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透過認真的推算之後,把自己的判斷說了出來,結果立刻引起了潘喜、胡大寶等人的驚呼。

“啊?!”

“空營?!”

“都督是說,西屏山上的平山頂韃子營是假的?!”

潘喜、胡大寶以及跟隨在側的張臣,聽了楊振所下的判斷,皆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倒沒說西屏山大營一定是假的。

如果你們打了三天的戰果計算沒錯的話,滿韃子西屏山大營裡面的人馬必然不會太多!”

見眾人皆驚訝,楊振進一步補充道:“如果算上山腳下這個滿韃子的前哨營地的話,就更不可能有多少了!除非其中還駐紮了滿韃子的其他人馬,可是我並沒有看見營中有其他的旗號!”

聽見楊振又一次說起了自己們的戰果,潘喜當即一指不遠處矮牆工事下的一堆人頭,對楊振說道:“都督,俺們最早就宿營在西屏山的平山頂,打退了滿韃子的第一次進攻以後,擔心那裡距離海岸太遠,怕被包圍,也怕頂不住滿韃子的炮擊,將來不好從海上撤退,也不好補給糧食彈藥,就撤回到了現在這裡。

“我們第一天在西屏山的戰鬥裡,消滅的滿韃子最多,可惜當時滿韃子一撤,俺們也趕忙撤了,就沒有來得及收割滿韃子的首級。

“如今現有的這些,卻是滿韃子後來強攻俺們現在這處陣地的時候,被俺們打死在山腰上的一些,當時打死打傷了很多,但最後割回來的戰果,攏共三百來個!”

說完了這些,潘喜突然單膝跪地,衝著楊振,抱拳仰臉,斬釘截鐵地說道:“俺潘喜子雖然一身臭毛病,但是從不扯謊,更不敢對都督你虛報戰果。

“這一回俺跟大寶兄弟聯手,前後所殺的滿韃子,沒有一千,也指定在八百以上。

俺這麼說,絕沒有半句虛言!若有半句虛言,叫俺不得好死!”

“欸呀呀,喜子你這個話說的,快起來,快起來!本都督豈有不相信你和大寶兄弟的意思?”

楊振見潘喜如此辯白,立刻發覺此前自己所說的話,引起了潘喜的誤會,連忙俯身攙扶他,要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這個時候,獨眼龍胡大寶也學著潘喜的樣子單膝跪在了地上,對楊振說道:“都督,潘遊擊所說句句屬實。

我們在西屏山一帶炸死炸傷的第一批滿韃子,恐怕就不下八百人。

“當天晚上,我勸潘遊擊撤回到現在這裡的時候,天色已晚,行事匆忙,走的又是西屏山後身,沒顧得上割下滿韃子首級。

“到了第二天,滿韃子來了更多人馬,並且帶來火炮前來進攻,先炮擊,後強攻,但我們佔據了駱駝山的地利,居高臨下,滿韃子除了留下大量屍體,沒有佔到任何便宜!”

說完這些,胡大寶同樣仰臉看著楊振,最後說道:“潘遊擊所說的,還是我們幾個最低的估算,算的只是那些當場死在陣前的韃子。

若是算上那些帶傷被滿韃子救回去的,恐怕沒有一千五,也得有一千二了!”

看見胡大寶這樣,又聽見他這麼說,楊振扶起了潘喜,又連忙轉身笑著去扶胡大寶,同時也笑著對他說道:“那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滿韃子的所謂西屏山大營,如果不是一座空營,那麼也必定是一個傷兵營了!”

楊振說完了這個話,也扶起了胡大寶,與此同時,一個大膽的想法也在腦海裡冒了出來。

“胡大寶!”

“卑職在!”

“你的人對這一帶海岸最熟悉,一會兒,你叫人帶上幾艘船,沿海岸往北哨探,看一看駱駝山以北距離此地最近的滿韃子駐軍在哪裡,然後速來報告.”

“是!”

胡大寶知道楊振這麼說,一定是有了準備出擊山下滿韃子的打算了,而叫他派人往北哨探的意思,就是要看一看滿韃子最近的援軍在哪裡,大概需要多久能趕來駱駝山下或者西屏山下增援。

所以,他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躬身抱拳領了命令,轉身下山安排去了。

胡大寶走了以後,潘喜撓了撓頭問道:“都督這是,要準備下山滅了眼前的這些滿韃子嗎?要知道一旦下山,咱們可就沒了如此好的地利了!萬一西屏山上的滿韃營地,不是一個空營,或者傷兵營,那就麻煩了!“滿韃子有騎兵,咱們沒有。

若是咱們下山圍攻眼前這個韃子營盤之際,西屏山大營裡的人馬趕了過來,咱們豈不進退兩難,立刻被人包了餃子?!”

聽見潘喜這麼說,楊振哈哈一笑,轉頭看見張臣手拿千里鏡,正眺望西屏山,便轉而笑著詢問張臣道:“張副將,你說呢?如果我們接下來下山,對滿韃子營地發起襲擊的話,我們應當怎麼做才能避免潘喜所說的危險呢?”

正在仔細觀察西屏山營寨的張臣,聽見楊振這麼問他,立刻放下了手裡的千里鏡,同樣笑著說道:“呵呵,潘遊擊現在也開始考慮兵法了啊!你爹要是知道你有今日的出息,恐怕得高興合不攏嘴了!”

見張臣提到了自己的養父,也即義父潘文茂,潘喜看了看楊振,又看了看張臣,笑著撓了撓頭,沒有說話。

但是,他眼中的疑問仍在,顯然還在等著張臣的回答。

這個時候,就聽見張臣對楊振繼續說道:“若以卑職之見,我們完全可以繞開眼前山腳下的這個滿韃子營盤,直攻西屏山上的大營!”

“啊?這,萬一——”潘喜畢竟是個年輕人,雖然如今因為屢立功勞,已經被楊振提拔到了擲彈兵營遊擊的高位之上,但其桀驁跳脫沉不住氣的性情卻沒有大的改變。

因此,張臣話音剛落,潘喜立刻就又驚叫了起來。

“沒有什麼萬一!眼下就看駱駝山以北還有沒有其他的滿韃子駐軍了,如果沒有,那麼沒什麼萬一!”

張臣毫不客氣打斷了潘喜的疑問,同時指著東邊數里之外的西屏山臺地說道:“我也細看過了。

如果那處大營裡面駐有大量人馬,大白天的怎麼可能毫無動靜?!“如果說山腳下這個小小的營盤沒什麼動靜,是因為他們要在夜裡防備你們下山偷襲,只能晝伏夜出,白天需要養精蓄銳的話,那麼西屏山大營,則肯定不是因為這一點!”

說到這裡,張臣似笑非笑地看了潘喜,說道:“我料那個西屏山大營,九成九,就是一個障眼法,搞得就是一個空城計。

“而其目的麼,呵呵,就是要以極少的兵力牽制你們,嚇得你們不敢下山,不能去襲擾滿韃進攻復州城時的後路!”

張臣這麼一說,就見潘喜張了張嘴,最終卻低了頭,沒敢再說什麼。

張臣是老遼東鎮邊軍夜不收出身,先前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深入敵境探察敵情。

張臣是與潘文茂同一輩的人,潘喜之前早就聽多了關於張臣過去的傳說。

如果說面對楊振,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尊重的話,那麼面對張臣,他的心裡則是在敬畏的同時,帶著深深的崇拜。

儘管他心中仍有疑慮,但面對張臣斬釘截鐵的說法,他也不敢反駁。

就在這個時候,張臣正待細說自己的想法,卻見站在附近塹壕裡一直側耳細聽,但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一個黑瘦漢子,突然說道:“都督,張副將,西屏山的地利,雖然不如駱駝山,可是那個平山頂大營的四周,也多是排石林立的崖壁。

俺們當初在上面駐守的時候,又構築了工事。

但凡坡度平緩之處,都修造了溝壕圍欄。

“後來我們撤離的時候來不及毀掉那些工事,而滿韃子入駐之後更是晝夜趕工,在平山頂四周立了一圈高大的圍欄。

要想襲擊佔領那裡,可不太容易!”

那黑瘦漢子說完了話,他旁邊站著的另一個麵皮乾淨、留著短鬚的壯漢子,緊接著也出聲說道:“是啊,都督,王千總說的沒錯。

那裡地勢險要,要想襲擊佔領那裡,可不太容易。

當時,我們千把人跟著潘遊擊守在那裡,滿韃子六千餘人氣勢洶洶而來,我們就是憑藉那裡的地利和工事,把他們給打退了!“萬一那個大營裡有滿韃子,且不說有多少,就算是一個哨的滿韃子,不,不,一個牛錄的滿韃子,他們居高臨下,咱們也不好對付!”

楊振聞言望去,見先前說話那漢子,身材頗高大卻又黑又瘦,還有一些佝僂,正是郭小武的姐夫新任擲彈兵千總王餘祐。

而隨後接過王餘祐話頭的那個麵皮白淨、留著短鬚的壯漢,卻正是嚴省三從河間府招募來的幼時玩伴張天寶,此時同樣是擲彈兵營的新任千總官。

楊振聽見王餘祐、張天寶都站出來說話,且話裡全都透露出一種對西屏山易守難攻的地利的擔憂,當下呵呵一笑,對二人說道:“很好!王餘祐,張天寶,你們做的很好!在我金海鎮的軍中,就是應當這樣,戰前議事的時候,任何人都可以發言,而且要把該說的都說了才好。

“唯有如此,本都督做出的決定,或者你們的上官,包括將來的你們做出的決定,才能顧慮周全,把所有的風險考慮在內,也才能避免百密一疏,鑄成大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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