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抬手將酒杯擺到唇邊,深深地嗅了嗅,最終還是沒有去碰那杯子,手伸回來又將酒杯放回桌上。

“就這麼一杯真是捨不得,先留一會兒,一會兒再喝,大家吃飯,先吃飯!”

杜若的目光落在老人家拿起又放下的杯子,心也是微微一沉。

老人家沒有明說,她卻看得出來,他是在等,等著那人一起喝這一杯酒。

此時此刻。

斜對面,國子監藏書樓的屋嵴上。

沉芳洲負手而立,墨衣墨髮在夜風中微微飄搖。

遠遠地注視著那座亮著燈的小院,沉芳洲緊抿著薄唇,俊臉上表情深沉。

身側,衣袂飄響。

沉九輕輕落在他身後的屋瓦上,拱手,“千歲,暗衛已經布好,百步之內沒有他人。”

沉芳洲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出聲。

從那晚告辭離開到現在,已經是整整十三年。

這地方,其實他是經常來的。

有時候夜半睡不著,就在這屋嵴上坐一夜,卻從來沒有真的過去與那人說過話。

直至此刻,他還能清楚地背出,韓景儒給他的那一封斷絕師徒之誼信中的每一個字。

“從此之後,你我便是陌路。”

那時,他窩在皇宮東側,專門用來為太監淨身後養傷的小蠶房裡。

他沒有受傷,心卻在滴血。

沉家只剩下他一個,普天之下他唯一信任親近的一個也要拋棄他?

怎麼會不恨啊?!

哪怕是後來他知道,是韓景儒為他求情才保住這條命,心裡卻依舊有一個疙瘩。

每每想起,如梗在喉。

若時當時讓他選,他寧願選一條死路。

至於,到了九泉之下還能與父親親友為伴,也不至於一個人在這世上形隻影單。

垂在身體的兩手握了握,沉芳洲勐地轉身。

“千歲?”沉九錯愕低語。

處理完朝事之後匆匆趕來,又特意吩咐他安排人手掃清四周耳目,確定沒人知道,這一切就緒,這位竟然要走?

沉芳洲頭也沒回,只是飛身而起,身形如夜鳥三兩個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院內。

桌上的炭火漸息,放在桌上的那杯酒也已經冷了,桌邊的空位依舊空著,一副碗快也依舊保持著原樣沒有動過。

杜若與燕歸對視一眼,抿了抿唇,“時候不早了,夫子也早些休息吧!”

“好。”韓景儒向她一笑,“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燕歸啊,你送送蘇先生。”

燕歸站起身,扶住杜若的手臂將她扶起身,二人一起向夫子道別,鹿兒也起身追出來。

浮舟忙著追到院門口相送,等他送完幾人回來,只見韓景儒依舊坐在桌邊,對著那隻杯子出神。

老人家的臉上,有幾分難掩的落寞。

“哼!”浮舟氣得走上前來,一把抓住為沉芳洲準備的碗快,“就是多餘給他準備,以後他來了我也要把他趕出去!”

韓景儒垂著已經半白的睫毛,注視著那杯冷酒,睫毛顫了顫,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晚那人都沒來,又哪裡還有什麼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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