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

現在韓錟就像一個門神一般守在這裡,別說是來得只不過是一些信使,來的便是軍隊,人數少了話,也不可能從韓錟的手下溜過去。

而這,也是因為知州馬亮太自信了。

在黔州多年,他認為自己已經將黔州經營得鐵桶一般,算得上是自己的老巢,蕭誠一個區區的外來者,想要撼動他的地位,那是蜉蝣撼樹,不自量力。

他從來就沒有想到過他自信的這一切,被人輕輕巧巧的一擊,便就此被打得粉碎。

如果他還在州城裡,坐在衙門裡,那情況便又不一樣。

可是他偏生就離開了衙門,而且還要死不死地在臨去的時候,假模假樣地將州衙的權力交到了蕭誠的手中。

這就如同把刀子遞到了強盜手中,還盛情邀請他來捅上自己兩刀。

當然,如果蕭誠沒有得到田氏與楊氏相助的話,馬亮的這一招,可以算極是兇狠,而初來乍到的蕭誠,必然也會很狼狽。

本來蕭誠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的。

但時也勢也,田楊兩家的加入,讓蕭誠的實力在瞬息之間,便超過了馬亮。

更何況,馬亮的手下現在還失去了首腦,群龍無首,當下便被蕭誠一個接著一個的擊破。

司戶參軍宋嘉是知州馬亮的心腹,新任司理參軍田易將他捉拿歸案之後,只花了一天功夫,便讓這位司戶參軍連馬亮穿什麼顏色的短褲都招供了。

拿著厚厚的供狀,便連蕭誠都有些驚著了。

作為黔州知州,馬氏豪富這些都不用說了,在城外,有良田數百頃,僕傭,佃戶加起來,都超過千人。

可是任誰也想不到,馬亮居然跟摩圍山上的山匪有關連,確切地說,摩圍山上的山匪,就是知州馬亮眷養的打手。

大宋知州,進士出身,何等榮耀的履歷,怎麼就能跟山匪勾連到了一起了呢?看著供狀,蕭誠狐疑地看向魯澤。

“籤判,我真不知道!”

魯澤滿頭大汗,“摩圍山山匪還劫過我魯家的商隊,我家損失慘重,後來直接放棄了那一條商路,這在黔州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咱們這位知州,還真是有點兒意思!”

蕭誠連連搖頭,在汴梁,還真不如在外頭這麼精采紛呈啊!像馬亮這樣的極品知州,蕭誠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到。

想起夔州路轉運使李防還說馬亮是一個老成持重之人,蕭誠禁不住是想大笑幾聲。

李防還真是老糊塗了啊!“這司戶參軍活不成了!”

蕭誠對魯澤道:“這司戶參軍之位,我覺得由楊泉楊公子來擔任,魯參軍覺得如何?”

魯澤能說什麼?別說楊泉是播州楊氏的人,便是這個時候蕭誠隨意從哪裡拎一個人來,他魯澤也不會反對了。

如果說先前還只是被蕭誠所協迫,現在知道了摩圍山山匪竟然是知州馬亮所眷養,他心內的怒火就噌噌的往上漲啊。

多年之前,自家商隊那一次傷亡慘重啊,魯家子侄都死了好幾個。

事後暴怒的他,還說服了馬亮讓人去剿匪,又一次讓人打得落花流水,當時是心驚於摩圍山上土匪的強悍,現在想來,這跟強悍有一文錢的關係嗎?只怕軍隊這邊才出彭水,那邊山匪早就張網以待了。

豈有不輸之理!當真是豈有此理!魯澤氣得是七竅生煙啊!被人騙得如此之慘,讓他心中的羞辱感,也是一陣陣地往上漲。

“籤判,這些山匪必須剿了啊,否則等到那人迴轉,只怕會惱羞成怒,到時候他要是使動這些亡命之徒來謀算我等,那可真是防不勝防啊!”

魯澤道。

“這是自然!”

蕭誠連連點頭:“魯參軍啊,這城中你很熟,馬知州的人你也很熟,該怎麼做也不用我說了,你須得把這些人清理得乾淨一些才好。

至於摩圍山上的人,便交給我來處理吧!”

“王文正現在想來也願意派兵相助於籤判的!”

魯澤點頭道。

以魯澤想來,蕭誠定然是要去找王文正借兵來剿滅這些山匪的。

豈料蕭誠直接搖頭道:“動用軍隊去剿這樣的山匪,作用並不大。

不過是些烏合之眾罷了,我自來處理,魯參軍不用操心,總之,摩圍山上的土匪活不了幾天了。

等你這邊處理完了,我們一起去見見馬知州吧,聽說馬知州那個莊子裡的溫泉著實不錯.”

“的確不錯,下官去過一次!”

魯澤認真地道:“外面白雪飄飄,屋裡卻是暖意濃濃猶如春天,在裡頭泡上一泡,當真是舒坦之極.”

蕭誠哈哈一笑:“既然那裡如此之好,便讓馬知州一直住在那裡我覺得更好。

馬知州年紀大了,這些操勞之事,我們這些年輕人,要多多操勞才佳.”

“正當如此!”

魯澤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

辭別了蕭誠,他自去清洗知州的心腹親信,如果說先前蕭誠弄馬亮,他還有唇亡齒寒的感覺,現在,他卻是恨不得將那傢伙剝皮抽筋才能消除心頭之恨。

多年之前他魯氏一門,一天這內出殯數次的慘狀,似乎又在眼前飄揚。

這仇,終是要報的。

打發了魯澤,蕭誠立即找來了楊泉與田易。

他需要這兩人提供一些幫助了。

如果魏武他們不離開,他倒也不需要這兩家提供武力,但現在身邊只有一個錘子及數名護衛,力量可就大大不足了。

看了司戶參軍宋嘉的供詞,楊泉與田易二人也是瞠目結舌,他二人竟也是想不到知州馬亮居然還有這一手。

“從這一點上來看,這人,還真是一個人物啊!”

楊泉連連搖頭:“也是,能在黔州這樣的地方屹立不倒多年,沒有幾把刷子,還真做不到。

蕭籤判,你說怎麼辦?”

“這樣的山匪,大軍出動犯不著,而且只怕出動軍隊也沒啥用處,所以,我需要二位把身邊的好手拿出來,與我的手下一起去摩圍山,收拾了這幫山匪!”

“馬亮既然與這些人有瓜葛,只怕在摩圍山匪窩子裡,也能找到不少有關他的證據,那到時候,就更能死死地吃住他,既然蕭籤判說還需要這個人在前頭頂幾年,那我就覺得這樣的一個人再合適不過了。

不需要他的時候,可以輕輕鬆鬆地把他拿下來。

而他,還想過幾年好日子的話,也就只能仰仗我們.”

“正是如此!”

蕭誠點頭道。

三天之後,韓錟帶著楊氏田氏兩家數十名好手,在嚮導地帶領之下,悄然進了摩圍山。

隊伍雖然不到百人,但卻盡皆是各家精銳,武器精良,甲冑齊全,又找到了熟悉情況的帶路黨引領他們長驅直入摩圍山匪寨,這一仗,壓根兒就沒有什麼懸念。

摩圍山上的山匪也不過百餘人,被這些精銳堵在老窩裡,韓錟一馬當先衝殺在最前頭,一柄鐵錘揮舞,但凡擋在他面前的,無不是被一錘爆頭,砸得稀亂。

其兇狠勇武,讓隨著他一起來的楊氏田氏兩家的護衛頭子,也都是變了顏色。

不過耗時一個時辰左右,摩圍山上所有山匪,一半被弄死,一半成了俘虜。

當韓錟等人回到城裡的時候,蕭誠與魯澤也差不多完全掌控了州城,留下了楊泉與田易兩人在城中掌控大局,蕭誠與魯澤則是帶著韓錟等人,一路浩浩蕩蕩地向著知州馬亮在山間的莊子行去。

其實在此時,在莊子中將養的馬亮,也覺得事情不大對了。

他大約有十來天沒有得到州城那邊的訊息了。

按理說,即便是魯澤沒有派人來向他彙報情況,其他人也應當與自己溝通訊息才對,但十幾天了卻是一個也無,這就太不正常了。

有些按捺不住的他,派出人去城內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情況,但這人也一去不復返,從州城到他這裡,一來一去,騎上馬也不過就是一天的功夫而已。

一定是出事了!馬亮再也坐不住,收拾了東西,便準備重返彭水。

也就在這個時候,蕭誠、魯澤這些人出現在了莊子之外。

聽到下人的稟報,馬亮頓時便覺得大事不妙。

其實何止是大事不妙,簡直便是傾覆之禍。

蕭誠將一樣樣的東西擺在了他的面前,其中便有司戶參軍以及摩圍山那些山匪們的供狀。

這裡面的任何一樣,都可以讓馬亮身敗名裂,進而身死族滅。

此刻再看笑咪咪的蕭誠,馬亮便覺得對方象足了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舌,心裡的後悔,當真難以用言語來表達。

他只是想不明白,蕭誠孤身一人,到底是如何能在他離開的短短的這一段時間裡,便掀起了將他打得粉碎的驚濤巨浪的。

“得道多足,失道寡助!”

蕭誠笑吟吟地答道。

對於這個答案,馬亮自然是哧之以鼻的。

誰得道,誰失道,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的。

“今天既然你們來到了這裡,自然不是來取老夫性命的.”

看了一眼雙眼噴火的魯澤,馬亮又轉頭看向了蕭誠:“你們意欲何為呢?”

“本官與魯參軍,可都是循規守法的國朝官員,這樣的違法亂紀的事情,怎麼會做呢?”

蕭誠笑道:“馬知州,這些證據,要是呈上去,您可知道,您會是一個什麼下場嗎?”

馬亮臉色微變,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卻又強自鎮靜:“這些栽贓陷害的東西,誰人肯信呢?”

“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你我心中都有數!”

蕭誠道:“馬知州,莫非你認為李轉運使當真糊塗到昏聵了嗎?嗯,也許他真的糊塗了,但這樣的人,一旦發現自己被人騙了,那怒火只怕會更加地旺呢!”

“好了,蕭二郎.”

馬亮道:“說吧,你要我做什麼?”

蕭誠一語中的,李防一向認為馬亮是個老實人,一旦他知道自己被馬亮騙得這麼慘,他發作起來的怒火,絕對不是馬亮能夠承受的。

與蕭誠還有的談,但真到了李防面前,那就沒啥可說的了。

那就是一個老頑固。

“馬知州是個聰明人!我要的呢,也很簡單!”

蕭誠呵呵一笑:“這莊子真不錯,知州不妨就在這裡將養吧,不過知州的大印我要帶走。

早先知州將州事託附於我,卻沒有將大印交給我,這讓我有些言不正名不順啊!”

馬亮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需要我當一個泥雕木偶,好方便你大權獨攬.”

“正是!”

蕭誠坦然道:“不扳倒知州你呢,我掌不了大權,但如果將你徹底弄倒了,以李轉運使的性子,只怕就會派一個強勢的知州過來,那我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那又得與新來的知州爭權奪利了.”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我資歷太淺了,這知州的位子,怎麼也輪不到我來做,否則,那有這樣麻煩.”

馬亮深吸了一口氣:“那我能得到什麼呢?”

“活命,還不夠嗎?”

蕭誠笑道。

“當然不夠!”

馬亮道:“你怎麼保證你能夠履行諾言呢,當你徹底掌握了黔州,不再需要我的時候,我又焉知你不會翻臉相向呢!與其到那個時候被你棄之如敝履,何如現在就與你一拍兩散呢!”

“馬亮,你可知道,你這是抄家滅族之罪,許你活命,已經是蕭籤判大人大量了!”

魯澤在一邊怒道。

馬亮對他卻是不屑一顧,都懶得答話。

“蕭二郎,想要我乖乖地聽話,那就得拿出讓我信服的條件來,要不然,我活不成,你也成不了事是不是?”

看著雖然已經到了絕境,卻輸人不輸陣的知州馬亮,蕭誠也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在黔州稱王稱霸了多年的人物,也難怪魯澤被他賣了還幫他數了這麼多年的錢,的確是個厲害人物。

“我許你一個兒子帶著一半的家財,在接下來的適當的時候,離開黔州!”

蕭誠道:“這個條件,還不錯吧?馬知州,可別貪心不足.”

“家眷?”

“這個就別想了!”

蕭誠冷冷地道:“馬知州的家眷一下子都離開了黔州,誰都知道出了問題。

馬知州,你現在該想如何與我精誠合作了,假如一切順利,說不定到時候便讓你們一齊離開.”

“什麼叫做一切順利呢?”

“過上幾年,我成了知州的時候!”

蕭誠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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