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血脈很重要麼?顏嬤嬤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看著我。
在場的所有人也都沒有說話,那隻猴子卻忽然尖叫起來,嘶聲裂肺的吼叫著,它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又苦於無法表達出來,只能夠不斷的嘶吼,掙扎,雙眼赤紅,像是瘋魔了一般。
一時間,大宅子的院落裡有種鬼魅一般的氛圍。
我咬了咬牙,鼓起了勇氣走近了這隻猴子。
我也挺怕的,因為它喊得實在是太悽慘了。
“所以,你是想說什麼?”
我跟猴子一說話,大家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守在猴子身邊的夥計之一,也就是幾年前來維修過池塘的父親遞給我一根木棍,我直接用木棍輕輕敲了敲猴子的頭,又說道:“你不可以再叫了,否則大家就聽不見我說什麼了。
那麼,你的小主人可能都不能伸張冤屈,不能夠投胎轉世了.”
那猴子是不是真的有靈性?還是我瞎貓碰死耗子,那猴子被我敲過頭後,又暈了?反正,猴子居然不叫了,也瞪著大紅眼睛看著我。
我還真有點怕怕的,捏著棍子的手也輕微抖了抖。
“我們來複盤一下當日發生的事情吧,也就是小外孫小虎子失蹤當日,正在和這隻猴子玩。
大宅子裡有很多貓貓狗狗,他父親自從做水運貨船生意之後,也有不少新奇的貨物送過來。
有客商看到小虎子可愛,就將途中購買的一隻猴子送給了小虎子玩。
一個小猴子,一個小孩子,都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自然是而已玩到一起去。
根據我得到的資料,這猴子在這裡已經住了很長時間,也就是說在小虎子四歲多的時候,就已經住了進來,並且和他一直玩到出事的那一年,大約是兩年多的時間,也足以構建起了猴子與小孩子之間的信任和情感。
更何況,我們這隻猴子應該還是很聰明的,或許真的能夠聽得懂人話.”
我又用棍子敲了敲猴子頭,確認它的確是活著的。
它吱吱又喊了兩聲,但沒有了那股子戾氣。
“根據顏嬤嬤的報案記錄,小虎子失蹤當日,池塘正在維修,小虎子在院裡瘋跑,顏嬤嬤和二女兒一直在屋裡做女紅。
後來有牌友過來說話,據說還看到了小虎子在吃糕點,吃完之後就覺得有些肚子疼,她還建議是不是看看大夫?但顏嬤嬤說小孩子肚子疼也是常有的事情,拉個屎就好了。
牌友也沒有特別在意,說了一會話就走了。
吃晚飯的時候,顏嬤嬤已經去京畿府報案了,說孩子丟了。
此次之後,再也沒有人看到過小虎子。
而那一晚又發生了什麼?我們只能夠從維持池塘時的物料丟失來說起了.”
我看了一眼站在猴子身邊的父親,示意他可以說說了。
“這個事情我記得特別清楚,我們為了要把池塘的裡裡外外都抹一遍石灰,所以運了不少袋石灰進來。
當日說小虎子丟了,顏嬤嬤就把我們都趕了出去,說沒心情,不修了。
三日後,又通知我們去復工。
可我去清點了一下石灰,少了五袋。
我就去問顏嬤嬤怎麼少了五袋?顏嬤嬤說:少就少了唄,我補給你錢,你再買五袋送進來,趕緊把池塘灌上水,別磨嘰。
所以,我們就立刻開工,連夜整理好的池塘,將活水引了進來.”
“這五袋石灰去了哪裡?”
我看著顏嬤嬤,特別想用棍子敲她的頭。
不過,這個時候,猴子又尖叫起來,彷彿也像是在問:“顏嬤嬤,你做的事情,你要承認!”
“行吧,這個不說,那你半夜和你二女兒在池塘邊燒紙錢是為什麼?他們揣測說是你要祭奠你死去的大女兒,因為她可能是淹死的。
可是呀,不年不節不是忌日,為什麼要燒紙?而那一日,正好應該是小虎子的頭七吧?”
我嘿嘿笑著,真的就拿著棍子敲了敲顏嬤嬤的頭。
顏嬤嬤完全崩潰了,哭著喊道:“沒有沒有沒有!”
這是死活不承認的架勢啊。
“那咱們這樣說吧,猴子殺了你的二女兒,這個事情是真的。
可是,猴子為什麼要殺人呢?”
我的棍子想去敲猴子頭,猴子又喊了起來,看來是不想要我敲它的頭。
“我們來推測一下,小虎子是吃了有毒的小糕點死了。
夜晚時分,你和二女兒研究如何處理掉屍身。
當然,京城裡要是運出去一具屍體是完全不可能的,一隻死雞走到了城門口,都會被禁軍盤查一下,所以根本不能把屍體運出去的。
你們兩個人又不敢將屍體肢解,或者怕埋在土裡終究還是會有人發現的。
於是,你們就想到了把屍身用石灰澆築起來。
這個事情應該也是他們在修池塘的時候,將石灰加水,然後放在模組裡鑄出一塊塊石磚的樣子,再壘在池塘上。
你們的辦法應該就是找了個大木箱子,將屍身放進去,在搞好石灰泥漿……你二女兒的丈夫是仵作,她應該也是懂的太多太多了吧?”
這個時候,小包子和小餑餑抬了一隻大木箱子出來,裡面都是石灰泥膏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曾經做過模組的,並且與池塘裡發現的那塊大石頭的大小非常相近。
“哦,這個大箱子哦……”我的話還沒說完,顏嬤嬤這一次的尖叫聲透著絕望和恐怖,“不可能啊!那箱子我已經毀掉了,燒掉了,你怎麼會有?怎麼會?”
“哦,不是你哪個箱子呀?”
我的笑容有沒有很邪魅?這個我自己看不到,但是小包子的手一抖,大木箱子直接掉在了地上,發出了咣噹的一聲巨響。
砸在了每個人的心裡,成功的讓那隻猴子又扯著脖子吼叫起來。
皇上此時站了起來,看了看顏嬤嬤,又轉頭問我:“肖小七,說了這麼多,都是你的猜測推測,有沒有最直接的證據?”
“當然有了。
就在小虎子的手裡呀!”
肖十九聽到我這句話之後,上前一步,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布包,直接展開來,裡面是一隻綠翡翠耳環墜子,只是一小塊,特別小的。
“在大人的手裡可能都不太明顯,但如果是在一個孩子的手裡,一定就是一件大物件了。
而這就是在小虎子的骸骨之中發現的,肖十九用小刷子一點點從碎石灰中清掃出來的。
顏嬤嬤,你的首飾匣子呢?這綠翡翠的品質極好,想必就算丟失了一點,你也不肯丟掉吧。
那麼,把另外一隻交出吧.”
這就是壓倒顏嬤嬤的最後一顆小石頭,那一點點瑩綠色,略帶灰褐色,沾染了小虎子的血肉,訴說著人世間的殘忍。
顏嬤嬤沒有了任何力氣坐在了地上,渾身顫抖,哭嚎起來。
“我能怎麼辦?不是我的骨血,我不能留他.”
“我有個問題.”
陳志典站了出來,“這猴子為什麼要殺了顏青?”
“問顏嬤嬤,她知道的.”
我指了指她,陳志典皺了皺眉,要發官威,我只好又說道:“你看看顏嬤嬤的相貌,顏青長得和她很像,只是更年輕一些。
我猜測,大女兒沒有被毀的相貌也與顏青相似,她們家母女三個長得應該都挺像的。
猴子嘛,畢竟也是腦子有限的,不太能夠分得特別清楚。
它殺顏青有兩種可能,第一,顏青當時參與了殘害它的小主人的事情,被它看到了,然後就記住了她,應該還有氣味。
第二,猴子把她認成了大女兒顏妍,知道大女兒對小虎子並不好,所以在黑夜之中撓爛了顏青的臉。
猴子都有人性,懂的誰好,誰不好。
都懂的分辨是非,但是,人呢?我還是那句話,人間無鬼,鬼都是人杜撰出來的.”
“所以,夜半在屋裡彈琴的是猴子?”
陳志典又問道。
“當然,這水平也只有它能幹得出來了。
應該也是看到顏妍或者小虎子彈過琴,學會了一些簡單的音節。
再說了,你也知道的,《春歸》那首曲子有多簡單.”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猴子沒有襲擊你?”
我想了想,從懷裡摸出了一小罐膏藥,“我有一種驅蚊蟲和小動物的膏藥,我比較招蚊蟲叮咬,我師父給我配了一罐,很是管用,至少沒有什麼蚊蟲咬我。
我估計我身上的這個氣味令猴子也不喜歡,所以我住的這麼多日子裡,猴子從來沒有跑到我這裡,僅僅是圍著我的房間轉圈,而只有在開窗的那一日,它才拿著馬統領的內褲進來.”
我又看了看那隻猴子,它死死地盯著已經趴在地上的顏嬤嬤,呲出了屬於動物的獠牙,看起來也很是兇殘。
“如果不是這隻猴子,或許這個小孩子就會永遠被封印在這裡,年深月久就真的化在了裡面,永不見天日了.”
我也挺感嘆的,“動物有靈,人卻無情。
血脈這件事情真的這麼重要麼?即便不是你親生的,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的。
除非你辜負了他的信任,他才會遠離你。
顏嬤嬤,何必呢?大女兒的不幸只是一個意外,你卻時時刻刻提醒她,她應該擁有富貴的生活,讓她產生了不平衡的心理。
這是錯!招婿用的金錢和宅子,更是將錢財放在了首位,那怎麼會找到真正合稱的人選呢?這是錯!殺小虎子,認為小虎子是別人的血脈,不能繼承自己的家業。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百年之後,有什麼能夠帶走?有什麼能夠留下?這是錯!帶著二女兒一起殺人,最終也是害死了二女兒,這是錯!”
“我就不應該讓你住進來!”
顏嬤嬤的眼睛又瞪了起來,非常兇狠。
“是呀。
可是你喜歡錢啊,你要掙錢啊.”
我嘖嘖嘖了起來,“你本來是想把宅子賣掉的,但是因為這裡是皇后賜予的,地方大,地段好,價格高,你的大女兒女婿出了事,小外孫又失蹤了,很多人都認為這裡是凶宅不敢買。
你不能變現,就想著乾脆出租好了。
可是,好不容易有人付了租金住了進來,又有猴子暗中搗亂。
我找過來的時候,其實牙郎王婆也是猶豫的,但覺得只有這裡最符合的我條件,才半推半就地介紹了給我。
你當時也覺得每個月有五兩銀子也不錯,至少比空著強。
可是,當你知道我的身份後就又害怕了,生怕我查出什麼,所以就跑過來要趕我走。
後來,看到沒有效果,就把二女兒叫了過來,想讓她來監視我。
卻沒有想到,反而斷送了她的性命.”
“這都是命.”
顏嬤嬤又哭又喊起來,“為什麼呀?我做錯了什麼呀?老天爺要這樣懲罰我?”
“因為你貪婪,貪婪造就得寸進尺,得寸進尺等於失去分寸,意識不到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才會一錯再錯.”
我非常厭惡她,非常非常。
我拿著棍子敲了敲猴子的頭,猴子小聲叫了兩下,我瞅著它說道:“其實,我也在想,這幾年,這猴子為什麼沒有殺了你?你住在前院,猴子住在假山石裡,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多的機會,為什麼它沒有動嘴咬死你?”
“為啥?”
陳志典問道。
“她都不住在這裡.”
我看了一眼已經被侍衛們扯過來的顏嬤嬤牌友,“這算是人證吧。
我有時候都想,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牌癮,在家裡躺一會不好麼?等我發現其中的秘密才知道,顏嬤嬤根本不敢住在這裡,因為她也聽到《春歸》的曲調,她也害怕。
她乾脆就一天天去打牌,消磨時間,等著把宅子賣出去,帶著錢和二女兒去住。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更何況是個黑心腸的人!這才是惡鬼在人間吧?”
事情都已經很清楚了,在這麼多人的見證下,也算是把案子徹底破了。
皇上以及這群大臣們一個個默默地看著我,八成也覺得我也挺可怕的。
我問皇上:“顏嬤嬤這種作惡之人,你殺了吧.”
“嗯.”
皇上還挺快就答應了,甚至都沒有發覺我口氣中有了點指使他幹活的意思。
“這猴子也不能留,吃過血腥的,可能會再次犯案,造成隱患的.”
“殺.”
“嗯,殺之前,我再跟它說會話成麼?”
我這句話說完,這群人特別整齊地往後退了半步,瞅著我的神情都有些發抖。
“肖小七!”
皇上皺著眉,抿著嘴。
“就聊幾句,讓它也心情愉快一些上路。
至少我們不是要害死它,是它殺人了,必須伏法的.”
我滿臉正氣。
“去去去,你趕緊去.”
皇上擺了擺手,打算轉身走了。
可此時的顏嬤嬤忽然喊道:“肖小七,我也有話對你說,只對你一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