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沉,黃昏將至。

連星茗一直在等待天黑,時不時還打聽兩句。

“你此次前來平洲城,是你師父讓你來的嗎?”

傅寄秋端坐在楠木紅桌邊,手上拿著一冊書卷,目不轉睛盯著書上的文字。

他頓了頓,才說:“不是.”

連星茗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父他老人家是否還健在。

但此類回答有些模稜兩可,無法判斷出師父是否已仙逝,他就又問:“那你在這裡待許久,可與你師父書信往來過?”

傅寄秋道:“未曾.”

這個回答也有些模稜兩可,連星茗想了想,覺得是自己提出的兩個問題有紕漏,他坐到桌子另一邊,這次說話圓滑了許多,唉聲嘆氣胡謅道:“我一介散修,未師承門派,平日裡也是自己摸索,唉!從不知有師父的感覺。

但我聽說仙門大派子弟出行之時,他們的師父都會贈予一些護身法寶,不知你此次出行可受到這種關照?”

傅寄秋抬起眼睫看了眼他,突然彎唇笑了。

連星茗疑惑道:“你笑什麼?”

傅寄秋雖拿著書冊,但方才的半個時辰都沒翻一頁,一直盯著同一頁。

他合上書冊道:“師父從不贈予法寶,這次也是.”

那就是健在咯。

連星茗咂下嘴,沒說話了。

傅寄秋失笑問:“你好像有些遺憾?”

“不不不,你看錯了.”

連星茗訕笑擺手,他哪兒敢遺憾啊,有這種念頭豈不是大逆不道?他轉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日暮西斜,“咱們是不是應該就寢了?”

他生怕傅寄秋這些年出了個晚睡的習慣,便先發制人,滿面關懷慫恿道:“我覺得吧,昨日咱們還是睡晚了些,現在這個點才是睡覺的合理時間.”

說完他眼睛眨巴眨巴盯著傅寄秋看。

傅寄秋:“……”連星茗心虛:“對不對?”

前世連星茗對於傅寄秋,親近之餘敬佩居多。

在他心裡,少仙長就像是一個高高立於神壇上的“符號”,象徵著仙門百家的門面——換言之,他眼中的傅寄秋,是一個高興時不會笑,傷心時不能哭的人,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神像。

因此連星茗前世從不與傅寄秋交心,他覺得傅寄秋並不能理解他的苦苦掙扎。

少仙長清冷俊雅情緒穩定,那麼整個修仙界在凡人的眼中同樣也神秘莫測、受人尊敬,若當年的少仙長換他來當,那麼整個修真界給人的感覺必定是喧鬧、浮躁。

這些年來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傅寄秋臉上的笑容變多了,眼神卻比從前要沉靜了許多。

連星茗笑容滿面暗暗催道:“就寢吧?”

傅寄秋起身。

連星茗“騰”一下子跟著站起,先一步奔到床鋪邊去鋪床,此地無銀三百兩哈哈笑說:“我並不是在催你就寢,我只是擔心你白日勞累了!”

正說著,房門“砰砰”兩聲響。

連星茗面色一黑。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把傅寄秋催上床睡覺了,是誰這般沒眼色?他走到門邊,拉開門。

面前“噹啷”兩聲酒盅撞響,黑棕色酒罈在他眼前晃悠了一瞬,被撤開。

裴子燁將臉露出,濃黑的眉宇高高揚了揚,“找你們喝酒.”

連星茗立即要關門,微笑說:“裴劍尊,夜已深!明日還要除障,實在不便飲酒!”

裴子燁動作靈巧繞開他,如入無主之地般走了進去,“我就是為了除障而來。

想找你們聊聊明日該如何儘可能保下阿箏的性命.”

他眼睛在屋子裡掃視了一圈,最終看向了站在床邊的傅寄秋,挑眉笑道:“還是說兩位對阿箏的性命毫不在意?既如此,那我自己滾.”

“……”他來說正事,連星茗不便再趕他走。

且連星茗也想保住阿箏的性命。

又見裴子燁已經自顧自坐到了桌邊,連星茗便也走過去,坐到了他的對面。

裴子燁將酒放到桌上,偏眸挑釁看向傅寄秋:“仙長?”

師兄果真已經繼任仙長了!連星茗暗暗心道自己沒猜錯,但他還是有些存疑——一般來說只有上任仙長逝世之後,少仙長才會接過這份重責。

如今師父尚且健在,師兄為何提前繼任了?裴子燁又拉長音調,寒笑道:“仙、長?”

他的語氣十分古怪,提及這兩個字的時候,似是噙著一絲嘲諷之意。

傅寄秋頓了下,才面上含笑坐到連星茗的身邊,不露聲色徐徐道:“她的性命,自然要想方設法保下.”

裴子燁挑眉道:“這話從你的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連星茗不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但他能聽出裴子燁語氣不太好,十分尖銳。

他直接打斷這個話題,問:“裴劍尊打算如何保下阿箏的性命,可有計劃?”

裴子燁道:“自打障妖現世至今,就鮮少有被障妖上身的事主活下來。

究其根本原因,不過是因為除障的人是個廢物,本事沒有,攬下的活兒倒挺多——他來不及殺死障妖,導致障妖先一步殺死事主,妄圖上別人的身.”

連星茗道:“也就是我們明天得趕在障妖殺死阿箏之前,就將其滅掉?”

裴子燁嗤笑:“你倒比看起來聰明點.”

連星茗:“……”連星茗都已經習慣了這人有事沒事噴兩句,敷衍“嗯嗯”兩聲,問:“那這件事好像就沒有什麼可談論的了吧?”

他逐客意味明確。

裴子燁像沒聽出他話後之意般,將桌上倒扣的茶杯翻上來,開啟酒罈往裡面倒酒,“除了阿箏的生死存亡,我還有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找二位來商議.”

說話間,他已經倒滿滿滿一茶杯,將其遞給連星茗。

連星茗姿態從容接過,又對上裴子燁狐疑的視線,方才想起佯裝誠惶誠恐道:“哪敢勞煩裴劍尊為我倒酒呀,實在是折煞了晚輩.”

說著他快速翻開兩個空茶杯,奪過酒罈往其內倒酒。

倒滿之後,他舉起作勢要遞出。

旁邊兩道視線看了過來。

連星茗:“……”手中的酒水隱隱要端不平了。

身側是傅寄秋,高高在上的仙長,還是他同門的師兄,於情於理於感情,連星茗都想將酒獻給他。

但對面是裴子燁,若讓他置於人後,裴子燁定要立即拍桌而起勃然大怒。

僵硬幾秒鐘後,連星茗淡定將茶杯送到了自己的唇邊,半點不提倒酒的事,淺淺抿了一口轉言說:“裴劍尊有什麼事情百思不得其——噗咳咳咳!”

話都還沒說完,他猛地偏頭咳出聲,又震驚看向手中的茶杯。

好烈的酒!裴子燁拿來的是酒?這是酒味的辣椒油吧?!對面傳來裴子燁仿若奸計得逞的噴笑聲。

傅寄秋抬掌輕拍連星茗的背脊,道:“此酒傷身,少喝.”

連星茗剛欲將茶杯放下,對面的裴子燁就伸手拿起其中一杯,眯眸道:“前幾日我強行讓你當誘餌替嫁,此事是我做的不對。

這樣,我敬你一杯,便當做是賠罪了.”

連星茗為難極了。

他前世時酒量就不太好,雖不至於一杯倒,但也最多兩杯,更何況是如此烈的酒。

且房中並無酒杯,他們用的還是茶杯,茶杯有半隻手掌那麼大,一杯喝下去連星茗鐵定要吐個整夜。

他不怕喝醉,他很少喝醉,他的酒量不好體現在喝多之後,便會頭暈腦脹虛弱提不起勁。

僵持之時,傅寄秋接過連星茗手中的茶杯,在連星茗愣愣偏頭看時,他便已經仰頭一飲而盡,動作乾脆利落。

對面,裴子燁的臉都快綠了。

傅寄秋含笑放下茶杯,聲音溫潤而不失魄力,“你有什麼事情,就直說。

不要灌酒.”

裴子燁:“……”裴子燁放下茶杯,指尖在桌上輕敲兩下,沉默許久才轉向連星茗,眸光銳利審視道:“我實在想不通,連搖光的執念為何是上鎖的門。

他修為強大,即便是某些高階法寶都能被他輕易破除——門鎖?這個世界上有什麼鎖,連他都破不開?是讓他執念深到變為‘求不得’的.”

頓了頓,他繼續:“百思不得其解,故來詢問你二人的看法.”

連星茗一聽就能聽出來他在咬文嚼字,想必這些話已經提前練習了數遍,練習到都有些文鄒鄒了。

按照裴子燁的性格,直接翻譯過來就是:“一個破門鎖有什麼好求不得的,莫名其妙!我想不通,但你倆肯定知道內情.”

連星茗心中汗顏,道:“裴劍尊不必再緊緊盯著我看,這種事情我怎可能會知道.”

趁著裴子燁發怒之前,他強行轉移話題:“不如裴劍尊再好好想想搖光仙尊究竟是何時對你抱有殺意?”

頓了頓,諄諄善誘:“畢竟與除障有關,此事還需格外慎重。

你要不就將記憶往前倒倒,仔細回憶一下,比方說——迎親前的那幾個月可有發生什麼事情?”

答案都快要喂到你嘴邊了!這要是還不曉得,連星茗也毫無辦法了。

他期盼看向裴子燁,希望這人能突然醍醐灌頂,打通任督二脈。

裴子燁皮笑肉不笑,裹挾慍怒道:“迎親前的那幾個月他已國破家亡,兩國聯姻的婚約名存實亡,他自己還身陷囹圄!若非我以大燕結親的名義將他從梵音寺中撈出來,他到現在還在聽佛子嗶哩吧啦唸經渡他這個傻帽!於情於理,我都是在雪中送炭,他有何臉面對我起殺意?!”

這怒氣滿滿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房間裡,連星茗幾乎立即想起來蕭柳曾給他看過的那本萬惡之源第三部曲,裡面寫有一句話——搖光仙尊突逢大變傷心欲絕,裴劍尊雪中送炭小意溫柔。

“……”行吧,原來趁火打劫還有個同義詞,叫做雪中送炭,世上之事奇也怪哉。

裴子燁又道:“他對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虛情假意,對我也從始至終都只有利用.”

說到這裡,他還眼尾赤紅看向傅寄秋,不甘攀比般道:“對你也是從未放在心上.”

傅寄秋神色冷靜,並未受其影響。

裴子燁深呼吸一口氣,悶悶不樂冷哼道:“他本就沒有心,何時對我抱有殺意都不奇怪.”

連星茗算是反應過來了。

白天看裴子燁只在一開始的時候有情緒波動,而後便再不提及“殺意”一事。

他還以為裴子燁已經接受了事實,哪曾想一直耿耿於懷呢。

連星茗笑道:“裴劍尊既已知曉他不是個好人,不是個良人。

那便多罵幾句,罵完後就如秋風掃落葉般,將他從記憶中掃去便是了.”

事情已成定局,無論現在做什麼、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他倒希望裴子燁永遠不知道真相,永遠也不要與他相認,因為他疲於應對後續。

“說得倒簡單.”

裴子燁聽完他的話,不僅沒有釋懷,反倒更加生氣:“他不是個好人——這難道就是他濫殺無辜送嫁兩百零七人的理由?!”

連星茗抿唇,緩緩蹙眉。

方才無論裴子燁誤解他什麼,連星茗心底情緒都毫無波動,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可是當裴子燁提及“兩百零七人”之時,連星茗抬睫看了眼他,臉上尚存笑意,眼底卻無一絲溫度。

一如大婚當日手染腥血,森涼漠然。

兩道視線在空中相接,裴子燁臉上的怒意一滯,還不等他細看,連星茗就眨眼輕笑道:“是是是,這不是他濫殺無辜的理由.”

‘無辜’這兩個字,他重讀。

裴子燁半分沒有聽出來他語氣裡的古怪,盯他看了許久,才道:“我的義母是燕王妃,你可知在他殺死那兩百零七人之後,我義母整日為他憂心操勞,擔心他墜入迷障害了自己。

不過短短兩年間,就痛病纏身撒手人寰——”“這些,你可知.”

說著,他目不轉睛盯著連星茗的眼睛,焦躁急迫到背脊都挺得筆直,不肯放過後者臉上一絲一毫的異樣情緒。

連星茗神色微僵,面色發白。

砰——一聲脆響,陶瓷杯託與木桌相撞。

傅寄秋將杯子放到了桌上。

“你該回去了.”

他懶懶掀起眼睫,聲音低沉道。

***清晨。

經過裴子燁那通攪和,連星茗最終也沒能半夜潛來取走鬼玉。

好在他昨夜並未夢見一些恐懼看見的東西,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庭院中果真一片雪景之象,大雪覆蓋白牆紅瓦,地面上撒上一圈黝黑深沉的泥土,在陽光下泛著溼潤的光澤。

今日除障,修士們顯得勢在必得:“希望今天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咱們想辦法把這個小姑娘的命給保下來,唉,想想還怪可憐的,她阿姐死了,父親母親又是那個熊樣,她即便活下來也是孤苦伶仃柔弱無依,也不知道日後該怎麼辦是好.”

“人只要活著,就總會有希望嘛.”

“瞎聊什麼!”

裴子燁轉頭噴:“先想辦法把你們自己的命苟住,還有空擔心別人.”

修士們驚嚇作鳥獸散,跑出老遠。

鬼玉依舊在原位置上,身上牽著一絲薄薄的黑霧細線,一路蔓延到阿箏的身體。

見裴子燁抬步走過去,連星茗心裡的滋味難以言喻。

帶不動,真的帶不動。

他知道現在還想要上前勸說一二,剛舉步,就被裴子燁一個眼神駭了回來。

想了想,他縮到傅寄秋身邊,小聲道:“待會如果……哈哈!我是說如果,如果裴劍尊弄錯了,沒能令鬼玉假性認主,障妖恐怕會被驚醒。

屆時我得奏琴壓制,又要勞煩你替我護法了.”

傅寄秋沒有詢問他為什麼會這樣想,只是喚出一把在連星茗看來十分陌生的配劍。

“站在我身邊.”

連星茗:“那當然了!”

他緊貼傅寄秋身側,拿出法琴嚴陣以待。

在場只有他們二人神色有異,其餘人看起來好像都不是很擔心。

裴子燁走近鬼玉,在眾人的好奇凝視之中割破指尖,擠出一滴血。

啪嗒——血珠落到鬼玉之上,不消片刻,便融入鬼玉之中。

鬼玉湧動片刻,周遭飄落的雪花霎時間一靜!眾人疑惑仰頭看雪花,紛紛揚揚的白雪凝固在半空中,像是遇熱水般倏然消逝,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地面上的雪花也化作濃郁的黑氣,衝入泥土之中!地面在震盪,白牆紅瓦上的雪撲簌簌墜落,結界中響起一聲暴鳴,裴子燁愣了一瞬,面色凝滯回頭看,就看見阿箏在結界中搖搖晃晃起身,胸腔起伏劇烈,眼珠子化作暗夜般的漆黑。

“造雪術被鬼玉識破了!”

不知道是誰驚叫了一聲,愕然道:“搖光仙尊不是大婚當日對裴劍尊起殺意的?”

連星茗扶額:“……”本仙尊分明已經提醒過你們啦。

又有人詫異道:“那他是什麼時候?”

連星茗揚聲喊:“諸位,現在好像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吧?快快拿出法琴與配劍——”幾乎在他話音剛落的一瞬間,烏黑的障氣遍地遊走,如勁風襲面!四面支起無數閃爍著微光的結界,連星茗便閉上了嘴巴,單手撫上琴絃,今日的障氣好似不比昨日那般鋪天蓋地。

他疑惑瞥了眼阿箏的方向,面色驟變。

“不好!障妖要殺死阿箏!”

眾人自顧不暇,遲鈍許久才往那邊看。

只見障妖撐著膝蓋靜默片刻,猶如黑洞般的眼珠掃視過他們所有人,似乎在尋找下一個容易被上身的物件。

他的目光定在了連星茗的身上,視線相接,宛若泥濘的暗刺猝然扎入瞳孔中,連星茗頓時惡寒到頻頻皺眉。

只是對視幾秒鐘,障妖便恨恨一閉眼,拔足衝著那困住它的結界!它要以阿箏的肉身撞在結界上,試圖生生撞死阿箏。

裴子燁怒喝一聲,長虹劍嘯暴起,蠻橫一劍劈斬向結界。

障妖撞了個空,踉蹌數步半點也不帶停頓的,轉身就往鬼玉那個方向衝過去。

還是原來那個道理。

此障妖如今未攜帶鬼玉,一切還在可控範圍之內,可若要讓它重新搶奪到鬼玉,那事態便一發不可收拾。

連星茗緊急之下也顧不上許多,將手掩在袖袍之下,偷偷衝鬼玉一招。

鬼玉輕輕一晃,精準避開了障妖。

混亂之中無人發覺鬼玉的異動,唯有障妖足下一頓——它彷彿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扭頭看向連星茗。

愣滯兩秒鐘後,它居然直接放棄奪得鬼玉,尖嘯一聲轉而朝著這邊衝過來。

“!!!”

連星茗急退數步,微微挑眉按住琴絃。

搶不到鬼玉,就來覬覦他這個鬼玉之主?《西鄉月》的空靈曲調如流水般傾洩而出,他的琴音壓制在障妖身側,延緩它奔赴而來的步子。

可是隨著它每一步的邁出,都有濃郁到可怕的障氣鑽地而出,大股障氣擊穿各個修士樹立起的結界,沒一會兒便汙染了一大片人。

世子這般愛看熱鬧的人自然不必多提,他是第一批被汙染的人。

緊接著就是諸如蕭柳這等琴修,再之後便是一些近日混了個眼熟的劍修們。

連星茗再細看,又看見了裴子燁的身形。

他抬頭看著周圍的障氣,面上並無緊張與憤怒,而是一種十分複雜的表情。

沉默片刻後,他竟然主動撤去周身結界,抬起步子走入障氣之中,身形瞬間沒入黑暗。

“???”

連星茗啞然。

更多的障氣被掠至半空中,又紛紛揚揚從上空撒下,片刻前庭院內還是飄雪,轉眼間就變成了飄下滾滾濃煙。

“簌簌!”

一聲劍鳴。

傅寄秋邁開半步,側立於連星茗身前,偏眸冷冷看向障妖,眸中殺機畢現。

障妖身形一滯。

似乎是感覺到了危險性,它並沒有再衝來,而是再度轉身撞向牆面。

連星茗如此好的脾氣此時也罵出了聲:“打不過就想把阿箏撞死,它什麼毛病——阿檀!!”

距離過遠,不是本命劍終究不方便,眼看著障妖就要操控著阿箏的身體撞上白牆,傅寄秋掌心一壓收起那把陌生的劍,轉而在虛空中一抓。

轟隆隆!連星茗根本就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只看見一道駭人銀光從傅寄秋的掌心中慣出,緊接著那一片白牆就摧枯拉朽般倒塌一片,劍光彷彿化作數把利刃,光華籠罩著障妖的身體,將它牢牢釘在了廢墟之中,動彈不得!在撲簌簌的滾滾障氣落下之前,連星茗總算是在濃煙夾縫之中,看清楚了那把劍。

——絳河。

“師兄不是說絳河不能用了麼?”

連星茗心中疑惑,剛要抬步上前,周遭景象已然大變樣。

他們所在的平洲城正值中秋時節,樹葉金黃流風溼冷,可如今從耳邊刮過的風,卻泛著暖意。

是春日送來的清風,夾雜甜蜜的花果香。

地面乾淨整潔,白磚線清晰。

兩側是熱熱鬧鬧的叫賣聲,茶樓裡的桌椅擺到了街道邊上,布莊的樣布在燦漫的陽光中翻騰飛舞。

“啊!”

後方傳來慘叫聲,又有數聲慘叫聲響起,蕭柳等人再一次摔作了一團。

“世子,你壓到我的腿了.”

蕭柳為難嘆道。

世子:“誰趴在我身上,起來!重死了!”

連星茗:“……”你們這個進幻象的方式,還真是別具一格。

“這又是阿箏的執念嗎?”

有修士肉疼揉著大腿站起,茫然看向周圍:“大燕何時有這種……呃,房屋磚瓦如此怪異的城池?”

話音剛落,左右邊都有馬蹄聲響起,眾人茫然衝左右邊看,只聽聞呼呼——呼呼!烈烈風聲。

左側是一隊約莫二十人的重甲騎兵,為首的壯碩男人高舉黑金色的旗幟,馬蹄揚起之際,染血的國旗在風中掙扎求存,帶著肅殺之氣。

“戰報!戰報!速速避讓!”

他紅著眼框高聲大喝,臉上的傷疤滲出腥血。

人群慌亂避讓。

右側則是一隊空靈華麗的遊行車隊,白色輕紗揚起,珍珠翠玉點綴車廂外側,無數身著黑金宮服的人騎著駿馬,微笑勒馬緩行。

重甲騎兵與遊行車隊相對而行,在岔路口時一個轉向了左手邊,一個轉向了右手邊,染血的黑金色國旗與白色輕紗輕飄飄地擦肩而過,背道而馳。

嗒嗒!嗒嗒!馬蹄聲遠去,叫賣聲平地驟起:“馬奶糖糕!好吃不貴的馬奶糖糕咯!”

一聽見這四個字,在場所有的修士全部愣在了原地,瞠目結舌瞪大了眼睛,那抹含著肅殺之意的國旗尚且還在視野中遠去,春風卻輕輕柔柔劃過後脖頸,像是一隻看不見的酥軟手掌劃開了他們的大動脈,激起一層戰慄的雞皮疙瘩。

“馬奶糖糕不是……”世子這次總算是跟上了思路,愣愣道:“佛狸國的特產嗎?”

“……”沒有人回話。

“門門走馬徵兵急,”蕭柳從遠去的重甲騎兵隊伍上收回視線,又面色紅潤激動地看向了華麗的遊行車隊。

“公子笙歌醉玉樓.”

世人相傳,這便是佛狸的滅國之因。

幻象中的民眾顯得格外鮮活真實,他們從各處樓閣中冒出腦袋,興奮看向遠去的華麗車隊。

“是今天嗎?”

“是今天!快,一起去看看!”

此類對話時有發生,人群從各個地方鑽出來,跟著那列車隊小跑前行。

還有扎著羊角辮的孩童牽著手繞著宮人們的駿馬轉圈,嘴裡念著含糊不清的歌謠,時而滿眼憧憬叫著。

在場修士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什麼“是今天”?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跟著人群一起去好奇湊熱鬧。

他們的年齡也不大,多數是二十來歲的小輩,只要一想到現在看見的是搖光仙尊曾經生活過的國度,他們就激動到無法言喻。

像馬上要見證歷史一般!“搖光仙尊”本尊在後面衝著他們的背影虛虛伸出一隻手,嘴角抽搐好久。

——現在他們真的是被障氣汙染危在旦夕了嗎?為什麼他感覺這些人還挺高興的?車隊行駛到宮門前,百姓便不能深入了。

但這對於修士們來說不算是事兒,他們一路暢通無阻跟隨車隊進了宮,又扒在兩個馬車周圍眯著眼睛往裡面看,“看不清啊!”

“今天是選秀日嗎?還是什麼?”

最終車隊停在了一處開闊的地境,四面樹立有高高的圍牆,約莫上萬人身披黑金鎧甲,面罩著頭盔,豎劍靜立。

不比宮外的鑼鼓喧天,這裡的氣氛則要莊嚴肅穆許多。

兩輛馬車並排而立。

靠左邊的轎簾被掀起,一位手持蒲扇擋面的女子走了下來,莊重隆重的黑金宮服罩在她的身上,顯得她尤其弱不禁風。

她禮儀柔美目不斜視,一路穿過兩側黑甲士兵,走上了臺階。

眾人看不見她的臉,即便看見了可能也認不出,紛紛疑惑:“這是誰啊?”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宮裡的人唄.”

不一會兒,高臺之上就傳來了洪亮的聲音:“……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著即冊封為——崇寧!”

話音落下,士兵們面色振奮,紛紛振臂高聲:“崇寧長公主!崇寧長公主!崇寧長公主!!”

雄渾高昂的聲音重疊在一處,彷彿能夠穿越過宮門,赫然衝出天際。

連星茗鼻尖一酸,抿唇低下了頭。

“是崇寧長公主?!”

有人驚愕大叫出聲,“佛狸皇室二子冊封封號之日,就是蓬萊仙島來佛狸選仙之日!歷史學過!”

冊封典禮僅有兩座轎子,其中一個裡面坐的是崇寧長公主,那麼另一個轎子裡面……唰唰——所有人當即轉過臉,目光熾熱滾燙直勾勾盯著右側靜默不動的轎子。

不知道是哪兒刮來一陣溫熱的風,將那輕飄飄的轎簾掀起了幾寸,黑金的宮服從中一閃而逝,朦朦朧朧欲現欲隱。

“這裡面……”眾人瞳孔驟縮,一顆小心臟幾乎吊到了嗓子眼,激動興奮的熱血滾滾衝向頭頂。

“搖……這裡面坐的是搖光仙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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