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傻女啊！”林淑雲給楊妙華處理傷口，忍不住的碎碎念，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遇到事不曉得喊人啊？啞巴了啊你？當我們都是死的啊？真的是還這麼莽，你個人看看，這麼大個包，還有口子，你不要命了啊？”
看醫生是沒條件看醫生的，赤腳醫生也要收錢的啊！好在林淑雲在這方面還算有經驗，家裡也有一些藥酒啥的，緊急拎過來按住楊妙華就是一頓數落。
語氣是真生氣，動作也是真溫柔。
楊妙華撞得暈暈乎乎的腦袋被藥酒刺痛清醒，聽著林大娘的數落，一直憋住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撲簌簌往下落。
“又弄痛了？哎呀，我輕點，你要說撒，光哭……”林大娘的動作更輕了，但嘴上又很快變強硬，“你也是該，真的是就那麼莽幹，我們在旁邊未必都是死的不會幫你嗎？你硬是做得出來，就那麼……”
“哎呀哎呀！媽媽你少說兩句。”孫菁菁本來是沒去看熱鬧的，年輕小姑娘嘛，對潑婦罵街撕扯還是能避則避，經常去看的話，別人也要非議說這女娃小小年紀就不老實不安分啥啥的，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聽的評價。
但家裡還有兄弟，男的嘛，倒沒那麼多講究，甚至不必靠太前，幾個小青年湊一堆，嘰嘰咕咕大致情況就知道了。細節不必贅述，因為說起來本來就一件很簡單的事兒，他聽了第一時間就可以跑回家傳遞訊息，所以孫菁菁人在家中，也是完全瞭解事情進展的。
這不一散了，聽到說楊二姐竟然都撞破了頭，立刻就趕過來了，那些藥酒啥的就是她先拎過來的。
她看著楊來娣的模樣，一開始也覺得有些唬人，好在就是一道小口子，流血看著嚇人，清洗過後倒也還好，鼓了個大包起來，抹抹藥酒也就好了。
而且她小孩子嘛，其實覺得楊二姐這麼大鬧一場也怪解氣的，要知道之前她不太喜歡楊來娣兩口子，說白了還不就是看不慣他們那種畏縮懦弱的樣子，簡直可以說是奴顏婢膝，讓人看了好生氣的——都新華國新社會了，大家都是一個生產隊一樣的社員，你自己畏畏縮縮立不起來，活該別人看不起欺負你！
後來經過媽媽的講解，有點理解不那麼討厭了，慢慢走動還有點做朋友的趨勢，心裡面就更為他們著急了，以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現在嘛，就更希望他們能站起來好好跟那些人拼一下，哪能跪著捱打呢？又不是自己不佔理。
這回楊妙華能硬氣起來，她雖擔心，但其實更多還是欣慰，而且非常支援，就該這樣嘛，是自己的就得分毫不讓，你敢欺壓我，我就要討公道，不給我公道，我就敢跟你拼命——這才是人人平等的新社會人民該有的精神面貌嘛！
不過，她也有一點小小的建議：“二姐，你就是太實在了，你做做樣子，撞的時候別那麼用力。這樣還不行的話，我們就去公社，去上面反映。公社不行，那不還有上頭嗎？”
“於知青是走了，但又不是不跟我們聯絡了，大不了等一等，最不濟咱們找他想想辦法，提供一下思路，我們再去行動，也比這樣蠻幹的好。”
嗯，小姑娘也算是長大了，還有點狡猾，知道敢於拼命不代表真的去拼命。
“這種事情，最怕的就是公道還沒討到，先把自己賠進去了。哪怕事後再追究，人都沒了，你說虧不虧啊？這死了都得不安生。”
林淑雲先還點頭聽她講，覺得小女兒也算長大了，書沒白讀，瞧瞧這說道理多通透啊？但聽到最後也忍不住黑了臉：“呸呸呸，胡說八道啥呢？啥死不死的，別說那種晦氣話！”
“嘿嘿，反正道理是那樣嘛，楊二姐，你說是不是嘛！”
“對，我知道了，下回——”
“還有下回？下回記到先來喊人，我們是死了嗎啊？你不曉得張嘴啊？難道我們會不幫你？”林淑雲提這個就生氣，“等老二跟你家英妹妹說定了，我們就是一家人，你還怕找我們幫忙啊？”
楊妙華苦笑，知道林大娘是為自己好，說的其實也有道理，只是該怎麼說，自己不能依靠他們一輩子呢？
倒是孫菁菁才不怕親媽發火，本來這也就是佯怒而已，她笑嘻嘻：“媽媽，你想多了，有了這回，楊二姐態度擺出來了，哪個還敢來惹事？那還不得掂量掂量？估計都不會有下回了。”
“那才好。”楊妙華趕緊點頭，這也正是她的期望目標。
不過她從來也不會太樂觀，不要太高估和低估人性，這種威懾可能短時期內有用，長時期內……而且世界是發展的，誰知道往前又會遇到什麼困難呢？
但她也沒太悲觀，只要影響自家風水的竹子沒人再敢來砍，其他的麻煩那都是小事了，遇到了再說，也不過就是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再說二哥的親事一說定，我們兩家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一家人，到時候不用二姐來喊，我們都可以直接過來……不過還是楊二姐你做得對，只要你擺出這個態度，硬氣一點，這人嘛，說白了都是欺軟怕硬的，那也沒啥子好怕的了......”
楊妙華暈暈乎乎中，忽然腦子靈光一閃，一把抓住了林淑雲的胳膊：“等一下，大娘，你剛剛說，說……”
“啊？”
“哎呀，我二哥和家英姐姐在說親，要定了，你不會一點都不知道撒？”孫菁菁擠眉弄眼。
林淑雲直接給了她一巴掌：“你個女娃兒家家的，說這些事都不羞人啊你？一邊兒去，哪有你在這裡嘀嘀咕咕的份兒！”
罵了么女，卻看眼前楊來娣兩眼直楞楞盯著她，那眼睛裡的喜悅就像在放光一樣，瞬間傳染到了她身上，林淑雲剛剛一直故意板起來的臉這會兒也擰不住了，不由自主也跟著咧嘴笑。
“是真的，前幾天都找媒人去看過了，你小舅舅和小舅娘都同意了，現在算是口頭說定，等收完苞谷，就要正式找媒人下定了。”
說他們山裡人粗糙不講規矩吧，其實他們講究起來還是有那麼點規矩的。
比如戀愛結婚這個事，後世流行的裸婚在這裡是絕對不存在的，青年男女想要自由戀愛也基本是不可能的，有組織的組織介紹，沒組織的長輩介紹，總之得有這麼一箇中間人，還得是正經的中間人。也只有這種經過了組織或長輩牽線搭橋的男女關係，才能受到認可。而這只是最開始的一步，雙方都對彼此滿意了，接下來，就要準備下定——這是比較書面的說法，在農村人這裡，就是雙方家長坐下來談談，大致說一下各自的期望，尤其是彩禮嫁妝類的，達成一定的共識之後初步確定這樁親事。定下之後，小年輕相互認識、培養一下感情，走得近一些也不會有人多嚼什麼舌根。這個過程姑且可以稱之為戀愛階段，但這階段一般不會太長，當然，家裡條件好，想多留女孩子幾年或者想要再考驗一下男孩子的，可能會稍微延長一點。這個過程結束，雙方也自覺水到渠成了，便正兒八經地開始看吉日，商量彩禮嫁妝結婚日期各種流程，最終完成結婚……你說大家都窮，哪來的彩禮嫁妝？那十塊幾十塊也是彩禮，一床被單鍋碗瓢盆也是嫁妝，什麼條件辦什麼事，不一定要奢侈豪華，但一定要有要儘可能去做。總之就是，不管窮富，你得拿出自己的心意。
孫家顯然是很有誠意也很拿得出心意的，看中了章家英之後，果斷請媒人，然後章家那邊禮節性的推拉一番——這也是正常的，通常情況下，女方都會矜持一下，哪怕是很中意的物件，也得晾一晾先。那種一說就應的，是會被說恨嫁說不值錢的，要被人看不起的。但這個晾晾也就是個態度，意思意思一下，表明我家女兒也是很寶貝的，給女兒挑物件不是挑大白菜隨便就行的。之後該答應自然就答應了。
就這段時間裡，兩邊互相打聽了解，找媒人走動探過了口風，就連兩個小年輕都已經見過面了。
孫建業不用說嘛，兄弟仨都是壯實如牛的，但又不是那種滿臉橫肉的兇悍長相，是那種給人安全感的健壯有力，外表也是老實中透出一絲精明，總結那就是不賴。再有孫家那好條件，在這山裡其實真算不錯的女婿人選。
而章家英呢，小舅娘徐桂琴為啥敢直接肖想知青當女婿，還不就是人閨女長得那叫個乖【1】，人就是明晃晃的恃靚行兇！關鍵她不只外表好看，性格也是溫溫柔柔，大抵是因為有兩個弟弟，作為長姐更加的耐心包容，幹活又能幹爽利……沾了一點這女娃就夠討人喜歡的了，她還哪點都沾，誰能不喜歡呢？
反正就孫建業這麼個男的來說，不過見了幾面，說了幾次話，他對這個物件已經非常期待了。
“你不知道我二哥啊，看家英姐姐都看傻了……就大前天，自己在山裡蹲半天，好不容易逮兩隻斑鳩，急吼吼就要給家英姐姐送過去，結果那麼遠，走到的時候天黑了不說，斑鳩都悶死了……”孫菁菁跟楊妙華說起自家哥哥的糗事，笑得前仰後合，“又不是第一次，明知道天氣這麼熱，都不知道他怎麼搞的，竟然會給悶死了，而且那麼晚，人家肯定都無語啊……”
這還真是個愣頭青幹得出來的事。
楊妙華覺得很好笑，因為孫家三兄弟裡面，她覺得老二建業是最有心思的一個，沒想到也會有這種時刻……想想又覺得欣慰，至少說明對錶妹章家英很上心，一個家裡，但凡男人肯對女人上點心，有尊重有感情的維繫，日子就不會難過到哪裡去。
“行了行了，都讓你少摻和這些了，就喜歡說這些。趕緊回去吧，讓你楊二姐好好休息一下。就你在這兒嘰嘰哇哇的吵得人頭疼。”
“二妹，你躺一會兒，好生養著，先別出去吹風哈，這麼大個包還有口子，自己注意到點……”
林淑雲給楊妙華處理完，讓她去屋裡休息，又叮囑了幾句，就帶著自己女兒出門回家。
出來就看到趙福安拖著砍斷的竹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