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姓方的姓李的都跑來看熱鬧,楊東林只覺得好像是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臉上。

怎麼鬧事兒的偏偏就是他的本家?簡直是一點不給他省心!

關鍵是,他都來了,還沒一個肯消停的。實在是可惡!

“來,有啥子,現在好生說。不準鬧了!”

兩方無法調和,都吵吵嚷嚷,特別是楊來娣那個小輩,跟李桂花一個長輩扭打起來就算了,連他這個隊長的面子都不給,這讓楊東林十分惱怒,甚至已經暗下決定,一定要好好處罰她,以後的工分,還是得按以前那樣來。

反正那個喜歡鬧事的於知青都已經走了,楊來娣還指望會有人幫他們不成?

無奈之下,楊東林只能把兩人吆喝著帶到了曬穀場,這裡還曬著苞谷,已經有不少人跑來抹苞谷了,在這種場合下說事兒,頗有點“公審”的意味。

反正都是丟臉,不如搞大點,還顯得他這個當隊長的鐵面無私——就是面對本家人鬧事,也一樣公正不阿的處理。

當然,他心裡也給李桂花記了一筆,婆娘家就是婆娘家,眼皮子就那麼淺,只曉得撒潑鬧事,一點都不懂他們這些上面的人處理起來有多麻煩。

你看看,他都坐這兒了,這倆人竟然還在鬧。

“隊長你看到的,楊來娣這個狗東西把我自留地弄成那個樣子,真的要不得啊!你們去看嘛,弄成那個樣子,真的是要把人氣死啊!你看她做的是人事嗎?我該不該打她?那麼糟蹋東西,是要天打五雷轟啊!”

“雷劈也先劈你這種人!鼓倒【1】砍我媽墳山的竹子,死人的東西你都要搶,硬是不怕鬼找你!”

“你們聽,她就這麼跟老輩子說話,沒得哈數沒得教養,她還打我,我不該打她嗎?你們說你們打不打?還這麼惡毒地咒我,我砍她兩根竹子咋了嘛?她硬是做這個樣子,就恨不得上來一起砍死我了!黑心爛肺的,沒得一點感恩心的白眼兒狼!”

“我砍死你?你把我打成這個樣子,還打我小女兒,才一個月的娃娃你都下得去手,娃兒那麼哭你都狠得下心,到底哪個才是黑心肝?說這些話就不怕我媽來找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打斷各執一詞,要不是都有人拉著,眼看著就又要撲到對方身上去了。即便沒打起來,可這話裡也是十足的硝煙味兒,簡直就是公眾場合直接對罵。

楊東林看得牙酸,這倆該死的!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他卻不得不扮起了包公:“你們兩個到底鬧些啥子?還弄成這個鬼樣子,都打起來了,還嫌不夠丟人是不是?喊你們好生說,不是喊你們吵架的!說得清楚不?再鬧就扣工分了!”

“莫在這兒耽擱生產隊做事!”

扣工分的威懾還是比較大的,這年頭都是靠掙工分吃飯,說句實在話,工分跟錢也差不太多了。誰能不在乎?

而隊長也確實有這個權利。

兩個人嗯,應該說主要是李桂花立刻就消停了下來,她不再跟方才一樣拼了命的還想去打楊妙華,就連剛剛那接連噴糞的嘴也閉了起來,實在忍不住也就是小聲嗶嗶,不再像剛剛那樣高聲叫罵。

說真的,那些話髒的但凡有點講點家教的人家都第一時間把女孩兒趕回家去,可不能學了這些烏七八糟的話。

楊妙華卻沒多大變化,她本身就是有點癲狂的模樣,但不打人不抓人,也不像李桂花那樣開口就是大糞噴灑,她只是一個勁兒喊著“砍我竹子就是要整我,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楊東林一開始還想呵斥她,畢竟現在可不興這些,沒見那些曾在鄉下山間最受歡迎的陰陽先生風水大師神婆巫女的,現在都不敢再冒頭了嗎?當然不可能真的消失,卻也是轉到地下去了,誰敢明目張膽搞封建迷信?說都得小心藏起來說好吧。

但也正是因為楊妙華如此,反倒是讓楊東林漸漸也坐立不安了起來。

別的不說,這個楊來娣什麼性子生產隊誰不知道啊?不說膽小如鼠吧,但也絕對是個軟柿子。現在這樣張狂神經的模樣,除了撞邪也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是的,相比楊妙華所說的那些,圍觀的人群更覺得她現在的模樣就是最好的佐證。

本來還有很多對著她指指點點的人,但被她那滿是癲狂又帶著狠意的眼神盯過,都不由自主躲閃起來。

鬼神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得敬而遠之,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再一聽楊妙華剛剛的“豐功偉績”,又是哐哐一頓亂砸就毀了人家精心打理的自留地,又是毫不顧忌放話要殺人兒子啥的……這一下誰能不怕啊?

說白了,世界上的道理有時候就是這麼的簡單質樸,永遠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窮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楊妙華現在展示給人的感覺就是不要命的。

以前大家欺負奚落楊來娣兩口子,都是瞅準了她家勢單力孤還沒兒子,現在轉念一想,我勒個去,人家這啥也沒有可不就啥也不怕嗎?沒自留地,不怕人霍霍,沒兒子,不怕人威脅(此時本地人眼中,女兒是可有可無的,甚至很多人認為生女兒是賠錢貨,還不如不生。只有兒子才是傳宗接代的寶貝),這又窮又愣又不要命的,一旦發作起來真特孃的就是個女瘋子啊!

不想惹火燒身的眾人慢慢都閉嘴看戲起來——畢竟想佔便宜是一回事,但又不是非要砍人家的竹子,自家也沒佔到好處,他們沒必要為了李桂花招惹這個女瘋子。

倒是最後聽聞訊息姍姍來遲的林淑雲給說了公道話:“隊長,我看這事兒的根源就在砍竹子上頭,要不是李桂花非要砍竹子,哪至於鬧到現在?”

她側頭看向李桂花:“我說你們也是,曉得那是楊來娣給媽栽的竹子,在別人墳山的你們都砍,說難聽點,跟挖別個的墳有多大區別?你們這麼搞,別說死人不安寧,但凡是做兒做女的,哪能不生氣呢?那種隨便別個怎麼搞先人墳山的才是不孝兒孫呢,大家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有道理,不過更多人還是隔岸觀火的狀態,反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嘛,倒也有幾個跟著附和的。主要這段時間跟孫家關係也融洽了一點,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孫家都旗幟鮮明支援人楊來娣,說的也確實有道理,他們跟著附和幾句又不會掉塊肉。

李桂花從林淑雲出來差點就沒忍住破口大罵,但她經過之前的扣工分警告,到底是理智尚存:楊來娣是小輩,又是姓楊的,她隨便咋個罵都沒事。林淑雲可不一樣,孫家那是有四個壯勞力的,都不用孫大山動手,人那三個孝順兒子出來替母揍人,一人一拳就能打扁她。

所以她努力按捺住了,沒敢第一時間就懟回去,因為怕自己習慣性帶把子飆髒話。

然而林淑雲卻一點沒感受到她這種隱藏的憤怒,或者說,根本不在乎,甚至就是要讓她憤怒,她還說:“這個事嘛本來就不用搞成這樣的,還不是你們當老輩子的沒個老輩子的樣子,人家好聲好氣給你們說了嘛,那個竹子砍不得就不要砍撒,非要碼倒【2】別個……還這麼動手打人,點兒都不講道理。”

在李桂花剋制的憤怒中,林淑雲又輕飄飄來了句:“對了,楊東江呢?他未必還在砍竹子嗎?個人婆娘都鬧成這樣了,他還不來?趙福安抱著娃娃都來了,他才安逸呢,專門把婆娘家推出來……”

直接在李桂花心口狠狠插了一刀。

而這話比起之前的“拉偏架”,更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鳴。尤其是女人。

其實讓女人出面鬧就是一件大家都預設的事,反正女人嘛不需要面子,鬧到了好處,一家人受益,鬧不到好處,那男人也不會損失什麼,反而還會讓人覺得這男的可憐居然有這麼個兇悍不講理的老婆。反正過錯都是女人的唄。甚至很多男的還會故意在事後來打圓場,對著自家婆娘呵斥責罵,顯出自己多麼正直公正,只有女人才是不懂事兒無理取鬧斤斤計較的潑婦。

但預設歸預設,真有人點破這點,大家也是樂於看別家熱鬧的。

大家的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終於激怒了李桂花,她忍無可忍:“你少在那兒放屁!你跟楊來娣一夥的你裝啥子裝?她竹子哪點砍不得了?再說就算我砍了,她憑啥子就糟蹋我的自留地?那麼多菜啊,她就全給我整死了,糟蹋東西遭雷劈啊!”

“我說句公道話就跟她一夥了?我又不姓楊。哦呸呸呸,說錯了,你們姓楊的確實沒一個人跟她一夥。”這陰陽怪氣的,在場的楊家人臉都黑了,不是楊家的全在看熱鬧。

嘿,這年頭說是什麼同姓人一個祖宗的要團結一致,可實際上往往欺壓弱小者最狠的也是同姓人。

林淑雲繼續嘴炮輸出:“不是我說,一碼歸一碼,要不是你鼓倒砍竹子,能有這些事?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倒是光曉得怪別人,我看也是該!”

“你說啥?你再說?”李桂花嘴唇快速蠕動,但卻沒敢罵出聲來,咬牙切齒了半晌,最後只能狠狠道,“我們姓楊的事,你算老幾?用得著你來管?”說完她不再看林淑雲,怕自己忍不住撲上去。

她轉而看向楊東林:“東林二哥你來說,這是我們姓楊的事,你是長輩又是隊長,你說咋個辦嘛!我自留地那些東西,難道就這麼白白沒了?”

丫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候想起是姓楊的事了?真特孃的沒見過這種蠢貨!

楊東林心中怒火升騰,面上陰沉沉:“我說了你們聽嗎?你就說你想咋個解決嘛!”

“賠錢,必須賠錢!”李桂花咬牙切齒,“不然就讓她賠工分,反正要賠!”

“她砍我竹子,她該!賠,賠啥子賠?你去陪我媽嗎賠!”

剛剛感動於林大娘的仗義執言,楊妙華也沒忘記自己現在的發瘋人設,不管李桂花說什麼,她就只管自己在旁邊癲狂叫嚷。

“你砍我媽的竹子,你活該!還賠?你做夢!不對,我把我媽賠給你,對,她賠你,你砍她竹子,她賠你,她天天晚上都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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