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趙青苗這麼大膽子?還敢對縣裡領導那麼說話?”

聽人說到這裡,楊妙華實在忍不住打斷了。

“你們是不是吹的喲?謝老二都要把她打死了她都沒敢說,對著縣裡來的領導還敢那麼說呢?她不怕啊?”

光是聽人講述那場景,代入一下楊妙華就覺得心驚膽戰的。

沒辦法,都小老百姓啊,別看有時候也抱怨,日子不順了難免嘀咕嘮叨一下,遇到這種事兒,那上頭來的也不管不給解決不給處理,她肯定也要在心裡罵幾句天下烏鴉一般黑啥的,但也就是在心裡了。對著那縣城來的官兒,誰真敢當面那麼說啊,不要命啦?!!

那趙青苗,雖然這輩子她是沒了解過,但聽大家說的那就是個不出聲不吭氣兒的受氣包小媳婦,還能有這麼大的膽子?可真是叫人沒法想象!

“嗐,你都說了那謝老二都要把人打死了。對了,你是不知道啊,送到衛生站去,好傢伙,說是肋骨,就這兒……”說話的大娘比著自己的胸口,“說是都打斷了,還得靜養呢。都虧她運氣好,說沒錯位,沒戳到裡面去,也是年輕,現在養養還能行。都這樣了,那謝老二還下死手打呢,反正都是要沒命了,你說是不是不如拖著人一起死啊?”

“就是啊,換我我也這樣。這個趙三妹兒還是造孽得很,反正都是沒活路了,鬧唄。唉,可憐人啊……”

大家一陣唏噓感慨,楊妙華也不由想起一些上輩子的傳言來。

說來,她上輩子對公社的事情都不怎麼了解。別看紅旗五隊離公社不算遠,公社領導後來也就是鄉幹部,大部分甚至都沒有正式的國家編制,在整個國家層面上來說並不算什麼特別入流的存在,更別說啥高層大人物了,可對比上輩子楊妙華這樣的底層農民,他們一家子連個村幹部啥的都沒撈著個,公社幹部離他們就更遙遠了。他們與公社幹部之間那就是明晃晃的階層區別了,說是猶如天塹外人可能覺得有些誇張,但事實還真就差不多,別小看人家只是個基層幹部,但人家盤根錯節的,也有人家的圈子,你底層小老百姓根本擠不進去,就算你掙了點錢好像出息了,可遇到啥事兒要卡你人家還真就能把你卡的死死的。不過,畢竟是一個地方的,她也聽過一些似是而非的傳言。

比如謝家老二謝秉軍這個瘸子的事兒,上輩子他可是娶了好幾個老婆,當然新社會了是不可能一夫多妻的,娶好幾個純粹是死了又娶的。那時候大家也說這個謝老二命不好,自己是個瘸子就算了,還克妻,前頭三個老婆都是嫁給他沒幾年病死,後頭娶了一個又跑了。這麼折騰四回,謝老二甚至沒留下一個後人。不過這也不只是謝老二,就謝發強都沒個後人——八十年代末,謝老大兩口子帶著娃進城,半路車子衝下山坡,一家四口全死了。大家背地裡都說是謝發強背時,造的孽太多了才活該斷子絕孫。大家明面上對謝發強客氣,心底不滿肯定也有的,這種看他遭現世報的話,不敢當面說,背後也難免嘀咕幾句幸災樂禍。

這些事情對楊妙華來說太過遙遠,都是年紀上來了,那時候謝發強早都退下來了,接班的變成了他的侄子謝秉良,有些人好奇在背地裡說,楊妙華跟著才聽了幾耳朵。當時並沒當回事,後來也幾乎都沒怎麼想起來,畢竟人活一輩子聽到的各種八卦太多了,多的是你從來都沒打過交道的人,又怎麼可能每個都記得清清楚楚?

也許是這次趙青苗這事兒鬧得太大了,才刺激到了那記憶。而楊妙華聯想一下便不由打了個寒顫。上輩子謝老二前頭三個老婆,真的都是病死的嗎?這麼來看,上輩子謝發強一家那結局,說不定還真是現世報。

她思緒飄飛,卻不妨礙大傢伙繼續聊天的熱情。

“說回來,這回還真是多虧了青苗這個女娃子,要不是她那麼敢說,謝發強還未必就要遭。”

“是嘛,這麼久,我們紅旗公社都是謝發強說了算,還有公社那一幫子人,說起來好多都是跟他一夥的,偷公糧倒賣糧食,還剋扣了好多東西,貪了不少,這回全都要遭,嘖嘖嘖……”

“謝發強下臺了,不曉得哪個當書記哦?”

“哎喲,大麻嫂,你關心這些咋子嘛?就是再多人下去,未必還輪得到你我這些人去當公社幹部啊?”

“那有啥子不可能嘛?不是說要選舉嗎?我是不可能,我們屋老唐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撒?嘿嘿嘿,我跟你們說,到時候公社開大會,你們記得舉一下手。”

“哦喲喲,你們當真還準備參選啊?嘖嘖,這時候就搞這些了……我聽說別個有送票的,給你們舉手送啥子不?”

“去去去,金香你這人就財迷,就曉得要啥子東西不東西的,我們老唐是要去給社員辦事的,不搞那些。”

“切,你不搞那些,還想我們白白舉手選啊?”

眼瞅兩個大媽說著說著火藥味就起來了,周圍另外幾人連忙開口打岔:“哎呀,扯這些都還遠了,縣裡不是還派了人下來公社嗎?再說我看啊,這回的書記,怕是彭三姐跑不脫了。”

“真的假的?她一個女的都行啊?不過好像也是,說的這回縣上的領導會來,都是彭三妹兒領起來的,把謝發強搞倒了,那肯定書記就是她了。”

“哪個說的?!!不可能是她!”馬上又有人不服,並且神神秘秘繼續爆料,“我跟你們說,那天我們有個親戚,你曉得撒,就在公社上班的,他在場,回來說了的,縣裡領導最先還是批評的彭主任,說她做工作不行,那意思那態度,哪可能會讓她當書記嘛!”

“還有這回事?那不是現在都留了她在公社辦事,我還以為——”

“所以說你就不懂了撒!留她在公社純粹是因為需要人幫忙,你是沒看到,趙青苗拿出來那賬本,嘖嘖,上頭公社一半多的人都在,就除了他們兩口子,再說領導派人下來,一時半會兒也理不順,肯定要本公社的人幫忙。那彭主任肯定要留在公社撒。對了,就是這樣,你們想想,要是讓她當書記,那不直接就提了,還用得著縣上派人下來?”

“也是哈……”

說著說著,忽然又有人一扭頭看著楊妙華:“哎呀,楊二妹!說起來這個賬本,還跟你有點關係呢!”

“啊?”楊妙華驚了,不是這關她啥事兒?除非是謝發強有個記仇小本本,把她寫上面還差不多。

“人家都說的是關鍵證據,那個趙青苗,也是沒讀過書的,問她咋個曉得這個賬本,搞啥過別個一直在偷偷自學,還說的就是跟到你學的,這讀書認字才能有用。這回還硬是派上用場了。”

楊妙華鬆口氣:“這個,吳大娘,你說話別大喘氣啊,嚇我一跳。”

“這有啥好嚇的?啊~你就想多了吧。這是好事兒啊,經過這一回,可是好多人都覺得是得讀書,你看,這關鍵時刻真有用,保不準就能給自己留條後路。”

“是不是後路還不一定呢,趙三妹兒那麼說怕不是都得罪當官兒的了,之後也說不定呢……”

“未必謝發強還能回來報復啊?那當官兒的也不能好賴不分吧?”

大娘大媽們還在說著,楊妙華已經起身離開了。

距離事件發生其實已經過去一週多了,楊妙華從縣城回來聽到訊息的時候先還一個勁兒拍大腿,這種大熱鬧自己怎麼就錯過了,早知道不該那天去縣城的。

不過慢慢地瞭解了全部,她倒是也沒那麼遺憾了,反正這結果還是可以的。

那天趙青苗口出驚人之後,那是直接曝光了謝發強的那些事兒——她雖然在謝家只是個邊緣人物,遇事兒也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力,但是畢竟比外面的人瞭解,而且都以為她不識字又膽子怯懦,對她也算是沒那麼設防,所以她才能藉著幹活收拾家裡的機會翻找接觸到謝發強那些賬本。要說謝發強為啥不好好藏起來,屬實是沒必要啊,畢竟在公社一畝三分地,誰還敢進他家來偷這些東西啊?而且就鄉下這些人偷了也沒用啊,就算有那麼幾個看得懂的,能找到門路去告發他們嗎?

當時場面是有點亂的,本來想和稀泥把事兒壓下去的縣裡領導,聽到這種貪汙犯罪尤其是牽涉到糧食也沒法再淡定了——要知道這些年糧食就是最重要的,哪怕再過十年改革開放了,那一開始糧食也是隻能賣到糧站,不允許私下買賣的。更別說這年頭,完全是計劃經濟,糧食那就是重中之重,比錢都重要的。而謝發強也害怕了,就想要使用暴力手段把趙青苗弄開。幸虧唐愛軍帶著民兵隊趕到了。

要是尋常時候唐愛軍也未必完全指揮得動人,但這不是縣裡領導在嗎?而縣裡領導也是被架上來了,沒辦法啊,這麼多人都聽著,難道他們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敷衍過去?於是G委會領導發話,民兵隊出力,先把局面控制住了,這年頭也沒有手機啥的便捷通訊,G委會領導到關鍵時候也挺有魄力,擒賊先擒王,立刻就把相應的證人證據連帶謝發強一同押帶回縣城。同時對唐愛軍和彭愛黨夫婦臨時任命,讓他們接管公社,穩住生產。第二天下午,縣G委會的調查組就下來了,順帶著也來了個臨時任命的書記,幫著穩定公社的情況。

但實際上也真沒啥需要穩定的,雖然現在這一鍋端,牽涉的公社幹部是還挺多的,但這不是建國還沒多少年嘛,又都還挺窮,這些人相互勾結也沒弄出多大的事兒,沒搞出多大的網路來,真正擔心的也就是那幾家人以及姻親啥的,但沒得好處的居多,所以公社雖然震驚,大家都在議論這個事兒,但高興激動的人更多,也的確有些影響到生產,但有縣裡來的官員,再加彭愛黨兩口子,倒也算是鎮住了。

而這都過去一週多了,縣裡的調查組該回去的都回去了,謝發強還沒被放回來,相應的同黨倒是被關了起來,一直沒放,大家心裡也基本都有數了,沒看大傢伙說話都直接了,開口閉口“謝發強”而不是“謝書記”,這風向明顯啊!

楊妙華也挺高興的,這世上的事兒啊,還真就是牽一髮而動全身,她雖然不懂什麼蝴蝶效應,也沒那麼自戀把這一切都歸功於自己重生帶來的改變,可也覺得多多少少自己在這其中應該也是起了點作用的。而謝發強等人倒臺,這一番來自G委會的清算完成,以後公社應該也能清明一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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