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了個清楚明白。
說完還不解恨，小胸脯一挺，指著方學文：“媽媽抱他，他還推媽媽，鍋裡好燙的，他還用凳子。小於叔叔，他就是想搶吃的。”
告狀理直氣壯。
楊妙華卻只想扶額。
此刻她眼前看到的，渾然就是一個狗仗人勢的狗腿子。她家蘭珍以前多老實一娃啊？這才多久，咋就成這樣了呢？
倒是有點孫菁菁的影子了，哦，不對，功勞主要還是眼前這小於同志。
都是他給慣的。
別以為小娃娃真不懂事，其實小娃娃會看眼色得很。越是嬌慣的孩子，就越是膽大，越是容易恃寵而驕。瞧她家蘭珍現在這模樣，貼在於知青身邊，張牙舞爪的，還會抹眼淚裝可憐，可不就是知道於知青對她好才敢這麼放肆嗎？
這麼想想她又有些心酸。
上輩子她總嫌棄老大過分老實，腦子不行也不會說好話，除了悶頭幹活是幹啥啥不行，不如老二聰明會讀書不如老三嘴甜會哄人。可其實想想，她給老大的最少，這孩子甚至只上了兩年小學就輟學了，還要照顧家裡，十四歲就給她招贅結婚，還是用她的彩禮錢才蓋了新房……想到這裡，楊妙華又暗自發狠，這回她絕對不會再讓老大輟學，絕不會再讓她成為一個悶頭幹活只知道付出的傻傻老實人。
換了思路，再看蘭珍這模樣，楊妙華只覺可愛，思緒飄飛間便露出了一點笑意。
嗯，這輩子已經不一樣了，他們日子會越過越好，至少供蘭珍讀書是沒問題的。
羅小梅心慌慌的，她來這一趟，起先只是聽人說孫菁菁來了這裡，便想過來看看能不能跟人搭上線，拉近拉近關係啥的。結果來的路上就看見人回去了。她不願意就這麼放棄，剛好三個娃也被楊來娣家這霸道的香氣給勾得不願意回去，她索性打定主意過來蹭吃蹭喝，說不定還能跟於知青拉近下關係呢？
說白了，楊來娣兩口子都是孤兒，以前一家那是窮得叮噹響，憑啥現在日子過得這麼好？還不都是靠別人，厚著臉皮搭上了孫家不算，又跟知青搭上了線，那是沾了大光了才能有這舒服日子過。
既然楊來娣可以，她羅小梅憑啥不行？偏偏這楊來娣自私自利，枉她以前還對她那麼好，現在自己日子好過了就把她給甩一邊去了，一點好處不分給她，她還偏就要來爭。
她還不信了，楊來娣能做到的事，她還做不到？她可是都生了三個兒子了，全都立住了，還能比楊來娣這麼個克父克母的倒黴胚子差？
不過她屬實也沒想到自家娃會饞成這樣，還差點弄出了事故，偏生於知青還在這時候過來，這還讓她接下來怎麼說？還有這死丫頭片子，明明以前跟她那個木頭爹一樣，是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鋸嘴葫蘆，竟然也這麼伶牙俐齒起來了，還給於知青告黑狀，當著她的面都敢這麼給她上眼藥，看把她能的！
這死丫頭哪有那聰明勁兒？指定是楊來娣教的！
她目光瞟向楊來娣，正好捕捉到她嘴角那絲笑意。頓時，羅小梅心中警鈴大作，直接就喊了出來：“來娣，我娃不就是饞肉嗎？有那麼好笑嗎？我都收拾他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我曉得，現在你們家日子好過了，不是以前要找我們借糧食借東西的時候了，你怕我們佔便宜也是對的。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都教訓娃娃了，你怎麼還能讓蘭珍給人亂說呢？我們學文多大，他能怎麼打你？還搶東西，他小娃娃一個能搶到什麼？”
“就是娃娃不懂事嘴饞，你罵也罵了，我認了，打也打了，娃娃都曉得錯了，你怎麼就非得說娃娃搶東西呢？這才多大的娃娃你就這麼說他，你讓別人以後怎麼看我們學文？”
“我這個當媽的是有不對，我沒看好娃娃讓他們亂跑了，我跟你道歉，那是我們大人的事，你不能揪著娃娃說啊！他就是還小不懂事，饞嘴心急了點而已，又沒真的吃你的什麼東西，你讓蘭珍這麼開口閉口說他又是打人又是搶東西的，太過分了哈！娃娃小我打他教他就是了，你不能什麼名聲都往他身上安啊！”
她神情憤怒還帶著委屈地對著楊來娣控訴了一番，又看向於書彬：“於知青，你在這裡你也看到了，楊來娣人都好好的，誰打她們了嘛？你看我這三個娃娃，都這麼小，讓她說的就像什麼壞分子一樣，是不是太要不得了？就是娃娃饞嘴，你去看嘛，那鍋裡好好的，一滴油都沒沾到，咋個開口閉口就是搶東西了？”
她還想繼續說，於書彬已經不耐煩了：“行了行了，那個，羅大姐，你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我這忙完還得吃飯呢！”
“你、於知青……”羅小梅這下是真委屈了，“於知青，我不是……”
“我知道我知道，小娃娃嘴饞麼，理解，你看我這麼大還饞呢。但是啊，這跑別人家裡來搞這麼一通也確實不太好。你是該好好管管娃娃了。”
說完，他轉向楊妙華：“楊二姐，你現在怎麼樣？還好吧？”
“沒事兒，就剛剛痛了一下，這會兒都好了。”楊來娣擺擺手要起身，“我給你盛菜去。”
於書彬搶在她前面：“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這段時間經常往這邊跑，楊來娣家也不大，於書彬早就對這裡熟了，他直接去拿了碗，揭開鍋蓋鏟菜，又說道：“對了，我剛都忘了說了，楊二姐，小趙哥跟孫叔去公社了，可能要晚點才回來，他讓我跟你說晚飯不用等他。”
“好，我曉得了。哎，小於，小鐵鍋裡還有蒸蛋，你自己端出來吃啊，小心燙哈！”
於書彬先把排骨盛了出來，完全煮耙了甚至都化了的洋芋在鍋底不能全刮乾淨，他現在也學會儉省了，就把鍋邊的苞谷粑全剷下去，直接就把剩下的湯汁全給洗乾淨了——當然，如果有人這時候問他，於書彬絕對會實話實說他這不是儉省，純粹是因為沾了湯汁的苞谷粑很好吃。
這苞谷粑是磨得很細的苞谷面做的，畢竟純白麵還是太少，關鍵沒這頂餓，磨細了之後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嚥，於書彬也就接受良好。這樣也能照顧著點楊妙華一家。
都還沒放到桌上，於書彬就沒忍住伸手拿了幾塊往嘴裡塞，燙是燙，但灶臺上吃的就是香啊！
他還順手往蘭珍嘴裡塞了一塊排骨，看小娃娃又怕燙又香的不忍松嘴的模樣哈哈大笑。但還是沒忍心：“慢點慢點，有點燙，你別太急。”
說著又把蒸蛋端了出來，還有點燙，兩隻手捏在耳垂上，他問楊妙華：“楊二姐你這是蒸了幾個蛋哦？哎喲，蒸的好巴適，剛剛好，又嫩，還不水渣渣的，巴適巴適，這個我喜歡。”
“來來來，蘭珍，我們一起吃了。二姐，你小鐵鍋裡的紅苕我給你一起舀起來哈。”
“要得要得。真是麻煩你了哦。”
“你煮這麼久，我就來舀出來還說啥子麻煩嗎？二姐你這太客氣了。”
羅小梅眼睜睜看著他們旁若無人的交流，特別是那個於知青也太過分了，她兒子站那裡口水都流出來了，眼巴巴就差問他要了，他竟然多走幾步餵給趙蘭珍那個死丫頭都不順手給她兒子一塊，這簡直就是欺負人啊！
還說的那麼香，好東西都擺出來，這是眼氣誰呢？
她氣得想扭頭就走，但身體卻很實誠，甚至沒忍住嚥了口口水。
“我也要吃。”
她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把心裡話說出來了，看到他兒子伸手往桌上盤裡抓才猛然回過神來。
她想去阻攔，可有人比她動作更快。
“噠”
是筷子敲在手背上的聲音。
“這習慣可不好。”於書彬一點不講鄉下那些人情，從打照面他就不喜歡這母子四人，當媽的沒個當媽的樣，小娃娃也是都沒教好，欺負女孩子也就算了，還以多欺少——別說他偏心，他就是偏心怎麼了？蘭珍多可愛啊，又懂事又聽話，他這投餵了一個月才好不容易養了點膽氣出來，是給他們欺負的嗎？
他看向羅小梅：“羅大姐，你這娃娃是該好好教教了。”
那孩子想吃你給他吃點唄？他能吃你多少你就這麼小氣？
羅小梅很想說，但在於書彬的目光下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還生出了難得的羞愧。
“我不管，我要吃，我就要吃！”偏生方大還鬧起來了。
有了這個開頭，方二方三也鬧起來了：“我要吃肉，我要吃，媽媽我要吃肉！”
要是別的人，那小娃娃都這麼鬧了，多多少少讓人嚐點，有些礙不過去還喜歡裝面子的，甚至會大手一揮邀請人一起吃，或者是拿起碗就給人倒一半走。
但於書彬就不，他直接把碗都端回灶臺，放到小孩子夠不著的地方，自己站在那裡，一邊悠哉悠哉吃，一邊看猴戲地看著羅小梅那三個娃耍渾。
這一幕激得羅小梅羞憤欲死，頭頂上幾乎都要冒煙了：“方大，你給我過來！”
她衝過來按著娃娃就暴揍。
於書彬：“哎哎，行了啊，羅大姐，你別打了。”
羅小梅鬆口氣，衝動過後她哪真捨得對孩子下重手？
只嘴上還不肯罷了：“於知青你別管，這娃崽子一個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就不能慣著！”
“不是啊，我不管你教孩子。但你能不能回家教啊？我這吃飯呢！”於書彬越來越不耐煩了。
小娃娃調皮控制不住自己也就算了，你一個大人還分不清場合，演給誰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