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後來又說了些什麼,楊妙華回到家裡心情都久久不能平息。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在意這個事情,明明上輩子早死作為一縷孤魂的她看著外孫女為了別人的事兒在那喋喋不休地抱怨,她不僅不理解,也同樣覺得她這樣很不好,怪不得嫁不出去,怪不得沒人要,女人哪能這麼犟呢?千百年來生娃都是跟男人姓的,你說你女人家去爭什麼爭?爭來跟你姓了又能怎麼的?反而整得好好的家都不消停,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

可為什麼這回聽到大家都這麼說苗彩雲不對,她就那麼生氣了呢?

想了半天,沒來由地跟自己置氣,楊妙華也還是沒想明白,這娃兒到底能不能跟媽姓。說應該跟媽姓,可她自己招贅都沒讓娃兒跟自己姓,說出去別人都要嘲笑她的。

她不知道這種困境,就類似於後世很多支援女性追求自我不必糾結於生娃的女性,一旦她們自己本身就是母親,就會被人指摘:啊你都生娃了你有什麼資格支援不生娃?其實人家支援的本身就只是一種自由的選擇,人家想表達的是女性可以選擇生還是不生,不要被外界的眼光去繫結和左右。可在很多人眼中,這種問題就是非此即彼的。所謂的“女權”就被變成了一種脅迫甚至可以說壓迫,“獨立女性”也成了一種對女性的綁架,不能結婚不能生娃,必須努力工作必須掙錢,非要結婚生娃的話,那也絕對不能當家庭主婦,必須要工作掙錢要保持經濟獨立。聽起來好像很美好很勵志,卻是裹挾著女性只能做一種選擇,根本都沒得選,又何談女性的權利?

楊妙華無法想清楚這些,頭痛過後她也懶得去想太多了,這裡面的道理和彎彎繞繞太多,她還沒到那層次,屬實不明白,只能選擇從本心出發。不扯太多的什麼孩子到底該跟誰姓的問題,也不說所有的孩子是不是都應該跟媽姓,就只說苗彩雲這攤子,就事論事,憑啥不能跟當媽的姓啊?

說苗彩雲是吳家的童養媳,說吳家養大了她,可別說九隊,就是整個紅旗大隊,誰還不清楚這話裡的水分?什麼童養媳,還不如說是小奴隸呢!苗彩雲到吳家的時候也不是奶娃娃了,已經是能跑能跳能幹活的年紀。她那麼能幹是怎麼出來的?那是從到吳家起就幹活練出來的!就算吳家曾經給了她棲身之所,這麼多年還沒還完?

何況後頭也不是她背叛了吳家啊,明明就是吳家在吳老二死後,嫌棄她帶著倆拖油瓶,把人給趕出門的。怎麼這會兒一說起她要給娃兒改姓,就一副她對不起吳家背叛吳家的架勢?

那倆娃兒是她苗彩雲生的也是她養到這麼大的,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是她的血汗供養長大的,別說吳家,就那個死鬼吳老二,也不過就是提供了那麼幾哆嗦的努力,自身病歪歪的死前那兩年連自己都靠老婆養,更別說什麼養孩子了。

何況,吳老根兒現在還做出這種事,簡直就不是人,還想憑藉著長輩身份就想把孩子帶回家教訓,真是好大的臉——楊妙華還不知道吳老根兒真正的打算呢,但光是想到吳老根兒倚老賣老教訓吳大娃的樣子,就覺得怒不可遏。那算什麼教育小孩子,分明就是殺雞儆猴,就是做給苗彩雲看的!

拿捏他老吳家的孫子來挾制苗彩雲,喵了個咪的,這口惡氣絕不能忍!就為了斷了他這長輩派頭,這姓都必須改!

想清楚之後,楊妙華立刻堅定了內心所想——雖然,她怎麼想其實對事件發展根本沒什麼決定作用。她還是打算去安慰一下苗彩雲。

她知道,這事兒鬧開了之後,且不說改姓遭受到多少人的非議,就是吳老根兒作為正經公公天黑去爬兒媳婦牆這事兒私底下都不知道要傳出多少版本。

人性就是這樣,哪怕大家都同情苗彩雲,甚至知道吳老根兒一個死老頭兒根本沒得逞,但在鄉下沒什麼娛樂的時候,在私底下不用保持正面符合大眾期待形象的時候,多的是人會去傳流言蜚語,甚至編造一些所謂的事實出來,透過聊這些陰私來獲取隱秘的快感。

苗彩雲的日子想必不太好過。

作為合作伙伴和精神上的朋友,楊妙華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去表達一下支援的。

那些無關緊要的庸人的看法根本毫無意義,她得支援苗彩雲堅定改姓,而且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都有的:就吳老根兒那一家子爛泥扶不上牆,只知道胡攪蠻纏要好處的,跟他們家沾上就沒好事兒。楊妙華可不想自己好好的生意做著做著就被這麼一家子人摻和進來,那苗彩雲就得跟那一家子撕扯開,能抓住機會改姓就一定得把這事兒給落定了。

因為糾結這事兒,她都忘了這事兒要論起來跟她還有那麼點關係,也就沒多少尷尬,反倒是苗彩雲看到她怪不好意思的。

“你也是聽說了吧?我這也是沒法了。”她一臉的苦笑,“我也知道別人都在說,可是沒辦法啊,兩個孩子真要被他們弄回去,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還不如跟我姓,反正都是我們娘仨過日子,我真是寧願給那邊每個月送糧食,都不可能把孩子送那邊。”

楊妙華:“……”不是不用這個表情吧,她又不是來勸她別改姓的。

等等,這話裡啥意思?

“他們還想把大娃二妹帶回去?”楊妙華氣得拔高了音調,“瘋求了吧?做夢吧還幹這種事!改姓,必須改姓!”

哪怕她只是一個外人,隔老遠都已經聽到吳老根兒那噼裡啪啦的算盤響聲了。

沒人會相信吳老根兒是要把孫子孫女接回去好好養,無非就是想再找兩個小的來使喚,甚至用這倆小的來綁架苗彩雲罷了。

楊妙華抓住了苗彩雲的手:“我跟你說,這事兒你就不能答應!不然就永無寧日了我告訴你!現在就改姓,吳老根兒那種人什麼事兒做不出來?你不趕緊跑還把孩子往狼窩裡送,真是不要命啦?改姓,必須得改,這事兒我支援你,我告訴你,別人說那些你都別聽,說得好像有道理,沒一個能讓你好過的!這日子是你在過,過得好不好都是你的事,所以怎麼過你就得想好了,好不容易有了現在,可別把自己又折騰回去了!”

“還有,你可別聽人的什麼改嫁,就是改嫁也得選個合適的,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都能行,你現在能賺錢能養家孩子都這麼大了,沒必要再給自己找個男人來伺候。”她想到上輩子苗彩雲改嫁那男的,本身就是個又窮又醜結婚難的老光棍,婚後還嫌棄苗彩雲,明明都靠苗彩雲養家,還一天天的沒事兒找事兒,後來日子好過了還喜歡喝酒賭錢,回家還打人,只不過自身底子差,打架也幹不過苗彩雲,可那折騰勁兒也是夠夠的,幸虧後頭酒喝多了,半夜掉荷塘裡淹死了,不然就他那越上年紀越喜歡發瘋的勁兒,苗彩雲老了那日子可難過得很。

楊妙華勸解的話就像機關槍:“可別聽那些什麼媒婆說得天花亂墜的,好像有了男人有了婆家才行似的,我跟你講現在是新社會了,就是家裡沒有男人,也不是隨便誰都能上門欺負的。你就找大隊幹部,實在不行去找公社幹部,我們就鬧,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現在也不是一個人就活不下去,好好的還能叫幾句閒言碎語給憋死了?”

苗彩雲都插不進話來,看著楊妙華的表情十足的震驚。

還是吳大娃先跑了出來:“就是,媽媽,楊嬢嬢說得對,我要改姓,就跟你姓,你不要去改嫁!”

“你來說些啥子,出去!大人說事你小娃娃莫管。”

“我就要說,楊嬢嬢,你勸我媽媽,我不想跟別個男的姓,我不想有後爸,我就跟我媽姓!”

“就是,我也要跟媽媽姓!”

吳二妹也跑出來,倆孩子嘰嘰喳喳。

楊妙華才知道,原來苗彩雲想給孩子改姓遭到了各路的阻攔勸解,發展到現在大家的意見就是說實在不行就改嫁,只有改嫁把孩子帶過去,就可以跟改嫁的男方姓,也順理成章跟吳家撕開關係。

其實這在農村十分正常,大多數女性在喪夫後,如果沒有婆家孃家的支援,是很難一個人養活孩子的,為了自己和孩子選擇改嫁的話,二婚丈夫也不會白幫你沒有血緣的孩子,所以帶過去的孩子一定會要求改跟男方姓。

但此時此刻,楊妙華卻感覺怒上心頭。

憑什麼不能跟媽姓?改姓跟媽姓不可以,除非改嫁跟男的那邊姓才行?難道男的不是從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難道男人就沒媽?女的是有毒嗎跟媽姓就不可以?想要改姓還得先改嫁?這踏馬也太搞笑了!

“他們都給你介紹了些啥子人嘛?你當真要改嫁嗎?”楊妙華很憤怒,她甚至想直接說,你要是改嫁咱們這生意就別做了。

上輩子苗彩雲改嫁那男的一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這都不是威脅,純粹就是實話,苗彩雲真改嫁到那種人家裡去,要去伺候那一家老小,他們這生意準保做不下去。

“唉,我就是還在想。我也不想的,這娃娃都這麼大了,你說再找一個呢,其實也不關事的。”

“你要是改嫁我們就不跟你了!”吳大娃怒吼。吳二妹也在一旁跟著哭唧唧。

楊妙華也是又好笑又好氣:“去去去,你們兩個小崽子,有這麼跟你們媽媽說話的嗎?外面去,這兒沒你們說話的份兒。”

順便攔住了氣得想揍孩子的苗彩雲。

不過被孩子這麼一鬧,兩個大人倒是都冷靜了一些,把孩子轟到外面去了,兩人又坐下來好好說話。

嗯,主要是楊妙華向苗彩雲傳授經驗——很可悲的事實,在現在,講理是講不通的,只有撒潑打鬧影響到那些管事的人利益了,他們才會給你主持公道。世道如此,很多時候他們不給女人公平,逼著女人去撒潑去鬧,然後他們就說,啊,女人就是這種蠻不講理的生物。

楊妙華已經懂了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別人無理還要攪三分,你佔理的時候都不鬧不爭取,那不是由著人欺負嗎?關鍵就是一個趁熱打鐵,現在大家都還知道吳老根兒乾的醜事,既然已經鬧開了,就得最大化利用才行。想改姓不抓住這個時機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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