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視像篇

冬日的拒馬河流水在無人踏足的山澗裡潺潺淌著，若遇困山石則無思無想地繞開，像與世無爭的小娘子。

少許源頭來的冰凌沿水道順山勢而下，個別遇到為巖所撞碰的水與冰，才被擋阻激起小情緒歡脫跳開。

此處雖未凍上但卻寒至刺骨，習慣於炎熱地區溼悶氣候的班背反倒感覺格外興奮，甚而連眉眼也開始生動起來，脖頸扭轉四處顧盼，從內心裡她知道此地已接近自己家鄉了。

轉角不遠處的樹後面有個摩崖壁畫，是她無意間眺到的，進前一看，上面繪著的是湖光山色的好一副美畫。

雖是陰鑿，但手筆的流暢與簡潔體現得淋漓盡致，頗有大家勢韻。

尤其神妙的是那塊岩石的劃刻面本身自有妙趣橫生的起伏，且與畫中的波流、雲天、倒影都呵成一氣，好似天工一般。

鑿刻的是白底，描繪依的是深黑色石皮，不知為何頗具備動之感。

班背往前走近了細看，那畫面有一人多高，左上角處由一壁縫間沁出山泉水，因其足夠涓微而顯靜息。

四周邊悄有浸洇，竟在畫中現出空濛水霧的知覺。

但也看得出，於此畫那處恰巧為一道明渠化成的湖之源頭。

細觀水底的巖壁下隱隱約約有透亮光點，既像鹽砢又似星星一般，應是石頭中均勻內嵌的極細小珠砂在光照下折返起光芒。

總之，眼前是一幅絕倫的用心之作，雖是明與暗的墨色畫，然而潤溼閃亮、透著夏天氣息，乍見令觀者渾然遺忘身處地點與季節。

另外畫中還有情致方面的內容，但不佔重點：江湖上有篷船來，一灰衣蓄髯者站立於船首，須與波同逐。

遠處岸邊是一素裝女子，背對畫外面朝湖水，描出等待狀態。

倆人應是彼此對應，憑水做紐帶而盈盈態，細辨湖波中朦朧有字型隱現，一大鶴立於右下方處岸邊。

我眼前冒起的檢視是來自班背的，由日記書頁的左下角出來逐漸擴大整個眼界，不知是什麼玄機。

這樣四處瞧著，並不見觀者本身，因為是被支配的活動。

雖是看不見她人，但我知道該視主是班背可沒錯。

第一眼，她總是會稍稍歪一點頭看事物，然後重新端正起來（大約和她身高有一定關係的習慣）。

還有就是，更有一些兒彷彿我是佔據在她體內，能理解其所感——也非她把所有觀感都聯絡給了我，因為僅僅就是這樣一個場景出來了讓我能一起會晤而已。

在從前，我腦中只有她映入我眼簾被我記憶所留存住的景象生出，可這次這些的班背所見所想，我都沒見到過竟就活生生在一瞬息展現給了我。

可很快的，這場像又被收走，象有風凌削過，打個卷兒被吹薄吹沒了。

我跟著寒慄起來猛一哆嗦呢，像沒能抓住什麼似的脫失。

起先是有點皺，接著開始變淡變迷朦隨後消失殆盡，類糖紙化掉一樣。

這樣一來啟示的意味就重了，那個當下我還在臆境的日記中找尋著線索，但凡有關於班背下落以及龍箭昇天原理的我一概不能放過。

據我推想，剛剛看到的應是班背將於蒙古人圍攻之前發生的事，如此活靈活現的列布展示，當是左近的面具人饋予我她當時的真實重顯——因為那小人兒脫離開讀日記書莫名呱臊起來，像配合我所視見的在強詞解說：世間紛亂是個窗局，不意踩入進的向外做個看客可好？這非是寓指，乃界外之界所，效應到的全然腦浮於空靈，請多相地觀察與測試。

言畢小人又突然恢復原狀，不管我的理喻（於我看來頗為“若無爾許水，何因肯入爾許坑”的侯白大人之風），繼續念中斷的日記：我雖未再閉上眼睛眺望臺上諸人，但遠遠看去他的面貌模模糊糊，似有虹視現象。

我隱約感知曾經佈置他人打擊我的極有可能就是該同學。

雖只是一種猜覺，但正因不清楚、不徹底而油然生出一種抵抗，竟然對他的演講詞記憶深刻。

究竟是隔閡的力量還是刺傷的因素，現在仍不得知，總之歷歷在耳：“於其它星球上探得可能的生命模式的多樣性引起人們思考，即便被甄別為低階的原初生命形態，但這時候已經不是討論‘生命是否僅存於地球上’而是轉變成為‘生命是否僅存於太陽系之中’。

沒有探索可無以求證，種種未知已鼓舞起我們由機器探索轉折為人類登駐，以眼見為實、親手觸控去親身實踐這個目標。

百年之前有偉人說：我們要在六十年代結束之前，把人送上月球，再安全帶回來。

不是因為這很容易，而是因為它很困難。

時隔一個世紀，這段話同樣適用探月者群體，即便難度大，我們也把登陸地首先放在前方的月亮.”

“相比較火星難以克服的時延問題、週期性沙塵暴與山體滑坡災害…對的，目前紅色星球那裡完全不具備低成本無人探測的條件——那應該屬於大人們才有能力操作的事兒、父母輩的…（稍停頓做思考狀態）抬頭可見的月球真可謂安靜友好，因此我們能一心一意埋首從頭起始，以它為踏板，心無旁騖地探索，同樣也能取得成就。

春假期間我們組織過部分同學前往探索者聚集的十峰谷做考察，眼見許多事情在齊心協力下已具基礎。

大家見識到發射上月球的多型別探測器各自承擔不同的勘測任務，最後如拼圖一般把整個月球從表面到表層全部記錄下來，以此存為完整多維的月球映像。

我因此篤定那裡已經具有在十年內可讓人類連續安全駐紮月球365天計劃的信心，進而啟動後續挑戰。

自那次考察之後，我校更多同學加入他們的資訊充填專案，成為未來月球建設者預備成員…目前營區的大哥大姐們仍希望募集到更多的參與者，尤其是熱愛宇航的同學們，將彼此攜手的最終目標將在更遙遠的星辰.”

演講的男同學從桌面盒子中拿起一塊岩石樣式的物件做展示，大家早都知道那是十峰谷地來的石塊，在其間已內嵌入探索器件，輸進月球的位置編碼就可以啟用該月點的映像，具有相當意義。

這是那年由學校出面向月族申請的特殊畢業禮品，晶片與線路巧妙蝕刻進石縫中間，設計極富有深意。

具某探索雜誌稱在月球的極部地區的永恆之光峰處，搭載該“岩石”的探測器已有飽和式投放，新的佈署地陸續開放。

不少學生雀躍歡呼，原來口耳相傳中的神秘好禮竟然是真的。

“會後大家可前往教室領取這份套件，每套都對應月表上的一個駐月探測器。

月球已漸成為大型嵌入式平臺系統，同學們在今後可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拓展介面繼續學習共同努力。

不應當把它僅僅看待為地月路由或拼圖備份，在未來其敏捷性篤定成為通行天體的一般等價物，其價值體系將執行維護於其它各星球探索器中間、廣佈聯網在銀河系大小天體之間。

前輩們捐贈這批探索器給學校，十分希望大家都能在科技、通訊、工程、藝術、數學等方面取得更多成就，把同學們經由知識智慧所凝結成的成果往其中填充，達成探索目標…”後來我知道，她嫁給了他，高質量的婚配，他在她生產兩個女孩之後就此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