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公社是沒有幼兒園的，家家戶戶能送男娃去讀書的都屬於條件比較好的了，至於女娃讀書，那更是少見。就是去讀的，也頂多就是上個一兩年學，認點字，不至於做個純粹的睜眼瞎。而且，一般送去讀書都是七八歲了，因為太小了坐不住，而七八歲的男娃正是狗都嫌的時候，送到學校去讓老師管還能省點心。
“蘭珍六歲了吧？也是該讀書了，就是怕小了點。”
孫菁菁聽著很高興，她對蘭珍的喜愛是從不掩飾的，哪怕現在有了個更白淨的奶糰子蘭珠，甚至還有了親侄子，可對蘭珍的喜愛也絲毫沒有削減，這一年間自己忙著也沒忘記時不時給蘭珍教個學啥的，楊妙華感激她，她還說那叫放鬆。
現在聽到說蘭珍也要去上學了，她很是高興的同時也忍不住擔心，“年紀是還小了點，到時候得讓老師幫忙盯著點。”
校園暴力是永遠不會禁絕的，當然現在還沒這個詞，孫菁菁擔心的也就是大欺小的事情，她自己唸書年紀也小，很清楚小女娃娃在學校裡總會遭到那些年紀比自己大的男孩子的欺負。她是多虧有三個哥哥，但都記得有受委屈的時候，還是後來越長越大越懂事，三個哥哥也抽條猛長塊頭，才徹底沒人敢招惹和欺負她。現在想到蘭珍，難免就有些擔憂。
“就是，我就是想的到時候給老師包點東西啥的，有老師看到點，上下學跟隊裡娃娃些一路，我們隊裡還是有幾個娃娃去讀書的，他們一路走，應該沒得啥子問題得。”
這也不是楊妙華盲目樂觀，要不說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呢，原本他們家和孫家那都屬於被孤立的存在，連帶蘭珍也被一幫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兒給排擠了，就她剛剛重生回來的時候都還親歷了一遭，那可當真是非常不好的回憶。但你看到了現在，誰還會排擠蘭珍？在小孩子裡她那人緣不說最好，也算頂頂不錯了，出去趕鴨子啥的都能呼朋引伴，上山揀蟬蛻、捉蟲子餵雞鴨，那可真真叫打成一片了。
“那也是哈。”孫菁菁笑笑，確實也只能這樣了。
至於什麼家長接孩子之類的，根本都想不到。楊妙華上輩子死後是看著老伴天天去接送重孫的，但她也沒說一句。
這可不像後世，那時候家家戶戶孩子生的少，一個兩個那都是家裡的小祖宗，是眼睛珠子，得好生寶貝著，哪怕就是幾分鐘的路程也得家長接送，關鍵這時候的人也沒那麼閒，大人也有自己的生產生活要忙，哪有那麼多空閒時間接送孩子？你不過日子了你？
何況他們這兒都算好的了，就在公社邊邊上，來回一趟也就半個小時多點。
那些離公社遠的，翻山越嶺走一兩個小時山路來上學的都有，相比他們這已經很幸運了。
不過楊妙華也還是有點煩惱的：“唉，蘭珍去讀書了，就沒得人幫我看到蘭珠了。”
這也是這年代很多女娃娃不能上學的另一大原因，尤其是當姐姐的，因為她們就是家裡的小保姆，除了照看家裡，她們還肩負著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的責任。這時候很多家庭都是這樣，全靠大帶小，因為現在也還沒計劃生育嘛，又沒什麼娛樂，生孩子都是一串串的，有的大的都要結婚了，老么還在吃奶，甚至有小娃娃不是吃母乳而是吃大嫂的奶長大的。
“我不行，我真不行。”孫菁菁打她一開口就瘋狂擺手，“我跟你說，就因為你出去說我教你認字，現在一個個大的小的都跑來找我，特別是那些小娃娃，我這兒都要吵死了。我也盼著你們蘭珍去讀書了，這裡也能跟著清靜點。”
這模樣，真是被折騰的夠夠的了。
的確，蘭珍聰不聰明且不說，至少足夠乖巧聽話，教她讀書認字就跟玩兒似的，是真能讓人放鬆。但別的一堆小娃娃來，那純粹就是哪吒鬧海，給她腦瓜子都要整的嗡嗡的。
楊妙華本來也沒打這算盤，哪有那臉呢？就是隨口說一句，卻直接被孫菁菁這反應給逗笑了，也不解釋，反而故意打趣：“哎喲，那是多好的事兒啊，一天到晚熱熱鬧鬧的，現在生產隊誰的人緣最好？那不就屬我們么妹兒！大家相信你，人來的多是好事啊，你看誰還敢跟你說什麼不靠譜的話？都不用你開口，那些嬢嬢大姐些就幫你把人打出去了。”
這可是真事兒，楊妙華有次就見到，一個喜歡佔便宜的大媽拉著孫菁菁的手，張口就是要給她介紹好姻緣，她那嘴裡就沒啥好話，面上笑嘻嘻，說出來沒一句叫人愛聽的，活脫脫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沒想到才說了個名字，就叫周圍人給打住了，最後還是大傢伙七嘴八舌地幫著孫菁菁給把人轟了出去。
“每次來補衣服，啥也不帶就算了，這滿嘴臭糞的還想說啥呢？”
“真是個佔便宜沒夠的，也不看看你那侄子啥條件，配得上我們么妹兒嗎？”
“去去去，下次可別來了！在這兒遇著你我們都晦氣！”
那大熱的天兒裡，七大姑八大姨齊齊動手，直接把那碎嘴婆娘給搡了出門，當時楊妙華就差點笑出聲來，該，活該！
她也是為孫家高興，雖然知道吧，說白了都是利益驅動，可能有這結果，就比那種只知道佔便宜該出力的時候就裝死的強多了。這人情往來，不就是有利益驅動，你幫我我幫你，有來有往才叫交情嘛！
而事實上也是，自打有了這縫紉機，別說孫家，就是孫菁菁這個原本在生產隊大家口中有些遙遠和完美讓大家嫉妒不喜的姑娘，現在也成了香餑餑。不過和以往那種單純圖孫家好處的香餑餑不同，現在的香餑餑，至少有一半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孫菁菁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哎呀，可別提那事兒了。都以為我不知道，也就是擱我面前不提，我媽那裡就沒消停過。”
“嗐，這話你也說。么姑孃【1】家家的……”楊妙華還是有點保守的，自己開玩笑結果沒把人羞住，人還大大方方就提起這事兒，她倒是不自在起來了。
孫菁菁理直氣壯：“說的是我的人生大事兒，真要結婚嫁人那也是我的一輩子，我有啥不能提的？再說，我不答應，這事兒能成嗎？就我不問，我媽都得給我說。”
這膽子也太大了……楊妙華還在想著，聽到最後才悟了，得，白操心了，原來根子就在林大娘身上。
也是，人親媽都不在意，她擱這兒操什麼心呢？
不過這孫叔和林大娘倒確實不太一樣，這種事兒也跟小姑娘家家直接說……
心裡想歸想，其實也並沒有多在意。反正在孫家待的愉快，年節也很快過去。
出了正月，公社就準備著想要開大會幹大事。
孫菁菁的預料還真完全沒錯，謝發強心裡一直憋著口氣呢！換了誰來在他的位置上，除非是真的信仰堅定為人民服務的，稍微有點私心，那都得不痛快。
首先嘛就是河口公社，說穿了以前都是一起排最後的落後分子，回回去縣城開個會啥的，都屬於要麼被批評要麼被無視的狀態，現在可好，河口公社一飛沖天了，自己出名的同時，倒也把他們這些給對比了出來，讓他們遭受了來自縣裡領導的更多詰難。
這本來就夠讓人不爽的了。回到家裡，大家還動不動就提起河口公社能有今日的原因，那又是他無比討厭的人。
他不痛快了，自然也得讓那讓他不痛快的人跟著不痛快。
當然，私心是最重要的，可也確實是有這樣的現實原因——人心浮動了。
每個時代都必然有自己的時代特性，現在之所以不能解放思想，必須計劃經濟，出行必得介紹信，那就是為了把農民繫結在土地上，就是因為這時代，工業要發展，一切要發展，都必須建立在農業生產的前提下，毫不誇張的說，華國的發展進步，全都是建立在農業農民的犧牲上的。現在這時代，面臨西方封鎖，國家各方面都落後，就必須保證農業生產和糧食安全，農民就得老老實實種地，儘可能地種地種糧食，尤其與老大哥交惡後，人家清算舊賬，那真的是一擔擔糧食送過去還債。這一樁樁一件件，哪點不證明保證農業生產的重要性？
但自打河口公社那合作社搞出來，關鍵還搞得越來越紅火，自己生產隊開合作社，還附近幾個公社都收鴨蛋，看著別人不用辛辛苦苦下田種地也能掙到錢，甚至掙得更多，誰會沒想法呢？就和這時代的農民最羨慕的就是工人一樣，那不僅是鐵飯碗，更意味著體面和財富。以往進城當工人對大家來說太過遙遠，想都不敢想，可現在眼瞅著身邊就有人搞起了合作社，自然就有人也坐不住了。
關鍵吧，坐不住又沒辦法，只能成天抱怨，這樣的話語多了，累積在一起，自然影響了大家下地幹活的積極性。當然，非要從結果上來說的話，這影響其實並不是很大，畢竟抱怨歸抱怨有想法歸有想法，大家終究是要先吃飽飯先養活自己，大家是有些沒見識的單純，但又不是真的蠢到等天上掉餡餅。所以該乾的活還是會幹。
但對想要搞事的人來說，有這麼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夠了。
謝發強先是在公社開會，著急了各大隊隊長，一步步發展下來，要求小隊長也去學習。最終下達了約束社員整頓風氣保證生產的命令。
然後各大隊開會，各小隊也紛紛召集社員們開會，宣揚思想，並且很快切實落實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