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華心裡瞬間就是一股火氣竄了上來。

“等哈兒,你磨蹭半天想問的就這個?你就想著去縣城哪?!”

“嗯吶。但是我看媽媽好傷心,要是不去縣城的話,那就不去吧。”蘭珍戳著碗裡的紅苕塊,語氣裡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小不捨小委屈。她還仰著頭,“媽媽,明天我不去玩,我跟你一路,我也能幹活。”

楊妙華那有些不爽的心情一下子就又被扇飛了出去,低頭想了想:“去,啷個不去?媽媽傷心都過了,再說一碼事歸一碼事。我跟你說,這再傷心也不能耽誤做正事兒,人啊,得控制情緒,不能被情緒帶著走,曉得不?”

她也就是順口一提,更多的還是想說給自己聽。

雖然吧,大家都知道了,出去指不定要被人揹地裡指指點點,甚至還有可能會有人直接上來問的。擱她上輩子那要強又擰巴的性子,就是去地裡幹活都得躲人躲遠遠的,像現在有條件也得窩家裡兩天,等大家不怎麼議論了再出去。

可想想又哪裡至於呢?去縣城是之前就計劃好了的,總不能出了這麼個情況就不去了。那別人才是真要看笑話了,就她自己都得看不起自己,咋就能為了這麼個小事兒耽擱了正事兒呢?真是小性子不顧大局。

蘭珍似懂非懂點點頭,小孩子嘛,要說懂多深的道理也不至於,聽到說還是要去,又看媽媽的神色似乎沒什麼不對勁的,臉上就也慢慢露出笑意來:“哦,那媽媽,我跟你一起去縣城好不好?”

“我都想好了,我肯定聽話,我能吃苦的,我路上也不會哭的,到了縣城我也聽話,絕對不會亂跑。”她又快速補充,像是生怕會被拒絕。

楊妙華本來也沒想拒絕她的請求,只是告訴她:“好,不過不是明天,得後天去,明天還要去九隊找你彩雲嬢嬢拿東西。你要不要也一路嘛?”

“要要要!”趙蘭珍高興地直接跳下了板凳,那架勢簡直恨不得現在就跟楊妙華一起去。

趙福安在一旁目瞪口呆,傻了一會兒急忙開口就想勸阻:“搞啥子哦?你個小娃娃——”

“哎呀,又沒喊你去,你就莫管了。”楊妙華一個眼神殺過去,大概是氣勢太足,趙福安一下子還真沒開口了。

只是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輾轉反側起來。

楊妙華今天哭了一場,心力交瘁後又是完全放鬆,其實很好睡的,卻被他這麼在床上翻身影響得也睡不著,踢了他一腳:“幹啥呢你?這麼晚了還不睡?”

“你小點兒聲!”趙福安先是往旁邊小床上看看,確認女兒應該已經睡著了,他才把老二往旁邊挪了挪,自己到了楊妙華身邊,兩人頭挨頭,“我跟你說啊,你真讓老大跟你去縣城啊?不是我說你啷們想的喃?她一個小娃娃,你又不是沒得事,你顧得到啊?”

楊妙華也想過這裡面的困難了,但這並不足以勸退她,而且答應孩子的事情怎麼能反悔呢?對外人尚且要誠實守信,對家人對孩子就可以撒謊嗎?那以後孩子還不有樣學樣,那就真成了上樑不正下樑歪了——其實以前楊妙華也沒想過這些問題,小娃娃嘛,不懂事,大人搞不贏的時候,隨口哄兩句,那怎麼能叫謊言怎麼能算欺騙呢?都是上輩子到後頭,看的不肖子孫太多了,而那些問題孩子,真要追根溯源,還就是原生家庭和父母教育上頭,老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那真是有道理的。

“我少拿點東西上去就是了,不帶那麼多,順便找看個娃娃還是可以的。這你不用管,她也沒那麼嬌氣。”

“她不嬌氣?她才幾歲?這是嬌不嬌氣的問題嗎?”趙福安有些著急生氣了,“她才好大,這麼跑一趟她個小娃娃哪裡受得了?你硬是啷們就隨到她來,她小娃娃不懂,你未必都不懂嗎?”

訓娃娃的時候是真教訓,但是心疼也是真心疼。

楊妙華也聽明白了,趙福安不僅是怕蘭珍給她添麻煩,也是擔心這小娃娃。

但這時候她就比較心硬了:“那又咋子?我們都吃得的苦,她也不是不能吃。再說是我逼到她去的嗎?那她自己要去的,就讓她去唄。不然還以為我們在外拼死拼活的奔波有多好玩兒一樣。”

這語氣多多少少有點抱怨的意味,趙福安應該也是聽出來了,暗夜裡長長嘆口氣,無奈道:“她小娃娃不懂,你還跟她慪氣啊?那到時候還不是你個人心痛。”

一張床睡不出兩樣人,好幾年的夫妻了,趙福安自詡對自家婆娘還是很瞭解的。這會兒嘴再硬,等真看到娃娃吃苦受罪,那肯定是比自己吃苦受罪還要更難受更堵心的。

就他自己都這樣,尤其是這兩年,生活好點了,看著老大慢慢也養出了肉,心裡的滿足和成就是無法形容的,其實他不懂,養娃娃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投資,投入的越多。不管是情感上的關注和物質上的給予,只要付出的越多,心裡就越重視,生怕會有一點點損傷什麼的。反倒是那種不管不問平日就不在乎的,自然也就一直都不會在乎,哪怕這孩子以後出息了,能給父母更多的回報,在他們眼中都不算什麼。

此刻趙福安想著自家老大,這麼乖個娃娃要去吃這麼一份苦,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忍。

楊妙華也無奈了:“你想哪兒去了?啥子慪氣?我一個當媽的還能跟孩子慪氣?”

“你都那麼說還不是慪氣?不是慪氣你就該曉得啊,那哪是能帶娃娃一路的,你硬是都不怕麻煩啊你!”

“你硬是想的撇託。”楊妙華沒好氣,“我要慪氣也是跟你慪氣,你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呢?那是娃娃要去,我也把什麼都給她說了,你看她退縮了沒?是不是沒有嘛?!這就說明人啊,對沒經歷的事情就是充滿幻想。尤其我們生產隊上現在說的那些你未必不曉得嘛?別個都說我們去縣城去省城有好厲害了有好牛了出息了咋咋的,好像那進城就是多安逸的一件事樣。就算那城裡頭的月亮是要圓點,城裡啥子都好,但是我們每次去當真就是享福就多安逸嗎?那辛苦還是隻有我們個人看到撒。外人不曉得,只說好的,說難聽點就是隻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捱打,想的那麼好,你看看老大聽了是不是信了嘛?還覺得我們當媽老漢兒的掙錢就是在耍,屋頭的錢啊吃啊穿啊的硬是槍打來炮打來的,容易得很。我看她這段時間是有點跳,反正也是她自己要去的,跟到去一趟,她就曉得我們不容易了。”

剛開始趙福安還想插話,聽到後頭就徹底沒話說了。

楊妙華卻沒停:“你也是,不要動不動就說娃娃不懂事不聽話。你都不讓她經事你讓她咋個懂事嘛?光是聽話,那我們兩個說的有村裡那麼多張嘴說得多嗎?她聽哪個的話嘛?光是口頭說,娃娃表面信了,出去聽別個講心裡面又啷們想呢?還跟我們把關係整不好了。還是讓他自己看看就曉得了。反正下半年也是要送她去讀書的,趕在這個時候讓她跟我去一趟縣城,走一回,經一回事,吃一回苦,她就曉得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到時候也才曉得腳踏實地,讀書都要攢勁點兒。”

不知道是不是這番話說服了趙福安,第二天趙蘭珍跟著楊妙華到處竄他也沒說什麼了。

楊妙華先把老二蘭珠送到孫家去請林大娘幫忙盯著點,就直奔九隊,趙蘭珍跟在她身後彷彿一條小尾巴,跑上跑下也是精神頭十足。

這次楊妙華確實沒準備拿多少貨,苗彩雲的存貨也就拿了三分之一,裝了半揹簍,到了半下午又去之前就聯絡好的人家逮了活雞活鴨,這些送到城裡都是緊俏貨,哪怕沒有提前預定也是能銷出去的。拿回家又是把翅膀拴緊,又是用繩子把雞鴨的兩腳拴著,兩腳不會直接栓到一起,只是羈絆著,讓它們走動不起來——山路太遠了,現在天氣也熱,拴緊了完全動不了可能送到了就給憋死了。

臨近天黑,楊妙華趕緊回家做飯,還得準備去縣城的乾糧。這個季節其實還好,不冷,但也沒到最熱的時候,帶些苞谷粑之類的乾糧也不會太過難以下嚥。

這一切準備都做好,結果到了晚上趙蘭珍激動的有點睡不著。

她那張小床本來就不是正經床鋪,老老實實睡覺還好,她一激動在上面輾轉反側的,就弄出些響動來,忽而吱嘎一聲,忽而達拉一聲,還有女娃翻來覆去的窸窸窣窣聲,在寂靜的暗夜中十分明顯。

楊妙華累了一天,瞌睡早就來了,愣是被小女娃弄出的小噪音給搞的睡不著。

“蘭珍,睡了。”她身邊的蘭珠早已經睡得像個小豬仔,楊妙華看向隔壁蘭珍小床的臉上是好氣又好笑,“明兒還要早起呢,你這再不睡,明早上起不來,到時候別怪媽媽不帶你啊!”

大概是這話的殺傷力有點大,蘭珍終於不折騰了。良久,在楊妙華迷迷糊糊就快進入夢鄉的時候,她才又開口了:“媽媽,你一定要喊我起來,我要跟你一路的!”

“知道了知道了,趕緊睡吧。”楊妙華被喊醒,有些來氣了,“說了要帶你去的,你別折騰了,快點睡,我們明天還要早起趕路。”

蘭珍卻嗖地翻下床,跑到楊妙華這邊來:“那媽媽,拉鉤鉤。”

“還怕我騙你啊?”眼睛早就適應了黑暗,楊妙華看著昏暗中女兒小小的輪廓,無奈直起身子,伸出手去,試探了兩下才給對上。

旁邊的趙福安早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趙蘭珍壓根兒沒聽到,她跟楊妙華拉上鉤,就認真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不變不變。快去睡了吧!”

這回趙蘭珍總算是消停了,爬回自己的床很快就傳來了勻長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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