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沒必要那麼說的。”楊妙華當然知道於書彬說那些話都是在為她抵擋麻煩。但想到他這麼得罪人,還是怪不好意思的。

於書彬很光棍:“我還怕他們?一個個的就只會柿子撿軟的捏,有本事來找我麻煩啊?”

可你畢竟是還要在這裡生活……勸誡的話到了嗓子眼又咽下,楊妙華並不想來這種事後諸葛亮,純純得了便宜還賣乖,所以她頓了一會兒,到底是笑了:“好,那就多謝你了。”

她楊妙華領這個情。

大不了就一起被排擠唄,這人要真遇到事兒了,他們也能頂上,總之不會只佔便宜不出力的。

心裡打定主意,楊妙華臉上笑容也放開了許多,看得於書彬都眉眼舒展:“謝也不至於,大不了下次再整好吃點,說真的這通忙活下來,我可全靠這好吃的撐著了。”

他還真有點怕對方說什麼掃興的話,弄得他幫忙還成了負擔似的。還得是楊二姐這敞亮勁兒好。

“二姐,你也吃啊!”

於書彬是真餓壞了,本來跟著割麥子就夠累的,回來還跟人掰扯這麼久,那是身累心累,亟需補充能量,在楊妙華面前也不用裝,幾口便是兩個苞谷粑下去。

苞谷是粗糧,哪怕磨得很細吃的時候仍舊能感覺到那種和米麵饅頭不同的顆粒感,但也正因如此厚重,才更能掛得住湯汁,苞谷的清香裡填滿了洋芋和排骨的香味,這滋味兒便是給倆大白麵饅頭都不換。

於書彬本來是遷就楊來娣家才沒讓煮大米飯的,這會兒吃下來倒也是真感受到粗糧的美味了,再一口排骨,一口洋芋,簡直是香的舌頭都要掉了。

“慢點慢點。”楊妙華難得看他這麼狼吞虎嚥的,好笑又有點心疼,這於知青才十六歲,在她看來那就真是個小孩兒,本身也是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城裡嬌慣長大的,家裡條件肯定也不會差,真不知道怎麼就給弄他們這山旮旯來了,現在還去割麥子,真是可憐見的。

那麥稈兒多扎人哪!就是他們這種老農民,身上都能扎出一條條紅印來,稍不注意還會被割傷,這都還是好的,最麻煩的是癢,麥稈兒上的灰沾到人身上就是毛毛刺刺,渾身都不舒服,特難受。

其實上輩子,他們這地兒到千禧年後就不怎麼種小麥了,到她死前那幾年,種穀子的都少了,麥子早就沒人種了,她也算是很久沒割麥子打麥子了,然而到現在她仍舊能清晰回想起割麥子那種難受勁兒。就知道這有多難以忍受了。

想到這兒,楊妙華有點理解剛剛於知青那狀態了。羅小梅可不就正正是撞到槍口上了嗎?

於書彬緩過了餓勁兒,墊了肚子也算解了饞,進食也慢了下來,知道楊來娣母女都不好意思跟他搶吃的,這會兒便照顧趙蘭珍吃飯,重新思考的腦子也想起了自己遺忘的事兒:“對了,二姐,剛剛有人在我沒好說太明白。”

他說著還往大門外看了一眼,“小趙哥跟孫叔其實不是去公社了,他們進山去了。”

“這時候?”楊妙華皺眉。倒不是她挑,主要這幾天生產隊搶收麥子呢。

這入了夏,雨水就多,不趁著這兩天天氣晴好的時候把麥子割回來,一旦下雨,麥子就得爛地裡,便是不爛完,也得糟踐不少。糧食就是莊稼人的命,何況麥子還是細糧,稀罕得很,好好的糟踐了誰不心疼啊?

所以這兩天,便是公社小學的娃娃都不上學在家幫忙呢,雖然大多數小娃娃也就是幫著煮飯乾乾家務,或者有的去田裡撿拾麥穗——這也不是誰都能幹的。像這種活兒小娃娃們出了力,偷偷藏些也沒人會說什麼。

楊來娣也想過不幹重活,可去幫忙撿拾麥穗啥的她還是可以乾的,帶著蘭珍一起,就是不算工分去撿拾點麥穗回來也有個進項。

結果當然是被人懟回來了,趙蘭珍還想跟著她爸悄悄去地裡的,還是被於書彬給逮回來的:割過的麥茬看著好像不怎麼可怕,但不小心踩到或是摔倒戳到上面,那滋味兒可難受,還很可能破皮流血,萬一戳到眼睛就更不得了了。

可即便如今她們都沒去忙活,作為靠天吃飯就守著地裡收成的莊稼人,楊妙華仍舊是惦記著麥收的,她是如此,趙福安也不會比她好到哪裡去。所以她真不知道還有什麼事兒能在這時候讓趙福安跑一邊去。

“是啊。下午我們在地裡割麥子沒多久,小趙哥割麥子好快,我才割了半行還差點割到手,他都割了三行了,然後孫叔就過來叫他走了。”

楊妙華:“那你怎麼知道他們是進山了?”

“嗐!”說到這個於書彬就得意洋洋,還擠眉弄眼起來,“二姐,這我還能看不出來?你就放心吧,小趙哥雖然沒明說,但肯定是進山去了。”

沒明說,還不就是怕這小子黏上嗎?

楊妙華明白過來,點點頭:“哦,那行。我知道了。”

結果怕啥來啥,於書彬放下碗筷:“那個,二姐,打個商量唄!小趙哥和孫叔進山,能不能捎上我啊?”

“我保證,我絕對一切行動聽指揮,不亂來不莽幹,孫叔讓我走東我絕不走西,讓我去逮兔子我絕不去攆雞。絕對服從命令!二姐你就跟小趙哥說說,讓我跟他們一起去唄。”

楊妙華聽得頭都大了。

對於於書彬這意圖,他們也不是沒察覺。

要說這些城裡娃就是不知人間疾苦呢,早幾年插隊的知青還以為幹農活挺刺激,瞎比比亂指揮的,後來吃了苦頭一個個簡直是哭著喊著想回城想躲避勞動。如今來了個於書彬,他還更有興致,知道農活兒不好乾,他還就瞄上進山打獵了。

真把那當成什麼好玩的事兒了,那能是好玩的嗎?

別說狩獵了,就光是進山一趟,那翻山越嶺爬坡上坎的就能讓人把腿走斷,像和尚廟那邊的山林,沒什麼人在那邊生活要上山都得自己開路上去,不對,去打獵還不能太明顯地開路,得全靠靈活的走位進去,那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只看光是男人去就可見一斑了。

“這事兒你跟我們說也沒用啊!”楊妙華還是很機智的,說的還是實情,“你小趙哥都是跟著孫叔去的,說白了都是個添頭,他哪能決定帶不帶人又帶誰去啊?這事兒你還是得去跟孫叔說。”

本來也是如此,哪怕個把月來他們進山幾次,趙福安似乎都變成了熟練工,收穫也越來越多,甚至一些別的事情孫叔也有意慢慢透露給趙福安,可趙福安依然只是從屬的地位,主導權仍舊掌握在孫家手上。說難聽點,兩家但凡鬧個啥大矛盾,人家說不帶你就不帶你玩的。純純是趙福安離不開孫叔,人家父子沒了趙福安,照樣進山打獵毫無影響。

這種情況下,趙福安只有老實聽話的份,哪兒還能指手畫腳甚至帶個啥也不懂的毛頭小子去添亂的道理?

沒錯,在楊妙華眼裡,於書彬跟著進山就純純是去添亂的。

“那不是人不同意嘛!”於書彬嘀咕了句。

本來只是小聲抱怨,哪知道楊妙華現在正年輕,耳聰目明著,兩手一攤:“那不就得了,孫叔不同意的話,你找我們也沒用啊!”

他們又不是能做決定的人。

“那好吧。”於書彬自己也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了,哪怕插隊到這裡不長,可鄉下七大姑八大姨的閒聊也沒少聽,便是住一起的知青們也不是木頭人,私下也會聊各種事兒,故而於書彬知道有關楊來娣家的事兒還不少,也清楚人家現在日子過好了點主要都是依靠孫家,又哪能去做人孫家的主呢?

他還是有些沮喪,又不滿地嘟囔道:“我哪裡就那麼差了?我槍法可是很準的。還看不起我,哼,機會都不給一個,真是沒意思。搞得我都想回去了。”

“啥?回去?小於同志你要回城啦?”楊妙華耳朵那麼靈,當然也聽到了。

頓時心頭一陣說不上來的感覺。

惋惜有,畢竟這個於知青在這裡讓他們家日子多滋潤哪!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想到這人很快要走,這種生活也馬上就會沒有了,那誰能不難受一下子呢?

然後也是高興,替這小同志高興。

現在這年頭下鄉知青有哪個不巴望著回城的?那是但凡有門路人就不會下鄉插隊。即便是真有那種抱著建設祖國支援農村生產的崇高理想來插隊的,經過農村生活的艱苦之後,也會很快打退堂鼓,拼了命地找門路回城。更何況就剛剛楊妙華都還在憐惜這小同志割麥子是吃了大苦頭,本來回城去才是更適合這小孩的。

這麼一想就難免糾結,人性本就自私,楊妙華這神情也難免複雜起來。

“對啊,捨不得我啊?”於書彬裝不過三秒就洩了氣,“放心吧,現在還走不了。”

楊妙華確實鬆了口氣。

有種小竊喜,雖然這樣不道德,可人性如此啊!

但對上於書彬那眼神,她立刻窘迫起來:“不是,小於,我這不是……我……”

“知道知道,二姐你這不是別的,就是捨不得我嘛!”於書彬慣來就是個膽子大且臉皮厚的,嘻嘻哈哈的又摸了一下趙蘭珍的腦袋,“蘭珍也捨不得我,是不是?”

“對。”趙蘭珍狠狠點頭,小孩兒根本不懂知青回不回城的事兒,她就是純粹的捨不得小於叔叔這個人,剛剛聽到說人要走,啃粑粑的小嘴都不動了,直到這會兒眼珠子也才重新轉動起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於書彬心想,就是要走,他也得至少等楊二姐生了,得看著蘭珍有了弟弟或者妹妹後還能過上好日子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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