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無須擔心,依下官看來,司徒大人應不會在此事上亂動無名的.”

陳子明自是能理解得了李恪的憂心與焦慮,但卻顯然並不以為意,只淡然一笑,便已給出了個篤定的判斷來。

“哦,此話怎講?”

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李恪不由地便是一愣,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搞不懂陳子明作出此等判斷的依據之所在,沒旁的,這幾年來,李泰與長孫無忌可是沒少鼓動太宗親征,就在前不久,還藉著對高句麗戰事將近的由頭,上本請求特赦薛萬徹,怎麼看都是堅定無比的主戰派,如今太宗既是起意要親征,長孫無忌不趁機造亂才是怪事了的,至少在李恪看來是如此。

“此一時彼一時也,若是此番陛下不提帶下官一道出徵的話,或許司徒大人的想法會有所不同罷.”

隨著李恪登基的日子日漸臨近,陳子明在議事之際,也就不再似往日那般有甚說甚,大多都是採用引導式的陳述方式,留足讓李恪自行發揮的餘地,此際自然也不例外。

“唔……,如此說來,父皇的龍體……”李恪乃是聰慧之輩,儘管陳子明所言甚是隱晦,可其琢磨了片刻,也就已明瞭了箇中之蹊蹺,只是對太宗的龍體之狀況明顯有些拿捏不定,這便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金石之丹起於春秋,盛行於東晉,延續至今,算來也有千年之歷史了,然,殿下可曾見過長生之人麼?怕是不曾罷,似此金石之丹,最大效用不過是激發人體之潛能耳,看似有用,其實不過是透支身體而已.”

太宗用丹藥的事兒雖是宮中隱秘,可對於有心人來說,卻根本談不上機密,長孫無忌都能知道的訊息,陳子明自不會不清楚,幾句話便已說明了一個事實,那便是太宗命不久矣!“嗯……,若是長孫老兒不亂伸手,此番朝議倒也不虞有變,且就先如此好了.”

李恪本人對於金丹之說本也不甚相信,此際聽得陳子明這般說法,也自不疑有它,略一沉吟之下,也就沒再多言羅唣,語調淡然地扯了幾句,便算是就此結束了此番之議事……“眾愛卿,朕今日叫爾等前來,只為一事,朕打算月底前往幽州,以備明春徵高句麗之戰,卿等且議看,何人隨朕出征,何人留守國中?”

服食金丹者,性情通常情況下,會遠比往常來得焦躁,很顯然,太宗也自不例外,這不,他根本就不曾等到朝時,急吼吼地便將從三品以上的大員們全都召到了兩儀殿中,見禮一畢,也自無甚寒暄之言,緊著便道出了主題。

“陛下明鑑,老臣以為高句麗猖獗無禮,屢犯我大唐天威,確是該滅,然,今我大唐連逝三宰輔,為防萬一,陛下切不可輕離京師,且,高句麗屢敗之餘,氣勢早衰,但消派一上將前去,便足可馬到成功,實無須陛下親力親為焉.”

這一見太宗一上來便是這等蠻不講理的態度,李恪明顯是有些沉不住氣了,只是礙於身份,他卻是不好率先站出來唱反調,也就只能是緊著朝中書令殷元使了個眼色,旋即便見殷元大步從旁閃出,高聲進諫了一番。

“遠塵(殷元的字)是對朕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啊,嗯?”

太宗顯然對殷元所提的這麼個理由甚是不以為然,不過麼,倒是不曾出言呵斥,僅僅只是語帶一絲不悅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所言皆是實情,無關信心之事.”

太宗的問題可謂是刁鑽得很,一個應對不當,那就絕對是灰頭土臉之下場,但這,卻難不倒宦海沉浮多年的殷元,但見其不慌不忙地朝著太宗便是深深一躬,慢條斯理地便來了招避實就虛。

“滑頭!前幾日喬良那廝就拿這等理由跟朕說事,朕就只回了他一句,朕對自己有信心,對卿等也有信心,有卿等在,這大唐的江山亂不了!”

太宗明顯就是有備而來的,對於群臣們可能的反對意見早有應對之策,這不,笑罵中,一股英主的豪邁之氣陡然大起了。

“陛下聖明.”

太宗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這當口上,殷元除了稱頌之外,還真就沒啥旁的言語可說了的。

“陛下,兵聖有云曰:兵者,國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今,我大唐新取遼東二十州,官吏雖委,民心卻兀自未定,造亂之事不時可聞,攘外者,必先安內,是故,微臣以為徵高句麗之戰應延後一年方妥.”

見得殷元只一個回合便被太宗給整得沒了脾氣,陳子明可就無法再保持沉默了,這便緊著從旁站了出來,高聲地進諫了一番。

“嗯?懋功.”

見得冒出了頭來的人是陳子明,太宗的臉色立馬便是一沉,顯見心中已是頗為的不爽,但卻並未對陳子明所言加以置評,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後,緊著便點了李勣的名。

“微臣在!”

聽得太宗點了名,李勣頭皮當即便是一緊,沒旁的,概因他很清楚太宗這是要他出面來跟陳子明打擂臺來著,而這,顯然超出了他李勣的能力範圍之外,更別說李勣心下里其實早已轉投到了李恪的一邊,自是不願真跟陳子明當庭唱對手戲來著,問題是李勣又不願讓太宗忌恨自己,如此一來,該如何應對,就成了擺在李勣面前的一道越不過去的坎。

“子明質疑二十新州之綏靖,卿對此可都有甚要說的麼,嗯?”

如此多年的君臣相處下來,太宗對陳子明的辯才可是心知肚明得很,自是不願親自跟陳子明辯上一番,一派隨意狀地便將難題丟給了李勣。

“陛下明鑑,微臣剛從遼東歸來,對二十新州之綏靖不力確負有不可推卸之責,微臣惶恐.”

這一聽太宗果然是要自己去跟陳子明對搏當庭,李勣的額頭上立馬便見了汗——一邊是當今皇帝,另一邊陳子明的背後站著的是未來的帝王,都不是他李勣能得罪得起的,問題是到了眼下這般地步,根本由不得他規避,只能選擇一方投效,毫無疑問,李勣能也只能選擇李恪,此無他,太宗雖是現任帝王,可畢竟已是日落西山了,而李恪的日子明顯還長著,讓太宗不滿,頂多得一訓斥,可真要是讓李恪不滿了,那就不是訓斥一番能過得了關去了的。

“哼!輔機.”

太宗原本對李勣可是寄以厚望的,卻萬萬沒想到李勣居然就這麼連抵抗都不曾地便舉了白旗,心中當真怒極,偏偏此際又不好當庭發作出來,也就只能是怒氣勃發地冷哼了一聲,轉而又點了長孫無忌的名。

“老臣在.”

聽得太宗點到了長孫無忌的名,滿殿重臣們的目光立馬便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其之身上,所形成的壓力無疑不小,然則長孫無忌卻是渾然不受半點的影響,不緊不慢地從旁閃了出來,從容淡定地應了一聲,一派的胸有成竹之狀。

“愛卿可願隨朕再戰疆場麼?”

太宗雖是將長孫無忌叫了出來,可明顯不以為他能辯得過陳子明,正因為此,太宗也沒強人所難,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如此豪情,老臣自當附之驥尾,只是攘外確須得先行安內,故,老臣以為暫緩一年出兵似為更佳.”

長孫無忌本來就已起了反對太宗親征之心,此際一聽太宗要將他也一併帶了去,反對之心自不免便更堅了幾分,沒旁的,若是太宗帶走陳子明,而將他長孫無忌留在京中主持大局的話,長孫無忌或許還會動心上一下,可眼下太宗明顯沒這麼個意思,萬一要是太宗死在了征途上,長孫無忌可不以為自己能在軍權的爭奪上壓倒陳子明,倘若三十萬大軍落入陳子明之手的話,所有的安排與部署豈不是全都就此付諸流水了去,而這,顯然不是長孫無忌所樂見之結果。

“陛下,老臣以為長孫大人所言甚是,此戰確須得再緩一年為宜.”

“陛下,臣也以為此戰確須得暫緩.”

“陛下……”……長孫無忌這等態度明顯有些出乎諸般臣工們的預料之外,然則不管心中究竟作何感想,眾臣工們卻是斷然不會錯過這等勸諫太宗的大好機會,這不,長孫無忌話音方才剛落,也不等太宗有所表示,于志寧、張玄素等一大幫重臣們便已是全都站了出來,齊齊勸諫不已,到了末了,便是連一向甚少在朝議時發言的崔敦禮、崔仁師也都跟著出了列。

“爾等,爾等……,哼!”

眼瞅著幾乎所有的重臣一致反對自己親征,太宗的臉色立馬便難看到了極點,只是怒歸怒,這當口上,太宗也自不知該說啥才好了,但見其面色鐵青地環視了下諸般臣工,而後重重地怒哼了一聲,就此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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