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對視一眼,叩響了門上的青銅小鈴。

“請進,先生們。”門裡傳來昂熱的聲音。

施耐德推開門,四壁都是書架,藏書直通到小樓頂部,書架和古籍組成的天井裡瀰漫著金色的陽光。

昂熱坐在頂樓的天窗下喝茶,松鼠們在架子上躥來躥去。

“來的真是時候,我剛好泡完一壺茶。”昂熱對兩人微笑,示意他們上來二樓,“上好的普洱茶,花大價錢託人從中國雲南的高寒山區給我帶回來的。”

“您居然還有心情喝茶……”曼施坦因順著階梯來到二樓,接過昂熱剛泡好的茶,嘴角帶著一抹苦澀。

“你們要說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昂熱請兩人入座,然後抿了口茶水,“別愁眉苦臉的。”

辦公室裡已經坐著古德里安了,看起來他來得比曼施坦因和施耐德都要早。

“你來這幹嘛?”曼施坦因壓低聲音問道。

“嘿,瞧你這話說的!我的學生搞丟了,我怎麼可能不來!”古德里安眉毛一翹,聲如洪鐘,“要是你的學生搞丟了你不著急麼?更何況那可是明非,是明非啊!卡塞爾學院最棒的年輕人……”

“嗯,陳墨童倒是沒丟,我不著急。”曼施坦因聳聳肩,“我是來謝罪的。”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明非丟了你也有責任,要是你及時阻止龍淵計劃悲劇就不會發生,你助紂為虐!”

“這裡是校長辦公室,先生們。”昂熱開口。

三人齊齊安靜下來,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過去的幾個小時裡發生的事太多了,海溝中的龍族古城現身、日本分部背叛、海底火山爆發、核動力艙爆炸、愷撒小組生死不明、海嘯和人魚潮襲擊熱海、第七艦隊的武器系統自動發起攻擊……執行部自建立以來從未遭遇過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

“還不算太糟,”最後還是昂熱打破了沉默,“幸虧有那些戰斧導彈,否則明天全世界各大報紙的頭條都會是‘異形來襲’之類的標題。”

“還沒查出是誰侵入了第七艦隊的火控系統,看起來他們也不想讓龍族的秘密洩露出去。”施耐德說,“但五角大樓損失了價值一億美元的導彈,無論如何都會深入調查吧?”

“這個倒不用擔心,既然那些人能獲得第七艦隊火控系統的控制權,那麼他們也能做好掃尾工作。”昂熱笑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毫無疑問是一群天才。”

“我們收到了日本分部傳真過來的集體辭職書。”曼施坦因說。

“稱為集體叛變書更準確一些吧,那些日本老終於做了他們夢想多年的事。”昂熱撓撓頭,“還沒有聯絡上愷撒小組麼?”

“抱歉校長,沒有聯絡上。”曼施坦因沉聲道,“但是我實在無法原諒日本分部那群混賬,雖然我知道他們都是沒有忠誠的一群人,但沒想到居然這麼混蛋!”

“是啊!”古德里安在旁邊幫腔,“他們欺騙我們,還謀害我們三位王牌學生,何等赤裸裸的嘲諷!”

“陳墨童小組呢?”昂熱又問。

“貌似提前跑路了,暫時沒有危險。”施耐德說。

“諾瑪算出愷撒小組的生還機率不到百分之一。”昂熱嘆了口氣,“這種可能性就像蒙著眼睛走進酒吧摸索著坐下,摘掉矇眼布忽然發現身旁坐著奧黛麗·赫本級別的美女吧?某些學生家長是會暴跳如雷的。”

“那日本分部到底該怎麼處理……”曼施坦因最關心的是這個。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昂熱擺了擺手,“如果我們和他們講道理,他們也和我們講道理,那就萬事好商量,該交權交權,該賠款賠款,該償命償命……搞丟了我最心愛的三個學生,那蛇歧八家死上幾個家主什麼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如果他們不講道理,我也不用賣那群日本老的面子,既然日本分部不想幹了,那把蛇歧八家一鍋端了也沒人能詬病我們,畢竟是對方不厚道在先嘛。”

昂熱話語平靜,卻透著刀劍般凌冽的殺意,他的內心根本不表現得這樣無所謂,貌似希爾伯特·讓·昂熱除了偉大的教育家的身份外,還是一名屠龍者……當世最強的屠龍者!

“既然如此,那我通知執行部最精銳的專員們放下手裡的任務,把他們傳喚回來,隨時最好和日本分部開戰的準備。”施耐德說,呼吸面罩下泛起冷笑。

“不需要把我們的專員都傳喚回來,讓他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混血種的世界裡,打仗從來都不看人數。”

“要和蛇歧八家開戰,我一個人去就夠了,六十年前我能獨自一人讓那群日本老抬不起頭,六十年後的今天也一樣。”

昂熱的身上散發著鋒利無匹的氣息,就像一柄打磨百年的名刀。

他的刀鋒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鈍拙,就像守夜人說的那樣,在過往百年的時間裡,昂熱一直在砥礪自己的刀刃,他時時刻刻都保持著最好的狀態,時時刻刻都做著萬全的準備……

在合適的時機把自己化為致命的刀尖給予對方最沉痛的一擊。

“那……校長還有什麼指示?”

“等。”

“等?”施耐德一愣。

“我在等弗羅斯特。距離迪裡雅斯特號爆炸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六個小時足夠弗羅斯特從羅馬飛到這裡,我把他們的寶貝繼承人弄丟了,總得應付學生家長的興師問罪吧?其他的事,等我跟弗羅斯特談完之後再說。”

昂熱有點頭疼地揉揉眉毛,“我總感覺愷撒不是他侄子,而是他爹,真就把愷撒當爹一樣供著,就差吃的喝的孝敬到老人家嘴裡了。”

桌上的電話剛好在這時候響起。

果然如昂熱所料,加圖索家的興師問罪在六個小時之後到來,此刻怒火沖天的弗羅斯特·加圖索想必已經在芝加哥開往卡塞爾學院的CC1000次快車上,昂熱緩緩地坐直了,抓起話筒。

“應該是弗羅斯特。”曼施坦因壓低聲音說,“他揚言要提著雙管獵槍帶著足夠的彈藥把我們的腦袋都給打爛。”

“嗨!昂熱!你在辦公室裡對吧?”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很是快活,有那種“嗨兄弟我老遠跑來找你玩啦”的感覺。

“怎麼是你?”昂熱吃了一驚。

“這個一言難盡,更多親切的問候等到見面後吧。你的天窗開著麼?”

“開著……什麼意思?你不要亂來!”昂熱皺眉。

“哪有亂來,抬頭看我,我在跟你打招呼哦。現在你最親密的好朋友龐貝·加圖索距離你只有200米,正以米的秒速向你靠近!”

眾人循聲抬頭,只見陽光燦爛,一朵蓬鬆的降落傘宛若潔白的雲彩緩緩飄落,遮蔽了天井的全部視野,降落傘的末端牽著的人影已經落入天窗的正中央,正滿面微笑地向他們揮手致意。

“你這神經病的登場一定要這麼引人注目麼!你會弄壞我的屋頂!”昂熱怒斥。

“放心吧,我剛拿了定點跳傘的世界冠軍!”這句話已經不需要透過電話來說了,降落傘遮蔽了整個視野,那人在呼啦啦的風聲中大喊,“龐貝·加圖索的登場難免引人注目啊,哪怕我三天不洗臉穿著乞丐一樣的衣服登場巴黎時裝週,記者們百分之九十的鏡頭也會鎖定在我身上……哦耶!”

施耐德,曼施坦因,古德里安三人目瞪口呆,不是因為這傢伙太能玩了,而是他的名字……他叫龐貝,全名是龐貝·加圖索……他是愷撒的生父,加圖索家現任家主。

弗羅斯特在校董會中的席位事實上歸龐貝所有,十年前這個男人以“身心都很排斥人多的場合,每逢開會必定心絞痛”為名,委任弟弟作為加圖索家的代表出席校董會。

不得不承認弗羅斯特確實是鐵腕人物……除了在昂熱這裡有點吃不開以外。

他用了十年的時間架空了龐貝,把家族大權握在手裡,令家族勢力蒸蒸日上。

據說如今龐貝的命令在加圖索家內部已經不管用了,所有人都聽命於弗羅斯特,但龐貝畢竟是龐貝,是擁有偉大的“龐貝”之名的男人。

加圖索的家主繼承的是英雄血統,同宗兄弟即便再優秀也只是庶民,所以無論弗羅斯特怎麼權勢熏天,他吃飯的時候只要龐貝走進餐廳,他都必須立刻起身出讓長桌盡頭的首位給這個二百五哥哥。

男人落在大辦公桌上,白色的傘花在他背後緩緩墜落,彷彿雲霞,或者宮廷貴婦長長的裙襬。

他扭腰亮相,“各位尊敬的先生們,掌聲!喝彩!記住你們正在跟定點跳傘的世界冠軍龐貝·加圖索說話!”

“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不是還在玩賽馬麼?”昂熱皺眉,“什麼時候定點跳傘又成了你的拿手專案了?”

“跟我一起賽馬的那位西班牙公主摔斷了腿,繼續跟斷腿女人一起騎馬讓我覺得好傷感……還是定點跳傘好,是年輕人的運動,年輕女孩更喜歡玩定點跳傘的男人。”龐貝踩著座椅走了下來,背後還拖著降落傘。

“你從羅馬來?”昂熱問。

“不不,曼谷,我從曼谷飛過來。弗羅斯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跟泰國公主騎大象玩呢。”龐貝衝三位教授招手,“這位想必就是施耐德教授,您的面具太酷了,跟您比達斯維達就是個渣,還有低沉而富有威懾力的嗓音,有時候我也想搞個您這樣的嗓音玩玩……”

“這位是曼施坦因教授對吧,我們在龍淵計劃開始前透過話的,還記得我麼?您的髮型很棒,有人說過,光頭才是檢驗一個男人是否英俊的標準……”

“啊啊,古德里安教授也在?我們卡塞爾學院即將上任的新終生教授?我知道那一定會是卡塞爾的榮幸,您的外表就很有學術氣息啊,渾身透著一股愛因斯坦加玻爾加普朗克加玻爾茲曼式的知識氣息……”

打完一圈招呼,他轉身去茶櫃中摸索,拿出昂熱珍藏的“正山小種”,這罐紅茶產自中國的武夷山,茶樹長在萬丈懸崖上,採摘茶葉得用到猴子,茶葉用松針燒火熏製。

昂熱本人藏了三五年都沒捨得喝,龐貝一下子就給他翻出來了,有句話真沒說錯,加圖索家的男人素來都只享受最項級的東西,愷撒在這一點上倒是很像父親。

“先生們,讓我和龐貝單獨呆一會兒。”昂熱說。

“別見外啊,我正要享受昂熱的珍藏呢,你們要不要一起?”龐貝說。

“不了,我們先告辭了。”三位教授同時起身。

“那以後有機會一起打牌啊。”龐貝衝著下樓的三人揮手,“會麻將的話,打麻將也行啊,我倒是覺得麻將比撲克好玩多了。”

“一定一定!”最後一個走出去的曼施坦因連連點頭,順手帶上了門。

“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龐貝轉向昂熱。

“十年?你這個老東西為什麼不老呢?”昂熱抿了一小口,感慨不愧是自己的珍藏,喝起來相當醇厚。

“像我這樣的花花公子,每天就是玩玩女人,開開遊艇,參加巴黎時裝週,陪超模去瑞士滑雪,當然永保青春。”龐貝抽出一根雪茄在鞋面上敲打,好讓菸絲更緊實,

“我煙都抽得很少了,養生嘛。”

“你這次是作為加圖索家的代表來?”

“對啊,兒子失蹤了做父親的很著急,所以就親自出馬了。”

“你也會關心兒子?”昂熱譏笑,“你甚至沒有參加過他的家長會吧?愷撒上次跟我說起你的時候怎麼說的來著,‘混賬種馬老爹’?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唉,說多了都是淚,雖然在他和你們眼裡我都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可你要知道父愛這種東西是不顯山不露水,卻比山還要沉重、比水還要柔情……總而言之,愷撒只是處在叛逆期,最終他會知道我是個好爸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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