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霍頓區篇

“噠噠”有兩聲算不得清脆的聲響傳來，因那發音過於柔緩，故不大不小沒有突發感，恰是未及惹人乍驚之程度。

有種被召喚的氛圍，我往那出聲的方向盯住察看。

一個圓形的盒子，約莫用作置書的箱篋大小，表面光潔具有剔挑人的華澤，近乎整個周面是個透明水晶的窗門，內腔發著橙色的弱光芒。

我湊前近觀，須臾圓盒中發出輕微細密的連續“嗒嗒嗒”聲，一根細管子伸出，在底部圓盤噴出薄薄一層白乳狀黏液，塗抹覆蓋好，有汽蒸出膠液瞬間凝固；接著細管縮回，又探出一更粗管子，一邊沿盤劃弧繞著一邊擠出一團黃色膏狀物，隨後退走；緊跟著又有一扁刀彈出，左右各走半圈恰好把膏物刮平；不知從哪裡來的一束白光在攤好的表面上照射下來，瞬息間讓膏凝固，變作灰棕色；其後又是那粗管子探出、擠膏，扁刀彈起、刮平，白光照出、變色。

如此反覆多次，每輪膏擠出似有不同，色變有差。

眼見著竟然層層堆壘出一個圓柱狀的“餅”來。

最後，又見細管伸出，在“餅面”上繪製圖樣，有龍鳳呈祥的妖嬈圖，腔中光色由橙轉紅，頗有熱度感。

少頃以光收尾，有細細的白點從上至下射出，居然能以光點寫出字來，是中央一個“福”字。

旋即白點變做白線，做相垂狀沿“餅邊”走上一圈，燒過處皆變油澤與焦黃。

原來是憑空做出了一個漂亮的月餅，新鮮看著甚為誘惑。

我自始至終牢牢盯著，感受其製作精妙。

突有聲音提示“您請吃”，伴那水晶門開，熱騰騰的月餅被底盤托出亮相我面前。

並未有猶豫，我撩袖口以手取食，品嚐上一口，是相當溫暖飽實的麵餅感覺，其間竟有肉絲和蔬菜葉片，不知如何藏入中間。

味道相當可以，下齒時夾雜焦脆的燒餅音由骨傳入耳，層層擠碎酥斷，撩我飢腸。

稍後，水晶門閉，競出清亮水流，霧珠中見管子刮刀被潔淨，圓盒內物什皆盡恢復原之狀態。

我吃盡月餅，稍慰空腹，無閒情多想，繼續抓緊時間看日記——這裡再多奧秘事物，只有閱讀才是唯一能帶走的：說起霍頓區，那裡可圍繞十峰谷散佈有眾多形態特異的地貌，尤其是硫斑、氨冰、夢漣等幾個湖區皆是極端型礦質水域。

而十峰谷本身就是個由冰碴巖礫淌成的稜川原，常成為研究地球早期地質構造的極佳考察點。

最奇妙的是這一切的形成皆由2300萬年前一顆叫霍頓的隕石傾斜撞擊所造成，目前該區域的西北處已被認可為衝擊點，那裡的大片區域無論地貌還是氣候簡直都同火星一模一樣，被稱為“地球上的火星”。

現今那裡早已成為眾多電影公司拍攝外星球影片的第一取景地，搭建有許多永久、半永久型攝影棚。

許多年前，群聚的探索愛好者在霍頓區向月球傳送了眾多感測器，經年累月之後，把月球建造成首個感測星球，功不可沒——當然功也未沒，他們全無擔心探索業績不被認可，整個過程中共識機制都無論鉅細保障下各自成果，收益滿滿。

從這點上說因缺失當年的那個探索器，我漏過了步向成為月族的可能，經過那個歷史期後，有許多同屆同學都移居到月背去成為所謂“超越前沿”的人。

當資訊基石鋪建完成之後，工業設施也有計劃地喬遷至月面，隨之才有大批人員登月。

在宇航資本的助力下，早期捷足先登者又繼續以月球為伸出的外太空觸角向其它天體進軍，因此“霍頓學校”成為眾所周知的“星探”發祥基地。

我所知道的就是，在那個實踐至上時代裡，夢漣湖區周邊建立了多個研究中心，以學區為規劃促進多門相關學科塑成完整理論體系（進入那裡的人不用鞭策都認真刻苦，冒出不少頂尖科學家）。

其後，密集的人才與應用聚集又導致著名的“星谷”出現，而昔日荒涼僻靜的無人區竟然成為以引導捕捉小星體、進而採集利用其資源匯入月球的地端控制大型樞紐。

趁那時間，以此為據點，赫赫有名的“資訊地線”體系在該地發起而成為初期應用與開發的濫觴源頭。

恩底彌翁廠實際上就是針對捕獲到的小型天體進行深度加工利用的月端型工廠。

經由湖區濺落至此的小貨物佔據運輸量的大比重，其間多數為從小行星掘採得的初級礦料，還需經進一步粉碎篩選後才能後續分門別類送往深加工地。

最終提取出的實用物質被載進專有倉儲做精細分揀，繼而才是打包、轉送、施用。

最終剩餘下廢棄的固體、液體和氣體也還得經進一步處理、拋置，絕大多數會以彈射形式排往外空間區。

高輻射能的礦物在高空中就會被事先甄審出來，有專門的綿湖通道輸送進入月球。

那種湖區往往有著另一般景觀，被描述為充滿幽暗熒光的以定向磁線束約制的大池，或者形容作具有類極光式翻卷不停的“鬼魅般”湖面，是覆蓋的中子減速塵遭受持續衝擊所致。

然則真正含有高危險性的物料並不算多，直接在深空工場打理了（側面說明該礦類的稀缺和珍貴）。

核礦工廠在月球上遵照不同的放射體種類分別設立有三處，各個都具有不同的防護等級與處置措施。

而共通點就是自動化程度很高，工作量並不大，只是需要從事者具備極高專業素質與經驗。

簡而言之就是：特種物料需要專門的工廠和專門人員進行專門處理。

管理區與生產區、後處置區皆遠遠相隔，完全以遠距運作和維護。

這種工廠雖然高危，可一間廠往往僅需三至五人憑著經驗就可以負責打理好，而且一週工作、兩週休息。

高薪酬與長假期相伴隨，看上去這種工廠就是專門為一批高資歷專業人員退休前設定下的大好福利。

只是要成為那樣級別的角色往往需要全部工種的錘鍊經歷、拔尖的業務水平與純熟技能。

那實際需要發揮的作用就是在工作的關鍵處進行正確判斷、在處理突發時富有經驗、對操作執行能快速分析做下指導、於危機來臨時以全域性性做出取捨，因而勝任者稀罕。

由於在實施時所有行為和措施都絕對馬虎不得，最是需要學識淵博、精神高度集中的崗位。

此類事項比ai處理的級別高，我一度極想成為那樣的專家，並在新聘入廠時懷抱有熱忱、積極努力，嘗試歷練過各種各樣的崗位工種向著那目標挺進。

毫無疑問，這種頂級專家少之又少，享受高津貼與高待遇，是我們這個全憑真本領晉級的行業中最有地位與權威人物，競爭者甚眾。

畢竟那樣的工程師與科學大家在退休後可定居天秤區，或者回歸地球在任一國家任一地點安享剩下人生。

如果獲邀聘為學者顧問之流，酬金自然還少不了，是行業裡每個成員的終極理想。

雖然這麼說著，其實以當年我這樣的新人早早就定下此標杆其實有點好高騖遠，但我確實是把那作為一個靶心準確的瞄準點去做全身心投入，說是達到為國捐軀的程度也差不離。

雖然前期過程艱難辛苦、學習曲線陡直突兀，可我後來的確實現了在同階段員工中嶄露頭角、脫穎而出。

正當我信心滿滿地籌備向著更高階段努力時，卻在幾處的輪崗中對人事上的所見所聞極度反感：拋開明裡、暗裡下絆子的不說、貪佔騙功的行徑不論，親歷過幾次個別同事的奸滑耍賴與有違公平事件之後，又被陷入幾處憤懣得讓人噎不住氣的事情，我心氣全消（至少在表面上），雖不至淪陷為同流合汙者但也成了漠然冷視中一員。

（日記寫到這裡，回想起來依舊能把我的情緒調動得起伏不安，事情已過去許久，為何還有此效應？想來因長久桎梏艙內原因，產生強烈自激放大。

是否我已切入導師所要求的那個狀態？這裡啥事也做不成，且距離地球極其遙遠，可光靠心腦的波瀾和細緻手帳也能推開通向它處之門？而所要求回憶的事無鉅細我是否有可能堅持做到？我坐下取來水盪開碗中殘餘的食料慢慢吞盡，接著仔細拭擦完畢放置固定好，開始繼續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