥時候兩個兒子都跑了進來,家超人小膽大,伸手就來拿蛋。

徐桂琴直接在他手背上一拍:“給我把手放下!哪個就喊你拿去吃了?”

說是那麼說,其實他們也清楚,那兩個外甥女不可能真送過蛋來。否則不是走親戚,而是報復仇人。

徐桂琴把雞蛋收撿到櫃子裡,又罵兒子:“你跑老房子去一陣沒找你奶奶拿兩個蛋?她一個人吃得了十個蛋嗎?”

越說越覺得是那麼回事兒,乾脆直接招呼起了倆兒子:“家明、家超,你們倆趕緊過去。在你們奶奶面前嘴巴乖點,你們是孫子還能沒有蛋吃?”

實際上,徐桂琴心裡清楚,對老太太來說,孫子可不金貴,人重孫子都有了——但也正因如此,她更覺得自家吃虧。隔得又這麼遠,老太太什麼好東西不是便宜了大的兩家?

倆男娃,大的也不過十五,說到底還是孩子,嘴饞得很,聽到有蛋哪還站得住?一溜煙兒就跑出去了。

“別忘了給家英也討一個。”徐桂琴探出腦袋追了句。

事情發生太快,章勇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止。當然,或許他也並不想阻止。

“這麼多雞蛋她們也不自己送來,真的是不曉得咋想的。”

這年頭,走哪兒都不方便,雖然說都是農村公社間走動,不像去縣城那樣必須得開介紹信,可沒有這道手續,山路也難走啊,又沒有別的什麼交通工具,全靠兩條腿,就算是順路帶口信都是要給好處的。帶東西更是如此。這麼多雞蛋叫人帶過來,還不知道要給人多少謝禮,這在徐桂琴眼中就已經是不必要的花費了。

而且,四十個雞蛋可不是小數,萬一那帶口信的沒安好心,悄悄給你昧了,過後打死不認賬,你說你能找誰說理去?

最好就是自己帶過來。

“老二生了,她男人走不開,那不是還有老大嗎?親自走一趟能咋的?”

“話說回來,你這倆外甥女咋突然這麼大方了?她們哪兒來的錢啊?特別是老二,我記得她不是招的孤兒上門得嘛?窮得叮噹響的,啷個一下子就發了?撿到錢了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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