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雲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素白的指尖指向自己的胸口,滿臉驚訝:“你說誰,我嗎?我姚雲熙是匪首?”

對面的人兒,點了點頭。

剛剛還是一場談情說愛的宴請,怎地話鋒一轉,就變了味道?

所以,這餐飯是……鴻門宴?

雲熙喝了酒,腦瓜不似以前那麼靈活,她眨巴著大眼睛,捧著自己的臉,擰眉望著對面的人,想要努力把他看透。

可宋星橋彷彿離她越來越遠,任她如何用力,始終看不清楚對方。

他果真早已變了心,再不是以前那個心思單純的少年郎。

雲熙搖頭苦笑,對自己之前升起的希望感到懊悔。

早該料到的,果真是身在其中迷了方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當猴耍。

她突然生出一股強大的無力感,腦子暈乎乎停止了轉動,連同四肢的力氣也被抽走了一般。

走,快走!

再不走,就再不能回頭了!

她搖搖晃晃起身準備離開。

可是,她踉踉蹌蹌剛走了兩步,胳膊便被人用力抓住。

宋星橋指節修長,看似消瘦卻十分有力,緊緊抓著雲熙纖細的手臂,稍一用力,便把她拉了回來。

雲熙躲閃不及,一下子落入他的懷抱。

粉臉漲紅,怒火中燒,秀目瞪得溜圓,狠狠瞪著對方。

她的質問尚來不及說出口,宋星橋已經紅了眼眶。

明明一而再再而三耍心機的是他,怎地還要惡人先告狀不成。

雲熙心裡嘀咕,面上怒氣卻也減了幾分。

只見豆大的淚珠從他眼角滾滾而下,劃過臉頰從下巴處墜落。

雲熙的心,跟著揪起來,隱隱作痛。

原來男人落淚,這般驚心動魄。

“你先別哭,我……”

雲熙拍了拍腦袋,有點理不清思路了。

他一哭,自己為什麼這麼慌亂呢?明明欺負人的是他,她又在自責什麼?

雲熙心裡罵自己不爭氣,可面對宋星橋的淚眼,又狠不下心腸來。

這回她終於體會到,昏君美色當前猶豫不決的無奈了。

是非曲直,一目瞭然,心裡明鏡似的,可就是下不了那個狠心。

捫心自問,明明自己站在有理那一方,卻心虛得好像做賊一般。

真是見鬼。

雲熙捂著胸口,心裡天人交戰。

宋星橋不管不顧,一下把人抱進懷裡,蠻橫道:“你不許走,我不讓你走。”

“你憑什麼不讓我走?”

雲熙氣得嗓音發顫。

“你要是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這算什麼理由。

雲熙剛想推開他,不料宋星橋道:“姚雲熙,你這死丫頭。你是傻子嘛?我心裡想什麼,你就真的猜不出來嘛?”

“你別豬八戒倒打一耙好不好,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子,怎麼能猜出來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要是能把你裝在肚子裡帶走就好了。”

他微嘆了聲,緩緩鬆開她,俯身平視著她的眼睛,一板一眼道:“你可知早在四年前,你便闖入我心裡了。攻城略地,像個土匪一般,早把我的心佔為己有。在你的淫威之下,我心裡再容不下其他女子。你卻裝傻,從不提給我名分。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難道要等一輩子嘛?”

“這……我怎麼越聽越糊塗。”

雲熙氣結,心道宋星橋這是什麼邏輯,他心裡胡思亂想,難道還是別人的錯嘛?

可宋星橋根本不給她板正的機會,一下子把人又抱進了懷裡。

“我不管,我說你是匪首,你便是匪首。”

“……你,你雖貴為狀元郎,也不能不講道理啊……你這是耍無賴。”

“無賴就無賴,其他的我不管,反正這一回,我絕不會再放手了。”

雲熙氣得撐起胳膊用力推他,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兩人之間堪堪撐開了一拳的距離。

他俯身凝視著她的臉,突然不言不語沉默起來。

雲熙嚇得胳膊發軟,胸口猛跳,用力往後扯著身子。

“宋星橋,你……你別亂來。”

明明是警告,卻成了提醒。

在她驚訝的注視中,宋星橋騰出一隻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臉與自己對視。

“亂來又怎樣,你能奈我何?”

“你……”

雲熙剛想罵他兩句,卻見他的視線下移。

她忙緊閉嘴唇,不敢再張口說話了。

宋星橋俯在她耳邊,低聲道:“我以前就是太講道理,才會淪落如此,以後我們之間不用講道理。”

“不講道理怎麼能行?”雲熙警惕十足抗議。

“以後你說的就是真理,我都聽你的。”

這彎拐的差點閃到雲熙的腰,幸好宋星橋長臂環著她,方才不至於跌倒。

“我的話都是真理,那我讓你現在立刻馬上放開我。”

“這句不算。”

“你……”

雲熙剛準備駁斥他,便被早有預謀的人,準確地捕捉到了那抹嫣紅。

今年夏天真熱啊,剛剛初夏,已經讓人有中暑的感覺了。

天旋地轉,呼吸不暢……

雲熙腦子裡斷了片,胡亂地想。

……

桂花釀的後勁兒太大了,一直到夕陽下山的時候,雲熙還處於暈乎乎的狀態。

腦子裡彷彿被放置了一口大鐘,嗡嗡敲響,吵得她震耳欲聾。

宋星橋說:“你以匪首之名進京,斷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他還說:“慶王殿下會替你父親做主平案,你只需做個人證便可。”

他還說:“韋氏一族作惡多端,早就民怨沸騰,慶王殿下早就做好了取而代之,匡扶大義的準備。世子爺是個英明之才,若他得擔大任,必是明君。”

他還說:“若大業成功,你便可恢復皇室女的身份,公主、郡主的封號隨你挑。”

……

雲熙腦子裡亂成一團麻。

原以為宋星橋會尊重她的想法,兩人哪怕異地,也可傳情。

誰知,他的計劃那麼猛烈,那麼周全。

見她猶豫不決,宋星橋道:“涼州的生意你大可放心,我已經安排楊紹祖,他會全力經營。”

雲熙訥然瞪大眼,“你什麼時候安排的?”

“這你就不用管了。”

“可是寶兒……”

“此去京城必然會涉險,我顧你一人尚可,只怕沒精力再護著她。暫時把寶兒留在涼州為宜,等我們一舉成功,再派人接她進京。”

雲熙定定望著他,雖然知道他早已思慮周全,安排好了一切,心裡依舊不放心。

宋星橋喃喃道:“綿兒是你調教的丫頭,必然忠實可靠。楊紹祖從小受恩於我義父,斷沒有苛待寶兒的道理。寶兒交給他們夫妻再合適不過了。”

話雖如此,可……

雲熙皺了皺眉。

宋星橋似乎很理解她的苦惱,笑著又安慰:“現在是夏日,並不需要帶太多衣物。我有銀票,所幸沿途好些城裡都有成衣鋪子,暫時委屈你些時日,等到了京城,把你安頓在我府上,我請京城裡最好的師傅替你量體裁衣,做最時興的衣裙,打最時興的首飾……”

他滿目憧憬,每一處細節彷彿都想到了。

雲熙啞然,再無話可說。

可擔憂依舊在心尖纏繞,她低頭盯著自己的指尖出神。

夕陽穿過她鬢邊的髮絲,斜照在宋星橋臉上。

他定定望著雲熙,只覺得此刻她低頭的側影,再溫柔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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