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在屋裡美滋滋說著,哪怕是大熱天的也沒感覺煩躁,只覺得未來一片大好。

趙福安都嘆口氣:“早曉得我還是該去送一下的。”

“那還是算了吧,搞得大家都知道就不好了……對了,大家都掰苞谷背苞谷是吧,都沒人看到他走嗎?”

趙福安搖頭:“我挑著苞谷回來幾趟,反正是沒看到,也沒聽到有哪個在說,那應該是沒人看到。”

“也是哈,大瓦房那邊有條小路,不得從曬穀場那邊穿,他可能直接就走那邊走了。”楊妙華安慰自己,說到大瓦房又難免好奇,“就是那些知青應該曉得他要走撒,沒人說嗎?”

“不曉得,我跟程知青和蘇知青兩個都不大熟,他們就是要說嘛那多半也是先跟隊長說。沒有喊出來那也不關我們的事了。”

“這麼說也對。噯,就是不曉得於知青回去了以後還能不能聯絡上,我們也沒好意思問下地址的,早曉得我就該直接問一下的……”

趙福安打斷:“他不是說了到了寫信過來嗎?你還怕他騙你哦?到時候他寫信過來,肯定就有地址的。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你莫想那麼遠了嘛!”

“是是是,不想那麼遠。”楊妙華說著忽然嗅了嗅鼻子,“哎呀,你光說話也沒看著點鍋裡頭,都糊了!你聞嘛,這麼糊……”

鍋裡燜的紅苕飯,就是大米燒開瀝乾之後,鍋裡以紅苕塊打底,米飯倒在紅苕上面,摻水小火燜熟。

燜飯是非常講究火候的,火不能太大,一下子就把水燒乾了那肯定不行,紅燒燜不熟不說還容易生鍋。但也不能太小,太小了火候不到位,紅苕也燜不熟,還浪費時間。

而趙福安燜飯也不過才剛開始學起——很簡單啊,現在稻穀產量不是很高,還得先交公糧,剩下能分給社員的真沒多少。所以這樣的細糧農民沒幾家能當頓吃。楊來娣家就更是了,上輩子直到九十年代後,他們家才能頓頓吃到白米飯。大外孫女小的時候都是單獨用搪瓷盅給她蒸點飯和粥吃,至於大人,當然還是粗糧為主。

也就現在日子好過了,不用頓頓紅苕塊加苞谷粑了,還能隔三差五吃上一頓米飯。

任何一件事剛開始做都沒那麼容易,尤其趙福安在做飯上頭不是那種很有天賦的人,上輩子還是到了後頭幾個女兒都嫁出去了,他才開始學著煮飯幹家務,這輩子能這麼早早就指揮他煮飯幹活,楊妙華已經感到很欣慰了。

因而雖然聞到糊味,但除了最開始有些驚訝的提醒,說她有多麼生氣那肯定是沒有的:“你看看,是不是都燜熟了?”

“應該是好了,飯好了,吃飯了。沒事兒,就有一點點糊,紅苕飯鍋巴噴香,能吃的!”

一點兒不吹牛,紅苕燜飯的鍋巴就是最香的,技術好的家庭煮婦能把這層鍋巴燜到金黃金黃,把上面的飯和紅苕打完之後,再用鍋鏟把這一層鍋巴剷起來,捏成一坨坨的,那就是孩子們最愛的零食——太香了,大人都不捨得吃,都得留給小孩子香嘴巴。

趙福安本來也有些緊張的,這時候也露出了笑容:“好,我先把上面的舀出來。”

說是紅苕燜飯,實際上還是紅苕多米飯少,當然,夠一家三口吃就是了,本來也不能煮太多了,天熱了容易餿,那就浪費了。

楊妙華給舀了一點豬油淋在飯上,又放了點醬油,蘭珍就伸手要,楊妙華遞給她:“自己拌一下,小心燙,端穩了。”

這也是偷懶,天氣熱家裡人少,特意炒什麼菜都不合適,乾脆就直接豬油拌飯,就算是有菜了,有滋有味了嘛!反正日子剛好過一點,並不會有人嫌棄這麼吃太油膩——大不了就少放一點豬油咯!

回頭趙福安還在吭哧吭哧鏟鍋裡的鍋巴,楊妙華笑看著,聽著鍋鏟擦過鍋底發出的聲音,一點不覺得刺耳,看那金黃的鍋巴被翻出來,嘴角早就上揚了,忽然,她猛地抬手:“等一下!你停一下!”

“啊?”趙福安不解。

楊妙華卻是偏過頭,依稀聽到了什麼聲音。

“怎麼了?”

“噓!”她走到牆根,貼在上面。

不過一會兒,她就走回來:“你聽到沒?”

“什麼?聽到什麼?”剛問出來,趙福安也跟著變了臉色,“有人在外面?”

“在砍啥子,竹子!砍竹子!有人砍我們的竹子!”

楊妙華急得脫口而出,整個人更是彷彿一陣風似的就衝出了門。

就這步伐,都很難讓人信她這是還沒出月子——本地說的坐月子,一般是指四十天,後來日子好過了,很多人又堅信很多毛病都能在月子期間透過好好養護得到治療,坐月子坐滿雙月的都不在少數。

而楊妙華,躺床上休養的時間也就一個星期,之後半個月就是在家走動,也順帶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到後來快一個月的時候就出門抹苞穀粒兒,只要不幹重體力活,不沾冷水就還算保養不錯的了。

就算是這樣粗糙的坐月子,可大概是有了希望,人有了盼頭有了精神氣,物質上也確實沒短缺油水,在這年代已經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了;精神上呢,雖然沒有婆婆長輩的幫扶,可也同樣沒有了來自長輩的各種壓力,至少別人家第二胎還是女兒的話,婆婆的臉色就有的瞧了。總之楊妙華養的就還算不錯的,恢復肯定也是良好。這時候心急了跑起來那是兩腳生風。

不能不快啊,只要想到有人在砍她的竹子破她家的風水,這誰還能坐得住啊!

趙福安本來還沒想到那裡,聽她一說自己都有點懵,直到她跑出去了,這才一扔鍋鏟,自己也跟著追了出去。

他們家這房子和屋後墳山竹子的位置,大概可以用一個“下”字來簡單形容,楊來娣親孃的墳就在“下”字左上方的位置,他們家的門就在那一點的位置,往右就是別人家房子,他們要去後邊山溝裡,得從左下繞出去。不得不說這還是有點距離的。

那人明顯是聽到他們屋裡有響動,顯然也還是有點怕被他們聽到,故意在趙福安用鍋鏟鏟鍋巴的時候才砍,楊妙華生怕自己跑慢了人跑了。

幸好,轉過屋腳,她就看到了人影,那人正彎著腰,左手扶著一根竹子,右手拿著彎刀【1】正在哐哐往上懟。

“幹啥子!幹啥子!哪個喊你來砍竹子的!”

楊妙華大喝一聲,更是大步上前。

那人直起身子,但也沒跑。

楊妙華一眼不錯看著,都忘了看腳下,就是那人要跑,她也要看清了到底是誰,又跑哪家去了。

可那人好像就是愣了一下,根本沒有要跑的意思。

反倒是楊妙華自己不看腳下,被地上的枯藤絆了一下,整個人都往前趔趄了一下。

“慢點慢點!”幸虧趙福安追得快,直接上前拉了她一把,不然她肯定要摔下去,摔個狗吃屎都還算好的,摔到陽溝裡磕到石頭上不管磕哪兒都不是個小問題。

楊妙華卻都顧不得自己,仍舊第一時間抬頭盯著前面:“快點,你看那是誰?不能讓他砍竹子。”

結果這一眼就讓她差點氣死,只見那人繼續揮動彎刀,彷彿根本都沒聽到她的話。

或者說,聽到了,但那又怎麼樣呢?人家根本不在乎。

楊妙華氣得要死,她知道竹子又不是松柏那樣的樹,那是空心的,哪經得起那一刀刀的砍,再不停,等她過去了,那竹子多半也被砍倒了。

當下直接一彎腰,撿起一坨泥塊就往前狠狠一丟:“給我停到!不準砍,哪個喊你砍的?”

這法子很有用,但似乎有用過頭了,都還沒等楊妙華他們走到跟前呢,那人一轉身,竟然還氣呼呼朝他們走過來。

“啥子意思?啥子意思?楊來娣你沒得點哈數【2】!你就是這麼對長輩的?拿泥巴坨坨來錠【3】我?真的是點兒都不懂哈數!”

他一扭身,楊妙華就認出人來了。

這不就是她的好鄰居,名義上的同姓長輩楊家三叔嗎?

好傢伙,是之前李桂花來要東西沒給好處,他們就盯上竹子,砍竹子來報復她?

要是一般情況下,面對同姓長輩,又還是之前關係一直不錯(雖然其實就只是個面子情)的鄰居,她別說扔泥巴坨坨了,就是扔了,這會兒看到人了,也多少都會尷尬一下,面對質問詰難更是要抬不起頭來了。

可現在是一般情況嗎?那絕壁不是啊!那是普通竹子嗎?那是能改變他們家風水的重要佈局,誰敢砍這竹子,那就是在跟他們家過不去,那就都是他們家的敵人,還想要她楊妙華尊敬客氣講哈數?哈你個大頭鬼,她不罵你個狗血噴頭都算她白活!

“是三叔啊,我還講是哪個賊娃子!背時砍腦殼的,連在我媽墳前的竹子都砍,搶死人的東西也不怕半夜被鬼攆,真的是做的出來。偷兒那不就該打嗎?三叔,你說是不是?”

楊三叔尬了一瞬,但馬上又義正嚴詞起來:“你這說的啥子話?砍個竹子咋能叫賊娃子了嘛?說來都是一家人,這竹子長得這麼好,我又不砍你好多,就砍一兩根,你未必還要跟自家人計較嗎?”

“哎呀,我曉得來娣你不是這種人。算了,你剛剛沒看清,也怪我搞忘跟你先說一句了,唉,那不是你在坐月子嘛,那個趙福安也是,回回我要找他都看不到他人,硬是想給他一錠子【4】,男子八叉的一天到晚不曉得在幹嘛……這下你來得正好,我跟你說一聲,以我們兩家的關係,砍兩根竹子沒問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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