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長安的小南辰王府裡,桓愈自然知道周生辰的藏書豐沛。而他更加知道,出自漼氏大族的漼時宜,雖然年齡不大卻也同樣會是博覽群書。

聽到桓愈發問,漼時宜回禮後,大致說了自己瞭解的一些藏書。

果然,在桓愈與漼時宜的交談中,聽她說了一些古籍的書名,不禁欣喜得連連稱讚:“漼氏果然是大家,竟有如此多的藏書!漼姑娘又還有過目不忘的才能,更令在下欽佩。”

漼時宜連忙答禮,再澹然地說道:“我在西州王府這幾年,家母與舅舅,都分別送來了一些書。這些書卷,我願意抄寫、贈送龍亢書院。”

桓愈略微驚愕之後,立即從坐席中彈跳起來,對漼時宜施禮不斷、感激不已。漼時宜只好起身回禮,只說送書算是自己在江南遊而對桓愈做東的答禮。

桓愈仍是開心不已,周生辰卻澹然地說道:“以本王之見,先生也不必如此客套。因為我們現在因為長江隔斷而各處一方,但將來一定會合力共事。”

桓愈聽得心中立刻感傷,再次深深地拜禮。以他之前的遭遇,可謂是痛苦至極。先是遭受北陳朝廷亂局的迫害,他在逃亡的路上,把許多藏書先後丟失即已是莫大悲哀、悲涼。更何況,在逃亡的路上,他的愛妻更因此喪命。

他們夫婦情意篤深,桓愈可謂是痛失我愛、哀莫大焉。被周生辰護送到南蕭之後,桓愈哀思於妻子的不幸離去,也不再考慮續絃的事。

飽讀經書的他,怎能不知道眼下的北陳、南蕭隔江對峙,是世間的割裂之傷。在北陳遭到迫害而逃亡,造成藏書多失、妻子歿身,更是桓愈對北陳,乃至對這個亂世的最深切的體會,進而生出無限憤慨。

又有滿腹經綸,他即便是每日裡外表輕鬆,但內心卻無一日,不在企盼著人間出現康慨大義的大英雄,真正地拯救萬民於水火。

在他的眼裡,周生辰的確值得尊敬、欽佩。可桓愈卻也知道,帶著倜儻灑脫外表的他,是個死忠北陳的、卻又是自我除名的皇族。

想到種種,此時的桓愈聽著周生辰的話,先是感到一份無奈,再又隱隱地生出詫異。

猶豫了一會兒,桓愈拱手詢問道:“若是在下的耳朵沒有聽錯的話,殿下剛才的意思,是說天下終將大定,而且是很快的事?”

周生辰對他點頭笑了笑,再從這處亭榭的紗帳縫隙中,看向外面的虛空。緩緩地,他再開口說道:“若是時機巧合,自然會有先生期盼的事情發生。”

桓愈聽了,立刻身子一震。並不能當著漼時宜的面說得過於明顯,但他還是面對周生辰,拜禮後說道:“天下掃平沉霾、百姓安居樂業,若無小南辰王,在下不知道誰能做到如此,誰能坦然自若地與武如定北王、文如漼太傅與在下這樣的人,相處得都是極為融洽。”

周生辰略微還禮,澹然地笑了笑,卻也不再謙辭。

聽著他們的對話,漼時宜即便是仍有懵懂,卻也能夠體諒桓愈的苦衷,進而也對此時亂局極為憤慨,對天下大定頗為期待。

但她既是不好插言,更不能對這樣的大事評論,只是默默地點頭表示贊同。

桓愈看了看她,再對周生辰笑著說道:“殿下畢竟年輕,終身大事絕不能耽誤。若您覺得在北陳沒有佳偶,在下也能轉託這裡的好友,代為殿下尋覓。總是不能讓我王孤零於世間才是,在下絕不忍見到風華才貌如我王者,如此孤單。”

周生辰還沒答話,就覺得自己置於身側的手臂,被一隻溫潤的手緊緊地抓住了。轉頭看去,他就見到漼時宜先是用驚慌、擔心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就再見她蹙眉看向桓愈。

簡單的心理小測試之後,桓愈立刻從漼時宜焦急的神情中看了出來:這個名門大族的女孩子,確實地愛上了小南辰王,並且心意堅貞。

“請漼姑娘莫怪。”桓愈見她都快被氣哭了,連忙施禮謝罪道,“在下信口直說,只為成全殿下的美事。又見漼姑娘為此急切,在下雖然愚鈍,卻怎麼能不知道姑娘心屬殿下?”

漼時宜原本確乎生氣他的話,但見他既是道歉誠懇,再又說得坦誠,自己先就不再生氣,而是自責沉不住氣。再回過神來,她只有羞得面紅過頸: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個可惡的桓愈,輕描澹寫的幾句話,就把我對周生辰的心意試探出來了。

雖然害羞,可她絕不想再自我遮掩,以免桓愈真的要給周生辰做“媒婆”。

鼓足勇氣的她紅著臉,略微低頭還禮著說道:“先生是為我王考慮,小女子卻更懂得務必要貼身侍奉我王才對。”這句話說完,她簡直覺得羞赧的汗水溼透了前胸的裙衫。

桓愈卻也不再繼續說笑,再鄭重地施了禮,隨後就看向周生辰。

兩人的目光都很堅定,這是因為桓愈知道:周生辰與漼時宜確定歡好,就表明了周生辰要為兩人的美好一生、為了天下萬民而堅心決戰了。因為周生辰之前是有誓言的。

而周生辰從桓愈的眼中,也明確懂得了這個看似文弱的文士,已經堅心要為自己助力。

都是心知肚明,兩人卻也不用說明。桓愈正要轉化話題的時候,忽然見到小書童急匆匆地趕來相報:“先生,外面,外面來,外面,”

小書童說得急切,必然是有了意外“來客”造訪。桓愈看了看周生辰,見他神色仍是安然,心裡更為欽佩。隨後,他再對小書童笑著安慰說道:“慢慢說,不必著急。”

暗暗地調勻了呼吸,小書童再重新躬身施禮說道:“書院門外,來了幾個人,像是富貴人家的。其中一人自稱姓蕭,只說是左近田莊的主人,要來拜會先生。”

難怪小書童過於緊張,是因為桓愈近來對他們有交代:書院來了貴客,不可對外洩露。這種事,近乎說明了周生辰、漼時宜身份不可明說。

他的話說罷,桓愈笑了笑,轉頭看過來。周生辰澹然地笑道:“看來,桓先生,或者是本王,就要遇到貴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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