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聽了“殿下”的名字,正覺得奇怪,卻被周生辰在打鬥中佔盡了上風。

咬咬牙,四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立刻從腰間抽出軟劍,一齊刺向周生辰。

閃轉騰挪之中,周生辰再抽空還以拳腳。四人不能抵擋,先後倒在了地上。

“親眼見到殿下的拳腳功夫,貧僧真是大開眼界。”那個才剃度的人,並不理會鳳俏架在脖子上的剃刀,合掌稱讚著說道。

寺外的王軍侍衛衝了進來,要把地上的四人捆綁起來。

“不用了,放他們走。”周生辰擺擺手說道。

那四人先後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那個新剃度的人,再一起對周生辰施禮說道:“感謝殿下活命之恩!”說罷,他們一起離開了寺廟。

見到鳳俏還是用剃刀比在那僧人的脖子上,周生辰再笑著擺擺手說道:“鳳將軍,把剃刀還給首座僧,我們回去吧。”

“不把這人捆起來嗎?”鳳俏說罷,再恨恨地瞪了這人一眼。

“他若真的動起手來,你恐怕未必是他的對手呢。”周生辰說罷,拉著漼時宜就走。

那人倒也順從,隨即跟了上來。

鳳俏等人看得奇怪,也只好暫且忍下,簇擁著周生辰等人回去城內。

到了王府內,周生辰把那人請到正堂落座,笑著說道:“兄長遠道而來,必有要事了。”

那人立刻起身,合掌說道:“殿下盛情,貧僧不敢當。”

鳳俏和漼時宜都看得更為詫異,眨著眼睛看著兩人發呆。

“這位就是威名赫赫的南蕭二皇子。”周生辰笑著介紹道。

漼時宜並不知道,鳳俏已經驚訝萬分。她指著這個僧人說道:“他,他就是蕭文?”

周生辰並不說話,僧人開口說道:“在下的確沒有法號,但名字卻已不是蕭文,而是蕭宴。”

接著他就帶著憤怒以及無奈,訴說了自己得知不是當今皇帝蕭煦的親子。相反,是蕭煦為了奪得南蕭皇位,害死了蕭文的父皇,霸佔了他的母后。

作為遺腹子來到世間,蕭文在懵懂中過了二十來年,直到前幾年與小南辰王大戰的時候,才最終明確了自己的身份。

再又實在不能忍受這份屈辱,他苦心孤詣地籌劃之後,成功地逃出了南蕭。

但因為不斷有南蕭皇帝蕭煦派來的高手抓捕,他輾轉來到了西州,恰巧與周生辰等人遇到。

聽了他離奇的故事,鳳俏和漼時宜都覺得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眼見為實。

“所以,本王剛才說鳳將軍未必是蕭宴兄的對手。”周生辰笑著說道,“他在陣中單手製服驚馬,萬眾親眼得見了他的神力。”

鳳俏頗為好勝,聽了這話不禁撇嘴說道:“兩軍交手,誰說一定是力氣大就能夠贏的?!”

蕭宴也不搭言,只是笑了笑。

鳳俏更覺不滿,乾脆地發出邀戰:“我這就領教一下!”

蕭宴還要拒絕,周生辰笑道:“就當是比劃幾下。”

幾人隨即走去演練場,鳳俏與蕭宴在演武臺上面對而站,準備做拳腳之搏鬥。先拱了拱手,鳳俏隨即發動了進攻。

拳來腿往之中,鳳俏的確從力道和技法上,都要相較蕭宴甚遠。

“好了,不必再繼續了。”周生辰笑著勸道。

鳳俏雖然好強,但既要聽命,又也知道自己確實為弱,只得停住了身法。

蕭宴禮貌地合掌致禮,鳳俏帶著遺憾和怨氣,拱手還禮。

“我們曾經對陣,卻不曾真的交手。”周生辰邁步走上演武臺。

蕭宴也抱著好奇,的確想要與小南辰王真的交手一次。

“在下早就仰慕殿下,今天能夠領教,實在也是有幸。”他合掌笑道。

周生辰也是微笑,隨後兩人就開始伸臂抬腿著比試起來。

鳳俏和漼時宜站在臺下旁觀,看得那兩人像是獅虎搏戰,只覺驚心動魄。

周生辰此時當然力大無窮、功力沉勐,又還技法矯捷。但為了試出蕭宴的真實功夫,他並不使出全力。

蕭宴沒有交手多久,已經感到他的身法靈敏、拳腳剛勐。自己只得使出全力應對,蕭宴不敢稍有鬆懈。

眼見周生辰左臂一擺,右手隨即握拳向下砸來,蕭文趕緊合起雙臂抵擋。

饒是周生辰仍然沒有使出全力,蕭宴已經覺得兩臂發麻,被這股力道擊得連連後退幾步。

周生辰正要再戰,蕭宴立刻收住身形,合掌說道:“在下領教了。小南辰王之所以縱橫天下,果然就是文武皆是神奇難料!”

周生辰笑著抱拳還禮,再拉起他的手說道:“與阿兄好久不見,我們一起飲酒去!”

連忙後退一步,蕭宴答道:“在下真的已經習慣苦修,不願意再接受酒肉宴飲。”

嘆口氣,周生辰只得作罷:“那就隨阿兄的心意。”

蕭宴隨後走向鳳俏說道:“請把在下安排在馬廄的旁邊即可。”

鳳俏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是擁有無限疆域的南蕭皇帝之子說的話——哪怕這個皇子並非蕭煦親子。

蕭宴卻是坦然,對周生辰施禮後,邁步走去。鳳俏只得合上因為吃驚而沒有閉上的嘴巴,快步跟了過去。

看著這兩人走遠,漼時宜還是搖頭說道:“好奇怪的人。”

“他身負大仇,這是取當初越王勾踐之臥薪嚐膽的意思。”周生辰慨嘆著說罷,和她走回書房。

坐在書房內,漼時宜一邊給他端茶,一邊詢問他和蕭宴結識的經過。

正說著,軍師謝崇進來稟報公務,也就參與了這個回顧。

想起往事,周生辰自然帶著一份感慨、一份豪情。

也不要他說,軍師謝崇就緩緩地說了兩軍隔江對峙,再到使者往來鬥智,進而到蕭宴率兵偷襲,最後雙方罷兵。最終在江邊建立定疆樓,約定十年互不侵犯。

聽完他的講述,一直身在王府的漼時宜,不禁為此神往:“聽起來好雄壯!師傅,您下次出兵,一定要帶上我。”

“不可。”周生辰立刻拒絕道。

“為什麼嘛?!”漼時宜蹙眉噘嘴,不悅地說道。

“軍中危險。況且,若是漼氏族人知道我帶你去了軍伍,必會因為擔心你的安危而不悅。再者,他們也不希望你習武的。”說罷,他先笑了。

漼時宜再要爭辯,軍師謝崇卻先開口說道:“漼姑娘年已十六,應該懂得利害。”

漼時宜皺眉看著謝崇,聽他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漼姑娘可以自己做主了。”

周生辰不禁大笑道:“軍師是要本王受漼氏責備嗎?”

漼時宜拍掌說道:“軍師都這樣說了!”

謝崇施禮說道:“老臣覺得,只要漼姑娘遠在後軍,倒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泱泱數十萬大軍,若是不能護住漼姑娘的安全,老臣覺得這些兵將真是不堪使用了。”

點點頭,周生辰沒有再說什麼。

漼時宜笑眯眯地看著他,想要說什麼,也又住了口。

謝崇見這兩人有話要單說,笑著施禮後,起身離去。

看他的背影走遠,漼時宜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再說道:“師傅說了,要我聽從這裡的聲音。”

兩人說笑之後,周生辰再指導她閱讀詩歌辭賦,不久就說要她休息。

漼時宜拜禮後起身,周生辰也站起來說道:“我也想走走,就送你回去。”

漼時宜正覺兩人還沒聊得盡興,立刻笑著回道:“多謝師傅。”

走出書房,他們並肩說笑前行,成喜低頭跟在後面。

周生辰其實並不討厭成喜,相反還覺得她很重要呢。這名婢女被他馴服,反而成了他與漼時宜可以坦然來往的見證人;若是沒有這個看起來婆婆媽媽、嘮嘮叨叨不斷的婢女,周生辰倒覺得不利於和漼時宜交往呢。

說笑著,漼時宜忽然想起來說道:“師傅,是不是有一首詞曲,專門來描寫傳唱你的不羈?”

說罷,她先是覺得難為情,認為不應該當著他的面提及此事。

周生辰仍是澹然地笑笑,點頭說道:“我年輕的時候,的確更會令人既是羨慕又是忌恨。”

漼時宜先是寬慰他,再就笑了起來:“師傅現在也才二十五歲而已,怎麼就說年輕年老的話了。”

周生辰看著她的笑靨,心裡暗道:時宜啊,快些長大吧。

見他看過來的眼神有些發痴,漼時宜不禁羞紅了臉,轉頭看去前面。

送她進了那所豪闊的院落,周生辰再陪她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隨後起身吩咐道:“成喜,你盡心服侍漼姑娘。”

成喜拜禮答是,漼時宜見時間已晚,也不好再多與我王聊天。

送到屋門口,她站住了腳步,目送他的身影遠去。

周生辰離開這裡,並未回去臥室休息,而是去了馬廄。

此時的蕭宴盤腿打坐,旁邊的鳳俏正在不悅地說著:“你這人好奇怪,明明殿下並未虐待你,你卻非要住到這裡來!害得我也要陪著。”

蕭宴先是笑了笑,再又想起往事,頗為感慨:“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為了能夠從南蕭逃出來,特意吃住簡易粗糙,依次磨鍊自己的意志。到如今,我卻對此都習慣,更還很樂於這樣的生活。”

對他的堅韌意志立刻佩服,鳳俏再纏著他說些帶兵打仗的事。說到這個,蕭宴自然又是意氣風發。

聽他說了很久,鳳俏終於回過味來,笑著說道:“你還真是個假和尚!提到唸經未必怎麼樣,但說到打仗,你的眉眼間都是殺氣!”

蕭宴並不覺得可笑或者羞愧,而是長呼口氣。望向夜空,他喃喃地說道:“我必要報了大仇,才肯還俗。至於和尚的外貌裝扮,不過是再對自己做個提示罷了。”

鳳俏雖然一直頗為自負,但對眼前的這個外貌英武、身上的確帶著一股殺氣的原南蕭皇子、現在的假和尚,心裡也是充滿敬意。

聽他說完,她下意識地拱手說道:“在下真的很佩服。”

蕭宴原本覺得這位女將軍英姿颯爽,就是脾氣壞了些——不過,帶兵打仗的人,別說壞脾氣,甚至都稱為殺人魔王也不為過的。

現在,他見她如此客氣,也連忙施禮說道:“在下對鳳將軍更是敬佩。”

鳳俏撇嘴說道:“你這話就說得虛偽了。我們又不曾見面,你怎麼就對我敬佩了?”

蕭宴解釋著說道:“小南辰王有十名弟子,各個赤膽忠心、武藝高超,分任不同的將領職務。鳳將軍的大名,又何必親自見面才能確認呢?”

聽他說到這裡,鳳俏先是自豪,再也為自己自幼孤獨的身世感懷。於是,她也對他詳細地說了,自己是如何從一名孤兒被周生辰救獲,再逐步成長為女中豪傑的。

蕭宴聽得既有驚奇更有慨贊,再對她施禮道:“鳳將軍果然英武。”

鳳俏再還禮不迭:“哪裡哪裡,是二皇子,哦不,是蕭將軍客氣了。”

“我正滿處找你們不見,你們卻躲在這裡對著拜個沒完。”

說著話,周生辰背手緩步走來。

這兩人連忙站起身來,一起施禮,心裡卻又各自覺得羞赧:我們這是互相客套,怎麼殿下說出來,我們就像是在拜堂成親的樣子了?

周生辰也不避諱什麼,就坐在兩人旁邊,再讓他們也坐下來。

“蕭兄再說說後來的事。”他建議著說道。

蕭宴只得從命,再把自己如何低調苦修,再找機會逃出南蕭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嗯,可謂艱辛不易。”周生辰慨嘆著說完,再看向他問道,“如此不易而來,蕭兄必有大志了,請不必在意,本王定可幫得到你。”

蕭宴原本暗含此意,見他又是主動提及,心裡不由得一陣喜悅。正要開口,他又見鳳俏在一邊,自覺不好多說什麼。

鳳俏看著也是識趣,只說去附近守衛,隨即起身離開。

四周安靜,蕭宴低聲說道:“當初我本心存平滅天下的大志,卻沒料到只是一場笑話。父皇被那奸賊所害,我更只能四處逃亡。”

聽著他的慨嘆,周生辰沉默片刻,低聲回道:“你仍然是南蕭皇子的身份,皇帝蕭煦也對你不錯。即便有了那樣的仇恨,你可以避世隱居在南蕭,他也不會加害你。你又何必非要報仇呢?”

他雖然說得誠懇,但蕭宴像是體內有烈焰焚燒一般,情緒難耐。

聲音仍是壓得很低,蕭宴的語氣裡卻滿是憤怒:“他是我殺父辱母的仇人啊。”

說到這裡,蕭宴就已經說不下去。他面對南方拜倒在地,嗚咽痛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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