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我們都挺難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聯在一起之後,大家心裡也都大致有數了。
陳大人想連夜回京城,顧寶兒想拉著我去喝酒,淨敕和尚一定要我回紅光寺,元捕頭想先把人帶回京畿府大牢,等著明日再審一遍。
好像每一個環節都對,但又似乎哪裡出了問題。
目前,我和淨敕和尚作為人證,證明這紅光寺的粥是沒有問題的。
那麼,就是有人往粥裡放了毒藥。
而這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穆槿娘。
但至於是什麼毒,還需要仵作進一步勘驗一番。
我看著外面的天色的確已經黑了下來,家家戶戶也亮起了燈火。
這裡和紅光寺不一樣,紅光寺是白日裡熱鬧,各種香客都會來進香,和尚們也會吟誦經文,熙熙攘攘的跟菜市場一樣。
但是,在紅光寺門外,京城郊外的這座小外城裡,入夜之後才熱鬧起來,燈火通明,炊煙渺渺。
“我想去看看穆槿娘.”
我問陳大人,“你們審過她了麼?”
“審過了,但是她什麼都不說,一直呆呆地看著外面。
也不是外面,就是那種很呆的樣子.”
陳大人也是惱火,如果嫌犯不認罪,這個事情就算是證據確鑿,也始終有缺失。
“她的那個醜夫君和孩子來了麼?”
我又問。
“已經派人過去找他們了,如果快的話,也要明日才能來。
話說,她嫁的這個人是山裡的獵戶,特別深的山裡,平時也沒什麼人來往。
所以,我派了幾個衙役過去的,先把人接來再說.”
“接過來有什麼用?”
“至少也是問問到底是什麼仇恨,最後搞出這樣一出來吧?”
陳大人已經累得上下眼皮打架了。
“算了,您乾脆就在這裡休息一晚吧。
顧寶兒住的那個客棧看起來還挺不錯的,要不您也去住一住,也方便我找您的。
我今晚會和顧寶兒住的,有事情我們互相也能喊一下.”
我想了想,不能回紅光寺,因為這個事情還沒有特別清楚明白,回去再出來,也是麻煩的。
另外,我又想和顧寶兒聊聊天,至少也把李真兒這個事情再說一說,我不知道她的心結解開了沒有,反正我還是挺不舒服的。
淨敕和尚第一個不樂意了,站在我身邊黑著臉說道:“要回去的.”
“不要啦!走不動的.”
我保持了撒嬌耍賴的樣子。
“可皇上讓你在紅光寺清修的.”
“他也沒說不可以外宿呀,師兄呀,我和我的小姐妹說說話嘛。
你要是遇到了你的好朋友,師兄弟什麼的,不也是要多閒聊幾句麼.”
我瞅著淨敕和尚,他這個一板一眼的樣子還挺好看。
悟心大師派過來的武僧道行,道心,道信,道遲這四個人,說什麼都不肯走,說是悟心大師既然要他們跟著我,就必須跟到底,他們也要住進客棧。
“不成,我沒錢給你們開房間的.”
我立刻說道。
“無妨,我們有錢.”
武僧之一的道行師兄身材高大威猛,說話也特別豪氣。
道行帶著師兄弟們就住在我和顧寶兒的隔壁,陳大人住在另外一間,其他人等都在住在二樓,還是挺熱鬧的。
我拉著顧寶兒去見了穆槿娘,她一開始不樂意去見,但我想著,總應該讓她見識一下人世間的摺疊面。
當她在購買胭脂水粉的時候,穆槿娘正在彎腰打掃爐灶。
當她享受清茶糕點的時候,穆槿娘正在吃丈夫孩子吃剩下的食物殘渣。
我見過世間的疾苦,也見過繁華。
穆槿娘依然沉默不語,我就坐在她的身邊,給了她一杯清水,自己也慢慢喝了一杯。
鄉里所的柴房裡,光線很暗。
我們三個人坐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
顧寶兒首先沉不住氣,問道:“這女人還有什麼可問的?反正全家人都死了,她也要死的.”
“可是,你想死麼?”
我問穆槿娘,她依然沒有回答我。
“她就是想死,要是想活,早就開始為自己辯解脫罪了.”
顧寶兒一臉的不樂意。
“其實生和死就在一瞬之間,但是,我們大多數人還是想活著的,對不對?”
我看著穆槿娘,想看看她的表情變化。
“無論是不是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們首要的事情就是活著,倒不是怕死,而只是純粹的想活著而已.”
“活著才有趣呀.”
顧寶兒的回答。
“寶兒出身好,人也長得美。
但其實寶兒也有很多煩惱,比如,最大的煩惱是無法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很平靜的口氣說出來的,顧寶兒明顯愣了一下,神情也黯淡了不少。
“你看,無論我們出身如何,今時今日能夠坐在一起說說話,我也不妨再多說幾句。
其實,我也羨慕寶兒和你,因為你們還能夠有喜歡的人,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我都不知道我喜歡誰?”
“你不是喜歡肖大人?”
顧寶兒小聲說道。
“是呀,我喜歡肖大人的。
但是肖大人不喜歡我,那我怎麼辦呢?”
我嘆了口氣,“就是這麼難受,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
可是,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
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儘量過的好一點,不讓自己覺得難受而已。
那些恨呢?恨了也沒有用,對不對?報仇麼?如何報仇?為什麼要報仇?紅光寺的住持大師說:這世間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情。
那我的理解也是喜歡這種也不過是小事情,不值得用命來償還的。
對不對?”
穆槿娘抬頭看著我,半晌才點了點頭。
貴女嫁人有多難?顧寶兒對此的看法相當深刻。
她說她之前之所以鬧出事端,也不過是想爭取一下,至少找一個體面的夫君。
當一個女人有著良好的家事背景,有錢又才貌雙全的時候,反而更難嫁出去。
首先,家裡人會挑剔,認為一定不能找窮人,門當戶對隨著女方家的財力等級變得更加苛刻。
也就是說,顧寶兒這種選擇夫婿的範圍只能是在狀元以及各部門大員之中找。
但大月國的大員也就這麼多,狀元一年也就一個,所以怎麼找?再說了,人品是不是過關,更是這些人考慮的重點。
婚後不幸福,那豈不是更悲慘,更成為上層社會的笑柄。
因此,顧寶兒和李真兒之所以大打出手,也是為了爭奪而已。
現在反觀穆錦娘,其實她喜歡的那個青梅竹馬也沒有比深山獵戶強多少,甚至差的更多。
要是這兩個人白手起家,這輩子恐怕也都不能平躺生活了。
更何況,穆槿娘還揹負著家裡男丁的嫁娶事情。
其實,這個深山獵戶對她還算不錯,她家裡的吃穿用度都是這個男人幫襯,每半個月還讓她過來幫著操持家務。
這已經是很不錯了。
穆槿娘在我們的慢慢閒聊之中,也簡單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生活的確很艱難,但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並且,她或許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沒有更多的激情去做其他的事情。
“我們還想再生一個兒子。
但是,我發現我根本提不起興致來。
每天都很累,希望將自己的那個房子翻修一下,也給孃家再搭一間屋子出來.”
隨便這樣閒聊著,發現彼此的生活都並非看上去那個樣子,有很多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也有一些期望和目標,都是生活的本真。
從鄉里所出來,我和顧寶兒慢慢走著,反正身邊有侍衛,很是安全。
我很喜歡散步,享受慢慢行走的踏實感。
顧寶兒問我:“所以,到底是誰下的毒?為什麼?這穆槿娘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要毒死自己父母的人.”
“嗯,所以,這就是疑點.”
我看著黑夜裡的街巷,“如果真的是她下毒,肯定是要辯解的。
她現在的所有狀態是一種,麻木和認命,是習慣性地接受,而不會為自己爭取.”
“女人啊,除了嫁人之外,還能怎麼樣呢?”
顧寶兒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現在也只能是讓自己更好看一下,或許還是能夠找到合適的人.”
“要不然,你再等等。
明年還是有狀元的……”“萬一是個老頭呢?我可不冒這個險。
再說了,明年我又老了一歲,這花容月貌又憔悴了.”
顧寶兒這個性子也是夠夠的了,她居然停下了腳步,讓我摸她的臉,“你有沒有發現,我的面板細膩了很多?我最近用了一款新的香脂膏,感覺特別好。
白日裡更能夠看出來,面板都亮了不少.”
畫風轉變得有點快,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京城的那個脂粉鋪子,豔芳齋,你知道吧?很多貴女都去那裡買胭脂水粉的。
我聽說,最近宮裡的妃子宮女們都去買了。
這款香脂膏就是特別貴,真的特別貴。
小小一瓶就要二十兩銀子,簡直是搶錢。
但是效果特別好,就是那種你的臉色若是發黃,抹了十日,就立刻白皙起來,簡直是神奇了。
我雖說是要離開京城一段時間,但也買了不少帶在路上。
一會我回去給你拿一瓶,你也試試。
就算肖大人不喜歡你,你也要美美的,找其他人喜歡你.”
顧寶兒巴拉巴拉自顧自地講了一大堆,我只接受到了兩個訊號:一是新款香脂膏,二是找別人喜歡我。
這話說得也挺正確的,我點了點頭。
剛回到客棧,腳還沒有邁進房間,就有衙役過來說穆槿孃的弟弟醒了。
穆拴柱喝粥喝得少,所以中毒也不深。
醫館的大夫給他灌了大量的水催吐,因此他活了下來。
衙役們一看到這個情形,就立刻過來喊我們。
第一時間拿到新的證詞很重要。
所以,我們又忙不迭地又跑去了醫館看情況。
穆拴柱還很是虛弱,捂住肚子和胸口,很是難受。
但是,能說話了,這很不錯。
大夫說,這就是砒霜的毒,吃的不多,所以能活。
後遺症也沒有什麼,但要休養生息一下。
陳大人坐在穆拴柱的身邊,還是親切和藹地問話的。
但穆拴柱的回答讓我們都愣住了。
他在知道是因為粥裡有毒,才令全家毒發身亡的,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他中午出門的時候,在路邊撿到一個小竹筒,裡面是白色的顆粒,看起來十分像糖霜。
想著一會姐姐過來,一定會帶一些紅光寺的白粥,自家孩子喜歡甜的,把這個放在粥裡,做成一碗甜粥,味道應該是不錯的。
因此,回家後看到家姐已經把粥又加了水熱好了,就偷偷往裡面放了一些小竹筒的糖霜。
孩子們喝的時候說這個粥甜甜的,真是不錯。
很是開心。
而他的父母也各自喝了一大碗,也是很喜歡。
他妻子喝的是孩子剩下的粥,只是覺得味道有些奇怪,但的確是甜的。
他喝掉了鍋裡的粥,沒有給自家姐姐留。
不過,當他喝完,就發現孩子們的狀況不太對勁,父母的樣子也不太好,就趕緊出門去借車……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這粥裡的毒,應該是來自這個小竹筒裡的糖霜。
元捕快立刻衝了出去,去穆家再次翻找小竹筒,陳大人又再次仔仔細細地問了一邊,確認這個小竹筒就是在路邊撿的,沒有人蓄意投毒,沒有人要他們全家都死。
所以,案子破了,這就是一場意外。
我揣著手站在那裡,表示很茫然。
要是這樣說,穆拴柱就是兇手,投毒之人。
可是,這又是一場意外,這個意外死了他們全家。
這種狀況,還真的挺出乎意料的。
元捕頭很快拿了個小竹筒回來,仵作們驗了驗也確認了的確是砒霜,陳大人瞅了瞅,說道:“行吧,是個意外,就此結案.”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這一天熬得有點累,臉都垮了不少。
淨敕和尚問:“咱們回去吧?”
“別別別,我得和寶兒睡一下的。
天亮再回去.”
我一溜煙地扯著顧寶兒回了客棧房間,女孩子之間,當然是要說是體己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