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河口公社,關心了弟弟一家的情況,楊妙華也順便打聽了灰包蛋合作社的現狀。

不出她所料,自打過年那批灰包蛋經由供銷社運到省城,那算是真正開啟了銷路。要不說還是運氣,就趕早了,這年頭啥物資不缺哪?肉蛋奶那更是好東西,灰包蛋對大多數人來說又還算是個新奇東西,這能不開啟銷路嗎?

“供銷社都給我們加訂單了,現在生意好得很哦,又招了四個人進來包蛋,去收蛋的也是多了幾個人,每天忙得很哪。”聶菊芳說起來那叫個眉飛色舞,也是,這年頭誰怕忙呢?尤其是合作社這種忙,忙起來才好哪,忙起來才說明有錢賺呢!

楊妙華高興也疑惑:“又加訂單了?這最近也沒什麼年節吧?哦,是縣城的需求量增加了?”

也是,如果大家都接受灰包蛋,購買意願高的話,那供銷社的訂單量肯定要提高的。

“曉得的哦。”聶菊芳才不過問這些,只要有訂單她就高興。

楊妙華看她兩手灰糊糊的,彷彿老樹皮,那些皴裂的地方都已經結痂,一天到晚接觸灰料就是這樣,她皺皺眉頭:“菊芳嬢嬢,其實拌灰料這些,你還是可以交給別人做的,就當帶個徒弟嘛,不然你一個人每天這麼累,也辛苦不是?”

她知道聶菊芳擔心的是什麼:“都簽了合同的,別個學了也沒用,反正還是在合作社幹活。”

主要這才73年,就是有那種白眼狼學了就想餓死師傅的,他也根本不可能自立門戶。而且聶菊芳這師傅根本也餓不死,有當時於書彬的場外援助,當初合作社辦起來,聶菊芳就相當於技術入股的,不論她是不是親手做,該給她的那份錢都不會少。

甚至在楊妙華看來,真想要掌控這個合作社,這些個體力活都在其次,關鍵在於兩點,一是技術進步緊盯生產,就是不斷改進灰料配比等等來改進口感或增加產品種類;二是財務管理,對整個合作社的收入與支出必須得門清,不然你在那兒埋頭苦幹,人家實際上早就把你架空,真實營收利潤資料你都不清楚,分多少錢給你那不是人家隨便糊弄就行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再次提了出來,聶菊芳就是那種老派人的想法,畢竟大小也算個手藝人了,現在就是憑手藝吃飯,她自然會對自己的飯碗和手藝看得特別緊,要是別人勸她鬆鬆手教別人來做這些,她大機率會翻白眼罵那人想得美——比如賀家那對老公婆。可楊妙華的話她還是願意聽聽的,主要過去這段時間的經驗已經證明了,聽楊來娣的話管用,真能掙錢。

所以她雖然對把手藝教給別人還是有些牴觸,但後面那些她確實是聽進去了,而且還立刻就有點慌:“那咋辦呢?公社現在還派了一個會計下來,這是不是就是要搞那個奪權……”

“還有就是以前賣的少的時候,我心裡還能有數,做多少掙多少都大差不差的,現在賣得多了,很多我都不清楚了……翠仙兒現在也沒幹了,也沒個人幫我盯一眼,老賀更是不管事兒的。哎喲,這可咋辦呢?”

想到屬於自己的錢可能會被人昧了,她就急得抓耳撓腮:“灰料配比改進,就你說的抓生產,這個我還可以試一下,但是那個會計,那要記賬的呀,我們家也沒個讀書認字的啊!”

“別急,嬢嬢你先別急。”楊妙華連忙安撫她,“這個也不是說你們就要去跟會計搶工作,人家那畢竟是公社派過來的,你也別光想著就是奪權啥的,雖然有這種可能,但現在公社把人派過來,那更是說明公社對你們合作社的重視,我現在說的這個意思是你們要重視起來,要關注這些,要心裡有數,不是說一定要去做會計啥的。”

“至於說不懂,那誰一開始就懂的?你看我以前還不是一樣大字不識一個,那不都是為了掙錢,為了進步,那就逼自己去學嘛,那再不容易,還能有下地賣苦力累?就是菊芳嬢嬢你嘛,現在不都會寫自己名字了嗎?這些嘛,都是可以慢慢學的。”

楊妙華還抓住了翠仙兒:“你就說翠仙兒,現在養胎,合作社那邊的活兒確實不能做了,但是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生學習一下,認幾個字算數搞清楚點,到時候會計那些賬本,就算做不來搞不懂,至少大差不差看得懂嘛!賣出去好多,掙了好多,心裡也才有數不是?”

“不行的不行的,我笨得很,我學不會的。”

唐翠仙兒一聽就拼命搖頭,這也是很多山裡人的現狀,除非是從小就開始讀書認字,不然成年了做了睜眼瞎,再去讀書認字,自己會覺得困難不說,還會遭遇外界的言語打壓,就比如那些城裡來的知青以及公社那些讀書認字的幹部,對這些底層生產隊社員,他們以自己有文化而顯擺,甚至明知道山裡人小時候是沒條件學習,卻非要說是他們笨他們腦子不好。其實成年人學習的速度本來就不如孩童時期。很多山裡人真聽進去了這種話,或者說,這種話更加深了他們的畏難情緒,他們寧肯放棄,也怕使勁兒也學不好還被人嘲笑天生愚笨就該一輩子受窮。

楊妙華笑:“哪有人笨的?只不過我們小時候沒學,現在才學那肯定更難了,不過這種事兒也沒你想的那麼難,一步步來嘛,我看你們村不是有孩子讀書的嗎?跟小娃娃學可以,找知青幫忙也可以,實在不行,我下回來給你拿兩本識字書來。對,就這個,我之前去縣城廢品站弄了些舊書本子啥的,到時候拿過來,不只翠仙兒,希光呢?希光你過來,我跟你說,你也要學,一起學。”

賀希光本來還擱一旁傻笑呢,一聽這壯丁都抓到自己頭上了,立馬苦了臉,跟唐翠仙兒一樣的搖頭三連:“不不不,不行的,二姐,我真不行的,我也是,笨得很,腦子不行,學不進去的。”

為了逃避學習,他還又加了一條:“再說我就是勉強認了幾個字那也不夠用啊,我真的腦子不行的,我搞不清楚合作社那些事。讓翠仙兒學就是了,她精靈,她腦子活,我就是學了那些我也不懂。”

唐翠仙兒回過頭不敢置信瞪著他:“你、你咋不學?你是家裡頂樑柱,要學也肯定是你先學。”

楊妙華都被這場面給氣笑了,真的好無語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苦差事,不就是學習認個字嗎?怎麼就跟要他們的命了似的?還兩個互相推諉起來了,真是叫人又好氣又好笑。

她腦子裡又想起了大姐,其實在她自己察覺到讀書認字不做睜眼瞎的好處之後,她也勸了大姐,甚至早早就把自己讀書寫字那一套工具都貢獻出來。

結果大姐不僅是說自己笨學不好,懶得花這種功夫,更是認定他們這些山裡人學了也沒用,甚至還用孫菁菁作為反面例子:成績那麼好,讀書認字那麼多,家裡花了那麼多錢供到初中,有啥用?現在還不是擱農村家裡蹲,一個年輕女學生都這樣,何況她們姐妹這樣早就結婚嫁人孩子都生了的,那讀書認字就是白搭,不如多幹點活,多掙工分,指望下一代還差不多。

在她知道楊妙華那些書本還是去廢品站花錢淘回來的,更是怒斥她亂花錢,叫她不要好高騖遠想著攀高枝,為人要腳踏實地之類的。聽的楊妙華耳朵疼,發現勸不進去,也就懶得勸了。

個人有個人的命,而且說白了,大姐上輩子的確算是指望上了下一代,而她嘛,嘖,自己都不努力,不創造個好點的條件,還能指望下一代?智商都是遺傳的,上一代都沒努力做到改變家境,又有幾個能基因突變一窮二白就白手起家的?

上輩子外孫女咋說的,人家說富不過三代,就以為富二代富三代就都是傻子要敗家了,大錯特錯!富不過三代那是因為三代過後人家就不只是富了;窮不過三代,你以為是叫你躺平認命指望三代後就能翻身,更是做夢!那是說窮人窮了三代自然結不起婚直接沒後代了。

當時覺得是歪理,現在看來其實還是有道理的。與其指望下一代,不如自己努力,起碼給下一代創造個稍微好點的環境。都說笨鳥先飛,那種以笨為藉口自己不努力不飛,倒是下個蛋然後逼蛋去飛的,那不是笨,那純粹就是自私和壞。

大姐她是沒辦法勸動,鬧僵之後她現在也懶得管了。可弟弟這裡能搶救一下就還是要搶救一下的。說白了,這也就是二十來歲的人,腦子其實還屬於比較好使的時候,真等到上了年紀像聶菊芳這樣慢慢學,那才叫真正的困難呢!

“別推來推去的了,你倆都得學,就這麼說定了。”楊妙華知道他們還要找藉口,“想多掙錢不?想保住現在的飯碗不?那讀書認字就是必須的,不然人家遲早找人代替了你們。老話怎麼說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你們雖然是過了年紀了,可讀書認字就不會有壞處,至少出去也不會輕易被人騙不是?”

聶菊芳作為長輩勸人這方面當然是跟楊妙華同一戰線的,是個腦子清醒的都知道讀書認字是好事兒,連忙說道:“對對,還是你們二姐想得周到,是該學起來,人不進步那就要落後,落後就要捱打,以前是沒辦法,現在嘛,去不了學校,大不了就是找知青幫忙,我現在還算是說得上話,我去找找,你們二天有空就去給我學!”說到後頭簡直可謂是一錘定音了。

反正不是逼著她去學就好。而聶菊芳也沒意識到,有了這種對賺錢的緊迫感,她其實已經自覺不自覺在學習進步了。

賀希光一臉菜色,試圖掙扎:“但是媽媽,我是真的沒空啊。這樣吧,就讓翠仙兒去學,我跟到她學點就是了。”

還是怕出去學被人嘲笑丟臉。

“不行,要去一路去。”唐翠仙兒顯然和他想的一樣。

可憐見的,因為不識字,在那些“文化人”面前,他們遭過白眼和各種冷嘲熱諷的打壓,甚至打擊到不敢往人家面前湊。

聶菊芳看了就生氣:“都給我去,我提點東西過去,再拿點錢,未必他們還嫌棄啊?怕啥子嘛,喊你去學又不是不給學費。”

楊妙華也安慰:“沒那麼難的,以前學不好是因為沒錢,還吃不飽,吃不飽餓著肚子哪可能學得進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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