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啦!殺人啦!要殺死人啦!書記婆娘打人啦,書記要打死人啦!”

雞鳴過後,天還沒亮透,紅旗三隊的人家就被一陣尖銳淒厲的叫喊給鬧醒了。

有人罵罵咧咧幾句,有人還想倒頭再睡。

但那尖銳的聲音卻並沒有很快就停止,反而還加了許多叮裡噹啷的聲音,伴著不知哪裡來的狗吠聲,以及尖叫對罵生,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混在一起,組成了一片擾人清夢的嘈雜。

當然,更多的人,在聽清楚那話立腳喊的什麼書記的時候,就已經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再判斷那嘈雜的源頭方向似乎還真就是謝發強家那邊的時候,一個個更是睡意全無,直接爬起來一兜衣服就趕緊往外湊鬧熱去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謝家大門就已經站了烏泱泱一大片人,一個個探頭探腦的往裡看。

只可惜謝家大門是關著的,他家又是個院子,四面都圍起來的,想要一眼望到底還真不太容易。

這不,就有人立刻搬了椅子來往椅子上站的,有人使勁兒往圍牆上扒拉的,更有人直接嗖嗖嗖就爬上了旁邊的大樹,掛樹上就往院子裡張望。

而院子裡叮裡桄榔的聲音並沒有停止,有人在追逐,有人在打罵,大家嘰嘰喳喳的一邊向屋子裡探看,一邊分享著彼此所見所聞和猜測。

“蔣大嫂在攆哪個嘛?”

“是不是進賊了?好像是攆賊娃子!”

“啷們又在打人喃?”

“不是的,你看到沒有,謝老二那個瘸子還在打他婆娘,哎喲,是不是他婆娘偷人了啊?”

“真的假的?哎喲,好像是聽到個男的在喊,真的是偷人啊?”

“那該打,打得好!”

“啥子偷人哦,亂講你們!是偷東西得嘛!你們看到沒有,那都灑了一地!”

“偷東西哪至於打人殺人,我都看到了,謝老二下那麼死手,肯定是他婆娘偷人了!”

眾人說著說著還爭吵了起來。

入夏天亮的早,不過是一會會兒的功夫,矇矇亮的天色就已經大亮了。

而謝家院子裡的爭吵,也終於在大門被開啟後停止了。

嗯,說停止了也不對,因為很快就迎來了更大的喧囂。

“這麼多糧食啊,就這麼倒地上,糟蹋糧食你們要遭天打五雷轟!”

進門最先看到的就是灑了一地的糧食,其實謝家院子裡也是鋪了石板的,不是純粹的泥土地,糧食什麼的撒上面還是比較容易清掃收集的,可偏偏這裡面還有打碎磨細了的苞穀粉和已經去殼的稻穀也就是大米,這麼撒地上沾了塵土才真是叫人心塞塞。

這年頭糧食多精貴哪,多少人還吃不飽飯呢,見到這麼浪費糧食哪能有不生氣的?一個個都捂住了心口,不是裝的演的,那是真心疼啊!甚至有年紀大的老頭子當場就要厥過去的——這撒地上的可不是一袋兩袋一星半點,這時候裝糧食的除了各種籮筐裝粗糧,那就是各種大布袋子,蛇皮口袋都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像後世裝了化肥的蛇皮口袋清洗晾曬後拿來裝各種東西的情況在這個時候還沒出現,裝細糧也就是用布口袋,布料也少啊,所以更不可能做小的,那都是做得很大,所以一口袋撒了,那就是很大一堆的浪費。

眾人又趕緊的一陣呼天搶地,把老人給扶回去了,但大家的質疑這才剛剛開始。

“哪個整的?糧食多很了嗎這麼糟蹋?硬是還有沒得點良心了,不怕天打雷劈啊!”

“謝發強,謝發強,你來說,這是啥意思?你屋頭在搞些啥子燈兒?”

“割麥子後不是已經交了公糧了嗎?當時看到拖起走的,啷個你屋頭還有這麼多糧食?你還拿來這麼搞,你硬是要氣死個人啊!”

敢於這般直接質問的基本都是謝家的老人長輩,此時此刻他們就包圍住了謝發強,不是有後人扶著,就是自己拄著柺杖,又氣又急那是整個人顫巍巍的,讓謝發強想發氣都不敢直接發出來——哪怕是公社書記,那在宗族長輩面前,他也還是個小輩,真把人氣出個好歹,他也說不過去的呀!

“不是這樣的,我們哪裡會這麼糟蹋東西嘛,都是青鉤子娃兒才這麼亂搞的。”謝發強不得不溫聲細語解釋,把怒火全都對準了另一旁被謝老大按住了的年輕男子。

蔣春紅也是滿臉通紅,顯然之前追著攆賊的就是她,整個人呼哧大喘氣,要不是周邊人攔著,她就要直撲過去再對地上那二流子狠狠來幾下。

這時候更是不甘落後:“就是啊,你們看不到啊?我們屋頭進賊了。狗ri的賊娃子,他龜兒子的偷到我屋頭來了,看到老子起來就想跑,我能讓他跑了?”

她這麼一說,又呼天搶地的抱怨起來,大家也連忙跟著看過去,反正天已經大亮了,也有人努力分辨,很快就有人認了出來:“噯,這不是隔壁荷花大隊的小耳朵嗎?”

“誰?”

“啊,就那個二流子啊,哎喲,怪不得呢,就他們一天到晚幹些偷雞摸狗的事,這回好了,摸到書記頭上來了,硬是不要命了!”

大家嘰嘰喳喳,有人指指點點,有人幸災樂禍。

畢竟對這種成天不事生產偷奸耍滑到處偷雞摸狗的二流子,沒人會有好臉色,那是都巴不得他們倒黴呢。以前那是沒辦法,這回好了,二流子偷到書記頭上,還被抓個正著,這不得有個交代?這不得被收拾慘?

大家都樂見這種結局,甚至只會拍手稱快。

“你看嘛,就是他夥起人來偷東西,還弄成這樣,未必我不心痛啊?要不是這樣,我能這麼攆他?”蔣春紅又憤怒又委屈,看著灑了一地的糧食,都是莊稼人哪有不心疼的,“你們也是,都注意到點,別走太攏了,別踩到了,哎喲哎喲……”

她說著說著又扶著胸口心疼起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起身就去拿掃把,要趕緊把地上這些能掃的都收拾起來。

“這也太不像話了!啥子人嘛,偷不到就糟蹋,當真是些二流子,該好好收拾一下!”

“就是,別說還偷到公社書記這裡,偷哪個屋頭都不能這麼糟蹋糧食啊!”

“把他押到!報公安,弄去坐牢!”

“對對對,不是說他還夥了些人嗎?一哈都逮了,日爸荷花大隊的偷到我們紅旗大隊的來了!”

“讓他幾個狗東西牢底坐穿,你爸的一天到晚沒求事幹偷雞摸狗,到處禍害,抓他娃子!”

群情激憤,直接都給口頭定罪了。

當然,這年頭這麼說也不算誇張,畢竟都還在鬧革命呢,真要上綱上線給你整起來,不說槍斃啥的也不說牢底坐穿,但坐牢是肯定的。尤其這招惹到公社書記頭上,這算老虎頭上拔毛啊,大家都預設公報私仇,把你下場弄狠一點那不是應該的?

地上的青年剛剛還滿嘴汙言穢語使勁兒掙扎,一臉的不服輸,聽到這些話大概也終於是有些怕了,但也不願求饒,瞅準時機就對著蔣春紅啐了一口:“我呸,你放屁!那些糧食是我撒的嗎?我就絆倒了一點,是你們個人弄撒的,這會兒栽我頭上,老子不認!”

“嫑以為你們是當官的就了不起了,老子不得怕你!還弄這些事在我身上,那不是你們要拖東西出去賣啊?你咋個不說一哈這些糧食都哪裡來的?我日你爸,有本事你現在就整死我,不然老子就是不服,老子就是要說!”

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剛被帶偏的關注又扭了回來,是啊,書記家這糧食也太多了吧?到底是哪裡來的啊?都有這麼大袋大袋的米呢!

別看他們這裡也產稻穀,但一來坡上坡下的比較坎坷,水稻種植面積其實不大,現在也還沒有雜交水稻,所以稻穀的產量其實並不算高。二來也是最主要的,精米白麵大部分都是要交公糧的,就跟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一個道理,這年頭農業支援工業,至少百分之七八十的稻穀都是要上交的,所以哪怕生產隊年年都種稻收稻,可農民都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根本沒幾家能吃的上白米飯,逢年過節能有點米飯就算日子頂不錯的人家了。就家裡有小孩的也就是孩子小的時候用紅苕或者巴山豆為主的摻點大米就算是稀飯了。大部分社員的主食就是紅苕、巴山豆和苞谷粑,面對大米他們是渴望的,這會兒仔細打量自然也是震驚的。

終於有人眼尖,發出了質疑:“咦,這不是之前要交的公糧嗎?”

“啥?公糧?那不是早就拖起走了嗎?你看對了沒哦?”

“不可能哦,公糧早都交了啊!”

“這就是那個口袋,我絕對沒認錯!”

大家議論起來,看向謝發強等人的眼神也越發奇怪,甚至是怨恨。

怎麼說呢,其實現在的社員都清楚,這當官的手腳哪有那麼幹淨的?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都算清廉了,你就說,這當官能有不揩點油水的嗎?社員環境和風氣如此,大家也都預設和接受了,自己有本事,就去爭當官,自己沒本事,就看著別人當官發財撈好處。就說這收公糧,上面具體要求除了公社領導幹部,底下社員誰知道啊?那還不是公社書記說要交多少就得交多少,多收一點自己吞了他們也認了,可是真沒想到能他能貪這麼多啊!

“不是,你們想哪兒去了?這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謝發強顏解釋,心裡卻在憋火,什麼時候他還得向這些啥也不懂的泥腿子說這些好話了?

“那是咋個樣嘛?”看著糧食,大家眼睛都紅了。也是趁著人多,就有人混在人群中直接質問,“我們一顆米都見不到,書記你這堆幾口袋,啥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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