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哪啊?”

“還能去哪?當然是唐司令府上了,阿香沒跟你說嗎?一聽說你從上海回來,唐司令就立刻打電話過來要我們今晚過去,說是要設宴給你接風.”

“接風?阿香她沒跟我說呀!”

李牆聽了不由得一愣,“這丫頭,一定是光顧著高興,把正事跟忘了!”

“什麼事讓她那麼高興呀?”

“沒什麼,大姐曾經偷偷給阿香準備了兩箱嫁妝,這次臨走前大哥讓我帶過來了.”

“嫁妝?想不到明家對一個下人都這麼好啊?”

海棠聽了不禁歪著頭說道。

“要我說大姐從來就沒把阿香當作下人來對待,她們之間的感情,就跟大哥和阿誠一樣.”

“真好啊!”

“怎麼,又想起那件事了?”

“是啊!”

海棠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緊接著一張俏臉便冷了下來,強壓著內心的憤怒,一字一頓地說道,“該死的鬼子!”

“海棠……”

“我沒事,只是……算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由於阿誠不在,故而李牆不得不從餘梅那裡把石頭借來充當自己的臨時司機。

這倒不是李牆在擺譜,畢竟大小也是個處長,要是在出席這樣的場合的時候連個司機都沒有,還要自己開車的話,那樂子可就大了。

“處長,我們到了.”

將車子穩穩地停好,石頭便透過後視鏡對李牆說道。

話音未落,早就等在門口的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便立刻走了過來,殷勤地為坐在後排的李牆和海棠拉開了車門。

“明處長,顧主任,敝姓陸,是這裡的管家,司令和夫人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兩位快請跟我進去吧!”

於是兩人就這樣被那個陸管家領進了客廳。

一進到客廳,就看到那唐生明正坐在沙發上翻看著一本冊子,徐來則坐在一旁專心致志地收拾著自己的指甲。

見李牆和海棠進來,唐生明就立刻放下的手上的冊子,熱情地起身相迎道:“哎呀呀,今晚的主角總算是到了,明老弟辛苦了,我聽夫人講,你這一趟東北之行,可沒少遭罪啊!”

李牆聽了則連連擺手,“為司令分憂,實乃我這個做下屬的分內之事,不敢言苦.”

“好啦!明老弟,這裡又沒有外人,說話大可以隨便一些,就別司令長,下屬短的了,顯得太過生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沒人的時候你我就以兄弟相稱,怎麼去了一趟東北就忘得乾乾淨淨了呀?”

“這……好吧,季澧兄.”

“誒,這才對嘛!來來來,兩位,坐下說話.”

可還沒等兩人把屁股坐熱,那唐生明就笑眯眯地說道:“嘖嘖嘖,看來夫人說的沒錯,兩位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般配的很哪!說真的,就連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喝你們的喜酒了.”

此話一出,海棠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宛如一隻熟透了的蘋果。

而李牆卻只是微微皺眉,淡定地問道:“季澧兄此言,莫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嗨!明老弟,正所謂人紅是非多,你這一趟東北之行,為司令部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難免會惹人嫉妒啊!”

聽到這,李牆才恍然明白了,海棠為什麼索性搬到自己的“扁舟號”上去住了。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只是沒想到那幫傢伙竟然會在這種事情上做文章,還真是夠難為他們的了.”

唐生明的趕忙介面道:“那還不是明老弟你平日裡做事滴水不漏,那些個小人也只能在這種事情上做做文章,噁心噁心你了.”

李牆笑了笑,“這麼跟您說吧!季澧兄,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我們都無所謂,反倒是倘若繼續縱容這樣的風氣在司令部裡刮下去,受損的可就不僅僅是我明牆個人的名譽了.”

“明老弟所言甚是,你放心,明天我就立個規矩,好好治治那幫好事者的破嘴!”

說到這,唐生明頓了頓,隨後又有些不死心地說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明老弟何不就趁此機會……”

然而不等那唐生明把話說完,李牆就直接抬手打斷了他,“季澧兄,不是我駁您的面子,而是就算我們有計劃成婚,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僅僅因為幾句流言蜚語,就打亂我們原本的計劃.”

儘管遭到了拒絕,但唐生明卻並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對李牆說道:“原來明老弟早有打算,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唐生明便將一隻信封遞到了李牆的面前。

“您這是?”

“雖然我上任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整個司令部所有人的薪水都不是汪主席發的,而是你明老弟發的,要不是你想方設法地把上面發下來的那勞什子的中儲券換成了美金,這司令部恐怕早就跟其他機構一樣,亂成一鍋粥了。

所以啊,為了表彰你為剿總做出的貢獻,從這個月開始,都可以從每月的財政結餘中,分到一成紅利,以資獎勵.”

李牆聽了立刻眉開眼笑,也不推辭,千恩萬謝地將那隻裝著鉅額支票的信封收了起來。

直到這時,唐生明才終於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而那個陸管家也適時前來稟報:“老爺,太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唐生明這才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說道:“瞧我,光顧著說話,差點把正事給忘了,來來來,兩位,快入席吧!”

席間,在唐生明的刻意安排下,徐來跟海棠坐在了一起,十分親密地聊起了女人之間的話題。

自己則一邊用刀叉切割著面前的牛排,看似漫不經心地對李牆說道:“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司令部裡,大致分成了三派,一派是由之前錢虎翼的親信舊部組成的元老派,一派則是由張祖蔭上位後火速提拔任用的年輕骨幹所組成的少壯派,而這最後一派,則是像明老弟這樣的中立派.”

“季澧兄的意思是?”

“別誤會,我並不是要說服你改變自己的立場,實際上,這才是我最想看到的局面.”

“這麼說,是有人想要打破這樣的局面咯?”

“聰明!”

“是誰?”

“王田香!”

“王田香?自打上次裘莊捉鬼以後,他不就已經一躍成為了元老派的領軍人物麼?難道他還不知足麼?”

唐生明聽了則忍不住笑道:“這俗話說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以王處長的野心,有豈會滿足於一個小小的特務處處長呢?”

“這麼說,難不成他還惦記著副司令的事呢啊?”

“副司令?呵!”

唐生明冷笑了一聲,“沒準就連老子屁股底下的這把椅子,也被他給惦記上了呢!”

“這……不能吧!說句難聽的,那王田香入行之前就是個開窯子的,給他個處長噹噹,也就到頭了。

還想惦記司令的位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斤兩,真的是……”

“是啊,可這話又說回來了,這樣痴心妄想念頭是怎麼冒出來的呢?”

“您的意思是說,他這樣是受了什麼人的慫恿?”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不過這段時間,他跟那個張祖蔭往來密切倒是不爭的事實.”

“這麼說,您是擔心元老派和少壯派有合流的趨勢?”

“是啊,一旦他們兩派合流,那我豈不就被他們架空,成了光桿司令了?”

李牆聽了則是一臉的為難,“季澧兄,您也知道,我這個人最怕的就是得罪人了,況且這種事情也不是我的強項,怕只怕到最後弄巧成拙……”

“怕什麼?有我在背後給你撐腰,大不了大家徹底撕破臉皮,看到時候汪主席會幫誰!”

“有您這句話,我這心裡就踏實多了,您放心,我一定盡力.”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山城重慶。

時隔一天,毛人鳳再次趁著夜色來到了戴笠公館,只不過這一次他學聰明瞭,直到那位陳小姐從裡面出來乘車離開,這才上前敲開了公館的大門。

此舉自然讓戴笠見了十分地滿意,於是也不廢話,直接帶著毛人鳳進了書房。

“說吧,又出什麼事了?”

“上海站來電,失蹤的徐百川和鄭耀先已經找到,只是以他們二人目前的身體狀況,還不具備緊急轉移的條件.”

“受傷了?”

“徐百川腿部中彈,但是聽說兩人為了躲避日偽特務追捕在下水道里藏了整整七天,靠著幾個蘋果才勉強活了下來.”

“不容易啊,捱餓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戴笠聽了十分感慨地說道,“傳我的話,叫他們安心修養,養好了身子再回來也不遲.”

“是,我知道了。

另外,銀狐來電,原財神小組組員楊慕次,確係紅黨安插在我們內部的奸細,代號:飄風.”

“哼!我就知道!”

戴笠聽了氣得猛地一拍桌子,沒好氣地說道,“那小子呢?”

毛人鳳自然知道戴笠口中的“那小子”就是李牆,趕忙回道:“已經返回杭州,並未發現任何可疑舉動.”

“你說那小子會不會也……”

“這個……卑職不敢妄下判斷!”

“不行,得想個辦法試試他.”

“可是老闆,那小子剛剛才為黨國立下大功,追回了大部分當初被裘正恩捲走的起義款項,這件事連蔣委員長都驚動了,這個時候派人去試探,恐怕有所不妥吧?”

“嗯,有道理,還是齊五你考慮周到啊!那這件事就暫且先放一放,等過一陣子再說吧!”

“是!”

……

此時的司令官邸,儘管早已宴罷多時,然而李牆卻並沒有急著告辭離開,反而好像是在等著什麼似的,陪著唐生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果不其然,隨便聊了一會之後,唐生明就藉故把李牆叫到了書房。

而剛一進門,那唐生明就十分滿意地點頭說道:“好,很好,非常好!明老弟,既然沒走,那就說明你不光是個聰明人,還很細心,實不相瞞,你並不是第一個接受我這個考驗的,但卻是唯一一個透過的。

我身邊還真就缺個像你這樣的值得信任的人.”

此話一出,李牆立刻誠惶誠恐地回道:“司令您過獎了,屬下惶恐.”

這一次,唐生明並沒有糾正李牆對自己的稱呼,而是笑著繼續說道:“明處長不必過謙,不瞞你說,在這官場上呆久了,還真讓我總結出了兩條經驗,也算是我的為官之道:第一,沒有缺點的人不能用。

正所謂‘人無暇,不可交’,你想啊,連個缺點都沒有,誰願意和你一塊玩?誰敢跟你一塊玩啊?第二,自己也要有缺點,而且得讓上級知道。

光有缺點還不夠,還得想方設法地讓自己的上級知道,這樣才能得到上級的信任,不然的話,憑什麼得到上級的信任呢?憑組織紀律?還是道德原則?全都是扯淡!所以,現在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吧?”

“這個……說出來不怕司令您笑話,屬下既不好色,也沒什麼野心,唯獨對這金銀俗物沒有半點抵抗力.”

“哦?”

唐生明聽了不禁饒有興致地問道,“既然愛財,那剛剛為何不索性直接告辭離開呢?”

李牆則笑了笑,“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屬下的確愛財不假,但也知道有些錢可以拿,而有些錢卻是連碰都碰不得的!”

“那你又是如何判斷出信封裡的錢是拿不得的呢?”

“回司令的話,部裡的財務雖然不在屬下的管轄範圍之內,但每月部裡的開支屬下卻再清楚不過了,即便只是一成,那也不是個小數目,所以屬下就大膽猜測,司令此舉一定另有深意,沒想到還真就被屬下誤打誤撞地給猜中了.”

不想話音未落,唐生明卻搖頭說道:“不,這不是誤打誤撞,而是因為你知分寸,懂分寸,才能在最終守住分寸.”

說著,便示意李牆將那隻信封拿出來拆開。

李牆自然乖乖照做,可當他拆開信封之後才驚訝地發現,裡面裝著的哪裡是什麼支票,而是一張軍用糧食庫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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