漼三娘子聽了他的話,不禁掩袖笑了起來

周生辰只覺得詫異,漼時宜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笑過之後,漼三娘子也不解釋,先是和周生辰道了別,再連忙拉著漼時宜的手,回去居住的院子。

回到屋裡,她想起剛才的事,還是忍不住大笑不止。

漼時宜被她傳染,也跟著笑了起來,再問道:“母親這是怎麼了?”

好歹忍住笑,漼三娘子一邊抹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說道:“殿下盛情,但他或是不羈習慣了,或者就是不懂這些禮數。你是他的徒弟,住在王府也就罷了。我又不是他的親卷,怎麼好一直住在這裡?”

“這又怎麼了?”漼時宜納悶地問道。

“傻孩子。”漼三娘子止住笑,拍著她的手說道,“這還不明白?我若也是長住,豈不與他成了親家,成了丈母孃了嘛!就是丈母孃,也不好長住在女婿家裡的。”

“嗨,我以為是什麼事,母親想得也是過多。當初爹爹不也是長住在漼家嘛。”漼時宜不在意地說罷,再因為想起父親而悲傷起來。

而漼三娘子,卻為自己的失口而羞赧——女兒和小南辰王明明是師徒,自己怎麼說出什麼“親家”和“丈母孃”的話來!幸好女兒單純,否則該有多難堪!

母女倆都不再說笑,抱在一起發呆。

漼時宜即便再不懂事,也懂得母親失口說出的那些話。或許當時沒反應過來,但她稍後也就明白了。

腦海裡想著小南辰王英姿勃勃的神態,她一時想得出神。

世間煩惱與顧忌的事情又太多,她乾脆想著:若是能和小南辰王站在王府的最高處,像是傳說中的羽化成仙該有多好。兩人攜手一起遠遠地飛走,再不理會所有的煩惱……

“時宜,若是宗主不答應你留下,該怎麼辦呢?”漼三娘子說罷,心裡也是憂傷。

漼時宜回過神來,對此無法作答。

默默地離開母親的懷抱,漼時宜呆呆地看著。

被女兒這樣看著,漼三娘子頓覺有種隔閡與陌生的感覺。

“母親稍坐,我出去散步一會兒。”說罷,漼時宜沉默著走出了屋去。

看著她的背影,漼三娘子感慨暗道:說是孩子,俺是因為她在孃親的眼裡,可不永遠是孩子嘛。可若是這樣平常看去,頭腦聰慧、身材窈窕的漼時宜,也是個大人了。

漼時宜走出屋子,先是站在院子裡默想許久,再緩步走去周生辰的書房。

見她近來,周生辰放下手裡的書卷,笑著說道:“剛才你們母女把我笑得難堪,我又不知何故。”

漼時宜微笑著點點頭,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她的沉默,令他心中著急起來。

“十一,有什麼事儘管說。”他勸慰道。

“我和母親發笑,不過是自家事罷了。回去之後,我又聽母親問起,說是宗主若不答應,我該怎麼辦的話,我不能回答,前來請問師傅。”說罷,她認真地拜禮。

略做沉思,周生辰看著她說道:“我們活在這個世上,當然要遵從一些律法、家訓。可若是這些不合理,我們豈能漠視錯誤的存在?”

“可是,”漼時宜哭著說道,“我覺得自己的命運,只能被這些所束縛,從來沒有真正做主過。”

拍拍她的手,周生辰安慰著說道:“十一,有的。你很勇敢,或許連你自己也不覺得,可卻震驚了我。譬如,你為了等到王軍勝利歸來,敢於爬到那麼高的屋頂上去。”

漼時宜聽他這樣說,不禁帶著淚花笑了:“我是在望我王。”

她脫口而出,臉上頓時通紅。

不接她的話,免得她再難為情,周生辰接著說道:“掌握自己的命運,先從這裡開始。”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漼時宜下意識地按照他的動作,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

“嗯。認真地聽取你心靈的話,”周生辰點頭說道,“不要被其它左右。”

漼時宜點點頭,又想起過去受的委屈,不禁再次抹淚。

周生辰擔心她悲傷過度,不禁攬住她的肩頭,輕輕地拍著安慰。

兩人都是無話,漼三娘子走來尋找女兒,卻是看個正著。

不敢進去,她連忙退出屋子,匆匆地走了回去。

許久,漼時宜平穩了情緒,仰頭看著他。

“走,我們再去屋頂!”周生辰笑著提議道。

“好。”漼時宜立刻笑眯眯地答應道。

兩人攜手出來書房,周生辰喊來侍從,把梯子搬到屋邊,靠在屋瓦邊。

他伸出手,她笑著靠近過來。一把攬住她的纖腰,周生辰抬腿上梯。

眼看到了屋頂處,周生辰右臂一舉,漼時宜順勢上了屋頂。回過身來,她再伸出手臂笑道:“我拉師傅一把。”

周生辰笑著略微借力,隨即跟她站在了一起。

兩人沿著屋瓦,走到了屋嵴處,再並肩回望西州城內外。

月明星朗,惠風和暢。

兩人模擬著手可摘星辰,再並肩坐在屋嵴上。相互比著背誦詩篇,他們說笑得極為歡暢。

院子裡,漼三娘子默默地站在暗處,仰頭看著這兩人。

若說這兩人是師徒,周生辰似乎對漼時宜的關照關愛多了些;若說這兩人是情侶,可週生辰又早立下了重誓。

思量許久,漼三娘子只得安慰自己:必是周生辰念她年紀小,所以關愛;必是漼時宜念及師傅對她實在好,所以和他親近。若不是如此,又還能是什麼?!

也不再多想,漼三娘子趕緊向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卻見成喜匆匆近前報道:“稟三娘子,清河郡來信了。”

心裡念著佛號,內心忐忑不安的漼三娘子接過書信,連忙走回屋內。

成喜跟著進去,見她閱讀了來信之後只是發呆。想了想,成喜連忙出屋,前去王府正院去找漼時宜。

聽到成喜的喊聲,漼時宜低頭看去。

“宗主來了信,三娘子正在看呢。”成喜大聲喊道。

漼時宜頓時再覺心慌,轉頭看著周生辰:“師傅,我,”

“先就信我。再者,不是說了,要聽從這裡嗎?”周生辰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嗯嗯。”漼時宜使勁點點頭,鼓足勇氣站了起來。

再把她從屋頂抱著下了梯子放在地上,周生辰目送她快步走回母親那裡。

小心地坐在母親的身邊,漼時宜低聲問道:“母親,舅舅來信怎麼說?”

漼三娘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道:“你猜呢?”

“肯定是留在這裡了。”漼時宜先做了肯定的答覆,再分析著說道,“舅舅曾是太傅,自然會對國事看重。又因為他是太傅,自然懂得尊師重道、不能半途而廢。再因為他是太傅,知禮而不能違背誓約。”

她一口氣地說罷,漼三娘子也是笑了:“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是,”

漼時宜見母親說話有轉折,臉色立刻變得蒼白。

看看女兒的臉色,漼三娘子認真地問道:“舅舅若是不同意呢?”

眼淚立刻在眼眶裡打轉,漼時宜哽咽著說道:“母親非要拿我逗笑嗎?明明舅舅是同意了的。”

聽著她的話,漼三娘子也是吃驚:“你為什麼如此肯定?”

“因為是這裡想的。”漼時宜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她的意思,是一定會聽從內心的念頭,無論如何也不會回去,只是不好直接說明罷了。

漼三娘子卻認為是她猜得了結果,不禁笑道:“你舅舅的確如你所想,雖然擔心、捨不得你們三個孩子,但還是同意了小南辰王的意見。”

“真的嗎?”漼時宜的淚水還沒擦乾,驚訝地問道。

“是啊。你剛才不是都猜出來了嗎?”漼三娘子也是詫異。

立刻現出笑容,漼時宜抱著她說道:“母親,謝謝你。”

母女倆說笑了一會兒,漼時宜再因為捨不得母親單獨離去,又哭泣起來。

拍著她的後背,漼三娘子自顧說道:“為娘還要趕回清河郡,幫著宗主處理族中事務。你舅舅既是年齡大了,身體又的確不好。”

漼時宜再又為難,漼三娘子卻已經想得透徹:漼時宜、漼風、漼壽等人,都不必回去清河郡了。回去了只是躲避。而他們留在小南辰王這裡,出了意外之外,誰敢來找他們的麻煩呢?

小南辰王偏愛偏袒這三人,連漼氏親族的請命都不答允。試問,誰還能把這三人從他的身邊奪走呢?!

心意已決,漼三娘子只是帶著暗笑而暗恨:沒有與小南辰王儘早結為親家。否則,別說自己,就連帶漼廣,都可以來到西州的王府裡避難或者躲清閒呢。

不再多做停留,她收拾好了行李,帶著一眾侍從、婢女,準備離開王府。

前去向小南辰王道別,她一再感謝他對漼氏族人的照顧。

“本王現在是十一的師傅,兩位漼將軍又在帳下做事,本王如何不照顧?就連三娘子,本王也要多予關照。”說罷,他隨即命令軍師謝崇,安排大將謝雲率領三千兵馬,親自護送漼三娘子回清河郡。

“真的不必如此。殿下好意心領,可這麼多兵馬跟隨,沿路關隘未必容易透過。”漼三娘子施禮說道。

周生辰不在意地擺擺手說道:“十一的母親,本王客氣相送,又有何不可?三千兵馬並不算多,到了清河郡之後,就讓他們從岱州方向巡視回來即可。”

漼三娘子只覺得盛情難卻,軍師謝崇立刻答應著前去簽發通關文牒,再傳令謝雲帶兵護送。

安排妥當之後,周生辰帶著漼時宜,一直送到城外數十里,才戀戀不捨地與漼三娘子道別。

漼三娘子帶著萬分感激之情,拜禮後揮手離去。

漼時宜淚眼看著載著母親的車輛遠走不見,不禁趴在周生辰的肩頭哭泣不已。

安慰著她,周生辰和她同乘一輛馬車回去城內。

轉過年來,漼時宜暗算了母親行程,猜她還未回到清河郡,而因為思念母親神情怏怏。

周生辰勸慰道:“短暫相別,未來會更久地伴在一起。”

漼時宜仰頭看著他,不禁使勁攥住了他的衣袖,擔心他也要離去。

“我見你情緒不定,必是擔心三娘子的沿路安危。不如我們一起去廟裡祝禱,也算是盡了一份心意。”周生辰提議著說罷,漼時宜立刻點頭同意。

也不必很多人,周生辰與漼時宜,再有鳳俏幾人陪伴,前去城外的寺廟上香。

廟裡來了不少從外面州郡到來的流民,暫時被安置在了這裡。

周生辰命隨從留在寺外,只帶著漼時宜、鳳俏進了山門。

漼時宜眼見寺內也有流民,不禁既為這些人可憐,又覺得自己雖然也是離開親人,但有我王陪伴,總是安心。

在知客僧的陪伴下,眾人進去大雄寶殿。他們見到有一位俗客,正禪坐在佛像前,由廟裡的首座僧剃度。

周生辰自然知道這人,但與他對視後,兩人都暫未說破。

“我們去到別的殿上香。”周生辰說罷,擁著漼時宜走出大殿。

旁邊的鳳俏,已經從師父和那個受戒的人的神態中,察覺出了異常。

也是暫未說話,她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

待那人剃度已畢,鳳俏冷著臉近前低喝一聲:“你是從哪裡來的,可有通關文書?”

那人漠然合掌,口稱:“貧僧隨流民而來,只想安居寺內。”

“這就說是,你或許是細作了?!”鳳俏嘴裡說著,立刻趨近。

那人略微一躲,鳳俏擔心他做出危險的舉動,立刻奪過首座僧手中的剃刀,對那人喝道:“跟隨本將回去大營!若無事便親自送你回來寺內!倘若你真的是細作,就只好留在營內了!”

“說來倒也是好巧的偶遇。”那人倒也不驚慌,只是澹澹地笑了笑,說罷合掌邁步出來大殿。

鳳俏正要押解他回去,卻於不覺中,有四名矯健的男子,來到了近前。

這四人一起對那人施禮道:“請隨我們回去。”

那人只是不語,鳳俏更覺有異,連忙把剃刀橫在那人的脖頸上。

“鳳將軍不必擔心。”周生辰說罷,邁著鎮定的步子走近前。

那人的神情略有著急,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提示周生辰“小心”的話。

四名男子見又來了人,也都是心裡急切,上前就去搶那人。

“看好這位僧人即可。”周生辰對鳳俏說罷,立即迎戰四人。

漼時宜看得緊張萬分,不由得驚呼道:“殿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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