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策馬,夜襲肖不修回來的時候,我剛好和大家閒聊完,正準備回去睡覺了。

肖不修拿了件外套給我,說晚上可以去吃羊肉燴麵,他打聽到哪裡的好吃了。

我笑眯眯地披上了外套,和眾人告辭。

楊縣丞也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問:“大人,柳秀才的傷已經醫治了,他的妻子兒子跪在衙門口,還在喊冤,咱們怎麼處理?”

“哦,讓他們喊吧.”

我往外看了一眼,發現這母子兩估計是看見我了,正準備站起來朝我這裡走過來,我急急地跟楊縣丞說:“你攔著點,別什麼人都到我這裡來,回頭哭哭啼啼地,我也受不了。

對了,明日你就先把皇上下旨的那五個人先砍了吧,沒必要拖著了。

其餘的人,你等我再看看摺子,回頭請個旨意,讓皇上直接籤批,你也算是砍人有理,就不擔心再有人跟你喊‘刀下留人’了.”

楊縣丞聽到我這句話,嘿嘿乾笑兩聲。

他估計也是很尷尬,畢竟他審的案子,現在有人跑出來說自己冤枉,有人要重申,怎麼都是挺沒面子的事情。

“大人明日不來看看麼?”

他弓身問道。

“不看不看,砍頭這種事情可是不好看,我一直也沒想來看過。

今日也真是趕上了,要不是我那幾個侍衛非要吃飯,我們也不可能走到這裡來.”

我瞥了肖不修一眼,明明就是他想來看看的,結果鬧出這樣的事情。

要是翻案了也就好了,要是沒翻案,我恐怕還會有麻煩呢。

“你自己處理吧,我要出去遛個彎,這一天實在是太亂了.”

“……”楊縣丞也沒說出什麼,只得目送我離開了酒樓。

我在肖不修的保護下,從人群中離開,也還算是順利。

“羊肉燴麵在哪裡?”

剛一出門我就問他,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門口也有不少人都聽到了這句話,都默默退開了。

“走吧,咱們走過去.”

肖不修還是站在我的身側,要我繼續往前走。

想他應該也是安排好了,我也很放心。

果然,走了幾條街之後,到了一個很不起眼的麵館,他拉著我走了進去。

店裡很狹小,座椅板凳都是矮小的,像肖不修這種大長腿都無處安放。

我們還沒說話,羊肉燴麵就已經扔上來了。

是的,用的是扔這個詞,幾乎要扔到我身上。

幸好肖不修攔了一下,這才很結實地摔在了桌子上,這一大盤子,看來都飽了。

我小聲問:“能不吃麼?”

“為什麼?”

他很驚異地看著我,“你應該餓了呀?”

“但這個做的實在是太粗獷了,並且羊肉味太大了,我有點受不了。

說不準吃完之後,我也會流鼻血的.”

我捂住鼻子,有點忍不了。

“可咱們來,就是為了吃羊肉燴麵的.”

肖不修看著我,那眼睛特別大,特別亮。

但是,一般我是這樣的,美食當前,我可以忽略他的臉。

美食不在眼前,我可以專注他的臉。

“我可以不吃,你吃就好了.”

當然,我的潛臺詞是我看你吃就好了。

“吃一根,減少一軍棍.”

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來,幸好我沒有隻盯著他的嘴唇,看是聽到他說的話。

“我吃我吃我吃,我吃光.”

我忙不迭地拿起了筷子,還吼老闆:“快那點醋來!有辣子沒有?都給我!”

肖不修淺笑了一下,坐在一邊自顧自地喝起了熱水,一口燴麵都不吃。

小餐館的老闆雙手很油膩地拿來了辣子和醋,問我:“別加太多,我們家辣子很辣的.”

“你不早說!”

我已經很豪氣地加了一大勺。

“沒事沒事,我再給你來一碗,你均和均和.”

老闆轉身又走了。

“你要都吃光.”

肖不修居然補充了一句。

“什麼?為什麼?”

“軍棍全免.”

他也就會這一招。

“我發現了,我這個軍棍是隨著你的心情增增減減的,所以,即便是我今天吃光了兩大碗燴麵,免了所有的軍棍。

等到一會出門,萬一那一句話你不樂意聽了,絕對還是要給我重新攢起來的。

所以呢,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別逼我,也別攔著我.”

我已經知道他的路數了,不怕了,不在乎了,不管了。

“好,慢點吃。

我和老闆聊完,咱們就走.”

肖不修的聲音很低,卻也清楚。

他站起身,拿起了辣子找老闆說話去了。

我就知道,這麼破的一家羊肉燴麵的店,都沒什麼客人,就這種面,也不會有客人。

真的也就是我很實誠,老老實實地在吃麵,心裡盤算著這個老闆會是哪一種線人呢?又能知道多少東西呢?很快,肖不修把新的一碗羊肉燴麵端了過來,上面還撒了蔥花,羊肉也多了不少。

我速度著接了過來,的確有點燙手,但是還好,我能忍。

吃了幾筷子之後,肖不修才跟我說:“我們的人明日一早到,一會肖小三,影子,以及六個侍衛跟著我們連夜去隔壁縣找柳石榴,省的夜長夢多.”

“你也覺得柳石榴有問題?”

我繼續吃麵,儘量不看他。

“至少都要見見。

與其讓柳石榴自己來,還不如我們直接去看看.”

肖不修也沒看我。

“現在,到底是誰跟著我們?你要這樣小心?”

我吃麵的速度很快。

“說不好,很多人都在看。

如果說,真的有反賊,那不就更是危險了.”

肖不修見我吃到了嘴邊湯汁,只好拿出了帕子給我,“你能擦擦麼?”

“一會吃完這個,去買衣服吧!”

我擦了一下嘴,然後繼續吃,也低聲說:“吃喝玩樂全做足,然後跳上馬車立刻走.”

“對!”

肖不修把帕子從我手裡拿了回去,塞回了懷裡,“一會去成衣鋪換件衣服,然後從後門走.”

“我有個問題.”

“說.”

“你不是沒來過這裡麼,怎麼會有這麼多線人?”

“南廠組織嚴密,即便是我沒有來過,也一樣會有各種探子和眼線在。

要不然,我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情,你們文書處怎麼會每天有這麼多的摺子?”

“這倒也是,不過這個燴麵實在太難吃了,我可以不吃麼?”

“再吃兩口,晚上趕路,應該沒地方吃飯.”

他板著臉,怎麼都不好看了。

吃完了面,去逛了逛街,隨手買了幾個小玩意,感覺背後盯著的眼睛少了很多。

“可以先回一趟客棧,然後再出來。

然後再回去,然後再出來。

多來幾趟,盯著的人就會懈怠.”

肖不修有經驗。

於是,我裝作忙忙碌碌地樣子,進進出出客棧,肖不修有時陪我進去,有時又只在門口等著。

然後我們又去街上閒逛,最後才到了成衣鋪,進去換了衣服,從後門騎上已經準備好的馬,趁著黃昏快速離開了炐西縣,往隔壁縣的柳石榴家趕過去。

半路與肖小三和六名侍衛匯合,我們九個人,九匹馬,在路上快速行進。

反正我現在騎馬也是可以的,至少沒有那麼生疏了。

前面還有肖不修帶著,所以怎麼都是可以跟上的。

一路無話,狂奔而已。

幸好一路都是官道,趕上月圓前夜,有月光將大道照亮。

我們在天快亮的時候趕到了隔壁縣,在開城門的一瞬間,直接衝了進去。

有南廠的線人在前面帶路,很快就到了柳石榴家。

之前得到的訊息是柳石榴嫁入一個木匠家,應該也算闊綽。

但是絕對沒想到,這個木匠家闊綽到如此地步。

首先說他家的宅院大老遠就能夠看到,非常的氣派。

按道理說,做木匠的手藝人至少也應該有一些精緻的木質傢俱,門窗等等,這裡完全沒有。

就是一副暴發戶的門臉,那種奢華感呼之欲出,甚至比縣衙顯得還要好看幾分。

“這麼有錢?”

我跳下馬的時候,肖不修還是過來接了我一下,生怕我直接摔下來。

影子也出現了,他立刻湊過來牽住了我的馬,然後對肖不修說:“無人進出,應該還未曾得到資訊.”

“今日就不一定了,我們是躲開所有眼線過來的,可能已經被發現了。

當地縣丞呢?來了沒?”

肖不修四周看了看。

“來了,就在附近圍著,沒有得到命令,沒敢出來.”

影子低聲說。

“這房子說是剛建成半年,之前也就是普通的民宅,自從柳石榴嫁過來之後,用豐厚的嫁妝重新翻修了一下,花了不少錢。

目前只有他們夫妻兩和一起工匠僕人住,公婆被趕到另外一處宅院裡去了,說是婆媳關係很差.”

“現在我們要做什麼?上去敲門?”

我問肖不修,他忽然伸手給我理了理頭髮,然後才說道:“直接進去,看她的反應.”

然後招呼肖小三把縣丞叫了過來。

這縣丞特別年輕,看起來有點眼熟,細細一問才知道居然是那個殺妻案中張誠同父異母的弟弟張毅,與柴文進高秉文一同參加科考,他高中了榜眼。

然後因為不想和他哥哥與他父親摻和在一起做官,就選擇了來到一個很小的縣做縣丞。

這個縣名叫潼離縣,不大,人口也不多,經濟條件一般。

張毅的原則是:“只要離開父兄的陰影,怎麼都行.”

所以,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我把他哥抓起來了,他會不會恨我。

結果他還挺高興,跟我說:“要不是張誠出了事,我也沒什麼機會去科考,畢竟父親只是喜歡這個嫡子,對我們幾個兄弟也都不太關心.”

行吧,這人說的也是實話。

我們簡短交談之後,就由他帶著衙役去拍門,我們站在後面看著。

木匠姓雷,柳石榴所嫁之人是木匠的獨子雷天一,聽聽人家的名字,就很霸氣。

結果這房子就更霸氣了,想來人也是很霸氣的。

結果,衙役們拍開了大門之後,僕人去喊了雷天一出來,居然是個瘦弱的年輕人,長得倒也很周正,並沒有那種做木匠的霸氣。

隨後,一個年輕的大著肚子的女子也被攙了出來,兩口子驚慌地看著已經闖進院子的我們,連聲問:“發生了什麼事情?縣丞大人,我們家出了什麼事情?”

張毅做縣丞也大半年了,所以氣勢也出來了,直接讓衙役們先把各個出入口都封住,然後讓雷天一把家裡的所有人都叫出來清點人數。

雷天一很緊張,一直拉著柳石榴的手。

柳石榴果然是貌美之人,即便是身懷六甲,看起來肚子很不小了,也開始有了浮腫之色,但眉眼之間還是很清秀,能夠看得出來結婚之前也是個美人。

她還是挺厲害的,厲聲問道:“縣丞大人,我們雷家犯了什麼錯?非要一大清早就衝進來?我們都是奉公守法的人,沒有作奸犯科,到底有什麼事情?”

張毅看了看,示意該我出場了。

我嘿嘿乾笑了兩聲,硬著頭皮走到了前面。

我一個經常在後面混吃混喝的人,居然被縣丞頂到了前面,也是很尷尬。

“你可知昨日柳秀才行刑?”

我挺直了身板,至少我還是比她高一些的,找到了一些平衡點。

“那個殺千刀的,殺了我的母親,一定要砍頭!”

柳石榴聲音更加尖利,我的耳朵又開始疼了。

“你最近可曾與你父親見過面?”

我繼續問。

她明顯愣了一下,才說:“那個瘋子自從出事之後就消失了,我沒有見過.”

“你就不去找找麼?”

“為什麼要找?這個人從來不管我們母女兩,天天都去賭博,說什麼都不聽。

要不是我母親,那柳家的宅子早就便宜了外人.”

柳石榴果然氣勢很足,臉漲得通紅,還開始流眼淚。

搞得雷天一一個勁地揉她的手,小聲說:“別激動別激動,別動了胎氣,彆著急,別傷心.”

結果,柳石榴暴跳起來,“我能不激動麼?我親眼見到我母親躺倒在血泊之中,我的後脖頸至今還有傷,怎麼就不能說了?我有什麼錯麼?”

看到這女人嘶啞咧嘴,我往後站了站,“你見過這兩件東西麼?”

我從懷裡掏出了柳瘋子一直拿在手中的金戒指和金鐲子,展示給柳石榴看。

柳石榴在雷天一的攙扶下靠近了一些,看到了我手中的戒指,立刻臉色大變,嘴唇都開始哆嗦了。

“這是我母親的東西!是她最喜歡的戒指,這上面的紅寶石我記得特別清楚,曾經掉過一次,後來找人給重新修補好了,我母親覺得這戒指就像她一樣,明豔美麗……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戒指會在你的手上?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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