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廠大門口自然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直接帶著他們進了議事廳。

肖小六特別有眼力勁兒,立刻幫我準備了椅子,然後站在我背後,架勢十足開始準備記錄案情。

“我先說一句,目前還不算報官,我也暫時不按偷竊事件處理。

我只是想先聽聽事情的原委,來說說吧.”

我的聲音清淺,但每一句話都有分寸和意義。

肖小六不禁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白衣少年雖然有些狼狽,但氣質尚佳,說話也極有條理,我很喜歡。

他來自西杭,姓高名清,字稟文,上京趕考。

由自己的老師和家僕陪同。

但他的老師半途病了,還很嚴重。

為了不耽誤時間,他自己僱了輛馬車急急趕來京城。

結果,裝有三千兩銀票和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的包袱落在了馬車上,他在京城街頭找了三天,終於又找到了這名車伕。

車伕的對答是的確拉過這位白衣少年,但他下車之後,並沒有注意到有這個包袱。

後來他又拉了幾位客人往返與京城與近郊幾個地方,這才又回了京城,就被少年拉扯住了。

他覺得自己很冤枉,少年很焦急。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肖小六運筆如飛,全都記錄了下來。

但我瞥了一眼他那個狂草字型,真想揍他一頓。

我終於能夠明白為什麼肖不修讓我來謄抄文書,就他這筆字,真是揍一頓都不解氣,應該狂揍一頓。

議事廳門外開始聚集一些侍衛圍觀,估計也都是想看熱鬧的。

這案子的確不太好處理,無人證物證,完全就是靠兩邊的各自說辭,我也不太可能把三千兩銀票變出來。

我看肖小六都一邊記錄一邊搖頭,看來他也沒什麼辦法。

我低聲問他:“我能呼叫南廠的侍衛嗎?”

“能啊,您這玉簪就是令牌.”

肖小六立刻回答,“今天咱們肖大人的人都不在,您可以呼叫陳大人的人,陳二能幫您.”

那就成了,我得試試這個玉簪除了出門之外,還能做什麼。

不過,腦子裡也閃過一個念頭,這肖不修為何要把這樣重要的東西給我?我是真的有用處,還是背後有什麼陰謀?反正我不信任這個人,大月國最大黑暗神秘的官員以及機構,怎麼能放心呢。

“陳二,肖小六,你們記錄下車伕這幾天拉的所有客人,無論住在哪裡,去了哪裡,都找出來。

帶著這個車伕,一個個找,務必快!現在就去!”

我幹活還是很速度的,“車伕黃三,你也是知道南廠的,既然今日這事讓我碰到了,我必然一查到底。

若是與你無關,我定會還你清白。

但是與你有關,怕就不是打板子這麼簡單了,應該是會掉腦袋的。

銀票和腦袋,你自己想清楚。

現在,就去一個個查你這幾日拉過的客人,當然,若是有遺漏,你也知道的,說謊這個事情,在我這裡,也是死路一條.”

我的聲音不大,但氣勢很足,也夠陰慘慘。

再配合陳二以及幾位南廠強壯身材的侍衛,把車伕也嚇得夠嗆,立刻跪在地上喊冤。

“沒事,冤不冤,咱們先查查再說.”

我嘿嘿一笑,“辛苦陳二帶著兄弟們去看看吧,只有一個字——快!”

“得令.”

陳二倒是真的不含糊,立刻揪著車伕的領子出去了。

我讓肖小六立刻跟上,去記錄一下這車伕都拉過什麼人,列個單子。

“重點是時間能不能對上,上車下車的時間,能夠精確到每個時辰是最好的。

要是不記得了,就讓他說這三天都做了什麼,具體到出恭的時間都寫下來.”

我畢竟是名女子,氣勢不足。

我擔心車伕不會對我說實話,所以才讓他們去做這個事情。

我轉頭看向白衣少年高稟文,笑眯眯地說:“這位弟弟吃飯了麼?”

高稟文真的很好看,身材修長,面容白皙,重點是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賞心悅目。

他看到我也不太怯場,年少有為,我喜歡。

“大人姐姐,我不太想吃飯,只想找回銀票.”

“嗯,很快,等等.”

“什麼?”

高稟文有點吃驚。

“我們賭一把好不好,我說大約兩個時辰吧,你的銀票就能找回來.”

我看著他,粲然一笑,我的牙應該還是挺白的。

“我不信.”

“嗯,我信.”

我確認以及肯定。

“我也不信.”

門口又走進來一個人,身材魁梧,面貌粗曠,三十歲出頭,不是我喜歡的型別。

他一進來,居然把陽光都擋住了大半,我眯著眼睛問:“您是哪位?”

“陳不惜,南廠的副都督.”

這聲音洪亮的,把我差點從椅子上震下來。

“失敬失敬,我是不認識您的.”

我趕緊起身站穩,給他行了個抱拳禮。

“剛才陳大人說要見我,不知有何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我輸了一百兩銀子,我來看看我的銀子好不好.”

陳不惜這口氣不陰不陽,聽不出喜怒哀樂,讓我還真的不太好判斷。

“哦,那您看到您一百兩銀子了麼?”

我很客氣。

“我覺得我還可以再賭一百兩銀子,賭你不能破案.”

他這口氣著實讓人生氣,“兄弟們,有沒有來下賭注的?”

他居然還想聚眾,太氣人了。

然後,還真有人過來湊熱鬧。

我看到有幾個臉熟的,還有不少臉生的,已經開始嘀咕上了。

“小高公子,你也賭一把,看看你的錢是不是能回來.”

陳不惜摟住了白衣少年。

“陳叔,我就賭我那三千兩吧.”

高稟文還是一臉的誠懇,但怎麼他和陳不惜認識?居然還能喊叔叔。

看到我疑惑的眼神,高稟文說道:“我們之前在西杭的家裡見過,陳叔與家父認識.”

“肖小七,你還不知道吧,這小子是西杭首富高建昌的獨子,特別有錢.”

“那你還揪著人家車伕要那三千兩?”

我很吃驚。

“非也非也,並非因為我有錢就不要這個錢。

應該這麼說,三千兩是我的,並不是其他人的。

若是非法所得,必然也會招來禍害。

我可以送人,贈予,但絕對不允許偷竊.”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我點了點頭,有帥又有錢的少年,這年頭也不多了。

“來,弟弟,坐到姐姐身邊來.”

大約我這個口氣太過於浮誇,陳不惜都狠狠地看了一眼。

高稟文還是站在了陳不惜的身邊,我只好自己又坐回到椅子上。

“陳大人您也坐著吧,咱們還要等一會才有結果呢,你們現在可以商量一下賭注多少.”

“一百兩,不多,不少.”

陳不惜這張大粗臉真讓人討厭。

其他侍衛商量了一下之後,居然也都賭我會輸。

“這種案子每天都有,基本上都不會破案。

所以,我們決定跟陳大人.”

這些人啊,真是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

“弟弟,你賭多少?”

我轉頭問高稟文,他略略猶豫了一下,“三千兩吧,就把追回來的銀票都賭上.”

“賭我能破案?”

我笑嘻嘻地問。

“不,賭你不能破案.”

“你!”

真氣人,“你們要是都賭我輸,萬一我贏了,這個賭注是不是都給我?”

“那你要輸了,是不是要賠錢給我們?”

“我沒錢!”

我有點不服氣,還有點窮橫。

“沒事,那你就幫我們多抄幾筐文書。

把我們積壓的這幾年的文書都謄抄一遍.”

陳不惜倒是大度。

“成交!”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在南廠本來也就是抄抄文書,也沒什麼損失。

一群人坐在屋子裡,大眼瞪小眼地等著。

陳不惜可能覺得太浪費時間了,就搬了幾摞卷宗給我,說是肖不修留給我的功課。

“反正也是要抄寫,不如現在就抄一部分.”

“不要,手腕疼.”

我拒絕得很乾脆,好不容易出來了,又遇到了美男,當然要和美男閒聊,怎麼可能幹活呢。

“弟弟今年多大啊?來京城想考狀元麼?”

“十九歲,尚未娶妻,想先中了狀元,為國效力.”

陳不惜已經拉著高稟文坐了下來,他的坐姿很漂亮,相比起來我的確有些疲沓了。

“居然和我同歲,不知生辰?”

“臘月十九.”

“居然是小哥哥.”

我一腦門黑線,我和他的生日只差了一天,我是臘月二十。

他靦腆笑了一下,“之前忙於讀書,未曾鍛鍊體魄。

家父說,此次中了狀元后,就為我請一位功夫師父,學習一些強身的本領,應該也能夠長高長壯.”

“對對,小哥哥要是鍛鍊一下,應該會長高,到時候更帥氣了.”

我已經花痴到眼睛冒花朵了。

“我可以請小哥哥去吃肉肉,我剛才鴻賓樓吃的那個糟溜魚片就不錯.”

“鴻賓樓?那是我家開的,小大人要是喜歡,不妨多去幾次,報我的名字,免單.”

高稟文這態度,絕對高富帥的典型代表,肖不修那張冷臉可以靠邊了。

我正在跟高稟文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陳不惜已經帶著幾名侍衛把賭注賭資都準備好了,放在議事廳的桌子上。

“肖小七,可別說我們欺負你。

回頭肖大人回來,你只需要據實稟報就好了.”

“哦,好的.”

我也沒吱聲,看看一會誰先哭出來。

“小哥哥這次能高中麼?”

“應該可以吧,明日就去試試.”

“什麼?明天就考試了?你快回去唸書吧!等找回了銀兩,我給你送過去.”

我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明天就要科舉考試了,這人還穩穩地坐在我身邊,並且前三天還在街上找車伕黃三,這是真的心懷筆墨,還是胸無點墨,就是來湊熱鬧呢?“無妨,已經背了一個寒冬,不在乎這幾天了。

更何況我師父說,只要發揮出平日水平,就可以問鼎了.”

高稟文微微一笑。

“咱們大月國考中了狀元之後,就能當官麼?”

我有點好奇。

“也沒有。

之前的幾屆狀元只有一位外放做了官員,有在翰林院做編修,有在刑部做文書,還有去禮部做了採買專員。

考中狀元只是說你在那一屆的考生中出類拔萃,但也並非有真正的本事。

家父經常說,人應該在市井之間長大,才能夠知冷暖,懂人性。

所以,我倒是想做了狀元之後,做一名雲遊四方的俠客,先走一走,看一看再說.”

“說得好有道理.”

我一直在點頭,這居然和我的想法很類似,這位西杭首富的想法的確也有趣,若有一天,也可以與他閒聊一番,說不準也能增長一番見識呢。

“那要不要吃點什麼,喝點什麼?南廠這裡什麼都有,都好吃.”

我這可是實話,連陳不惜都點頭同意。

“無妨無妨,我坐坐就好了.”

高稟文依然客氣。

我只好對著陳不惜說:“陳大人,要不咱們喝點什麼?我記得小五哥跟我說南廠有噴香噴香的茶,咱們來一壺?”

“對對,來一大壺.”

陳不惜立刻讓人去沏茶。

“小高公子是愛茶之人,家裡也是有不少好茶的.”

“喝喝喝,咱們喝.”

我是豪放派,沒那麼多套路。

所以,時間過得也挺快的,轉眼間隨便聊聊,吃吃喝喝一番,一個時辰都過去了。

有些侍衛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只有陳不惜還坐在我身邊,我本想跟高稟文再多說幾句話的,結果他大大咧咧坐在這裡,我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只好問他:“陳大人,您不忙麼?”

“不忙啊!今天特別不忙.”

我真的覺得他是故意的。

“那您去整理點什麼呢?”

我的意思很明顯了吧,他依然看不懂,還把自己的椅子往我這邊靠了靠,說道:“你知道你這名字的來歷麼?”

“知道!”

我瞅了瞅他,“不就是一隻貓麼,我不在乎。

反正我要是急了也咬人,還撓人.”

“哈哈哈,我就知道肖大人為什麼把肖小七的名字給你,果然屬貓的.”

陳不惜估計也是閒極無聊,跟我各種瞎扯。

“不過,貓不會寫字,也是可惜了.”

其實,我也想跟陳不惜聊聊關於我這個肖小七名字的問題,可惜了,陳二和肖小六帶著車伕黃三回來了,還捧著高稟文的包袱,一路高喊著:“小七大人,銀票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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