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元春:臣女不知該如何報答皇后娘娘

宮中,皇后楊氏在元春的服侍下從床上起了身。

昨天是朔望日,泰啟帝依舊沒有來,一夜無眠,皇后的神色不是很好,坐在鏡奩前,人蔫蔫的,面無表情。

元春從妝奩匣子裡頭挑著鳳釵,一連幾個都不合皇后的意思,她不由得很是驚慌,忙跪下來,“臣女有眼無珠,還請娘娘恕罪!”

“起來吧,這不怪你,這些首飾本宮都戴膩了。”皇后讓元春起來,將身後服侍的人都攆了出去,問道,“他和你怎麼說的?你跟他說不出宮了?”

元春再一次跪下來,落下淚來,抽泣道,“臣女心裡頭念著祖母老爺和太太,臣女一想到出了宮,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娘娘,臣女心頭就跟刀割一樣不捨。

臣女無以報答娘娘的恩德,唯有留在宮中陪著娘娘才能心安。”

這番話雖然說得動情在理,然皇后是不信的,她知道元春的母親近來進宮探視過,母女二人說了約有小半個時辰的話,當時,她是看在寧國侯的面子上,沒有讓宮女在一旁監視,但眼看元春改了主意,也可知道,王氏與她說了什麼。

雖皇上身邊又會多個人,不過,這樣也好。

皇后牽了元春的手,也是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伱這般為本宮,也不枉本宮把你當親妹妹了。聽說昨日皇上那邊賞了景福殿一匣子首飾,都是從江南那邊過來的新款兒,這也是皇上御極以來,第一次賞後宮首飾呢。”

景福殿熹妃乃是皇四子穆永祚的母妃,這就不能不讓皇后多想,皇上是不是對皇四子有什麼期待?

“皇后娘娘正位中宮,與皇上一同共享四海,天底下一針一線,一草一木既是皇上的,也必然是皇后的。賞給景福殿的,與其說是皇上賞,又何嘗不是皇后賞的呢?”

皇后眼中滲出熱淚來,牽著元春雪白柔荑,心頭嘆一聲,道,“都說你知書達理,往日還不顯得,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你既決心留在宮裡,本宮豈有不為你張羅?不說看在你服侍我這麼多年的份上,我也得看顧賈家與我楊家的這點緣分。”

“臣女的弟弟與國舅爺一起為皇上效力,是他的福氣,也是蒙受皇恩,臣女能得皇后看顧,也是臣女的福分,臣女肝腦塗地也不得報!”

皇后斟酌道,“你也看到了,這宮裡龍潭虎穴一般,本宮這些年如履薄冰。你既是決意留下,不能不早做謀劃,你是想要皇上的寵愛呢,還是想得一份長久的富貴?”

元春不解,抬頭茫然地看著皇后。

皇后一笑,道,“你若是想要得皇上的寵愛,就不必本宮為你操心了,待皇上臨幸你時,就單看你的本事了,往後當順其自然,反而能得幾分長久;若是想要一份長久富貴,不必我說,你心裡頭當有數。”

元春的臉頰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些紅潤,她想起太太與她說過的話,“家中如今越發艱難,靠老爺的俸祿別說維持體面了,連飯都吃不飽,寶玉眼下雖懂事在讀書,可你也知道,縱然是讀出頭來了,將來也是窮翰林,你在宮中這幾年,家裡也是打點了不少銀子……”

想到這裡,元春的淚水滾滾而下,這也是她為何不肯讓賈琮幫她張羅出宮的緣故。

若是出了宮,之前打點的那些銀子就算是全泡了湯。

眼下,皇后娘娘願意提攜她,她當抓住這個機會,為賈家將來博一個前程,“恕臣女愚笨,未明白娘娘的意思?”

皇后的話,確實說得十分隱晦,可宮裡人說話,意思到了七分便罷了,哪能事事都說破?眼下看元春如此愚鈍,皇后反而放心下來,笑道,“是本宮沒有說清楚,你若是想要為家族謀一份長遠富貴,本宮倒是可以指點你一二。”

皇后嘆了一口氣道,“你別看如今本宮正為中宮,可這宮裡,母憑子貴,子憑母貴,這意思,你可明白?”

元春點了點頭,“臣女明白了!”

皇后的纖纖玉手落在她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你放心,你是本宮宮裡出去的,將來,你若是有了子嗣,本宮願與你一起撫養。皇上如今春秋鼎盛,任旁人有什麼心思,也都早得很,倒是你,若能誕下麟兒,皇上中年得子,不定會多高興呢。”

元春心頭卻無半點喜意,但既然已經選擇走上了這條路,她也唯有硬著頭皮走下去。

“臣女謝娘娘恩典!”

皇后觀其神色,心頭冷笑一聲,喊了夏守忠前來,道,“將東配殿收拾出來,今日起,元春姑娘就住到東配殿去,記住,一應的用具陳設都揀好的來,不得委屈了!”

夏守忠朝元春看了一眼,忙應了是。

“臣女不知該如何報答娘娘!”元春以額觸地,卑微而又謙恭。

皇后將她扶起來,柔聲道,“你如此說就見外了,這些年你也看到了本宮的光景,膝下無子,將來晚景也難免淒涼,你若是將來能夠得一兒半女,我與你共同撫養,也好解解悶兒。”

這番話,元春也是聽懂了,“皇后娘娘,若臣女將來有,有……有……就養在娘娘膝下,臣女必定教他報答娘娘。”

“如此甚好!”皇后也沒有矯情,道,“你要記住,這是對你我來說彼此都有益處的事。”

臨敬殿的偏殿裡頭,皇帝正在和忠順王說話,兄弟二人臨窗而坐,手捧香茗,外頭的幾樹梨花與海棠交相綻放,粉白交疊,一簇簇垂落,鋪陳在綠葉上,繁盛熱鬧,似錦若華。

“出海的事,既然皇兄已經定好了,就去做吧!臣弟沒什麼意見,條陳都非常詳盡,臣以為,寧國侯做事,還是極有章法。”忠順王道。

兄弟二人就出海的事說了約有小半個時辰了,著重是從賈琮遞上來的條陳進行討論,其擬定的細節非常完整,也沒有什麼要補充的地方,針對每一條,將可能出現的問題也都做了提前預備,這樣的奏疏,不光是忠順王,便是泰啟帝也是第一次看到。

“若個個臣子都如此盡心辦事,朕也不至於如此勞累還不得其功了!”泰啟帝感嘆一聲,問道,“人選上,你有什麼建議沒有?”

忠順王想了想,道,“臣以為,皇兄心底裡應當已經有人了。”

如此大的事,自是要交給最信任的臣子去辦,況這是皇家的私事,泰啟帝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身邊的內臣,如若不然,任何人,數百船隻,上萬人手,前往海外,便有自立為王,不再回來的可能。

泰啟帝朝守在門口的宋洪看了一眼,這一道目光落在宋洪的身上,他只覺得身上猛地一沉,依舊是低頭籠手,只當不知。

“宋伴伴,你過來!”

宋洪深吸一口氣,邁過門檻,來到了皇帝跟前跪下,“皇上?”

“朕記得你曾說過,你兒時的時候跟著你父兄出過海?”

宋洪知機會來了,壓抑住心頭的激動,一五一十地答道,“回皇上的話,臣是出過海,不過那船是小划子,只能在近海,若要遠航,須得是那等大福船,尖底兒,水密隔艙,上千料的巨舶。”

宋洪乃是正四品內臣,在泰啟帝跟前,也稱得起一聲“臣”。

“你看看,這是順杆兒往上爬呢!”泰啟帝指著宋洪對忠順王道,臉上似怒非怒,將宋洪驚得魂飛魄散,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無論是雷霆雨露,均是帝王所賜,帝王可予,底下人不能取。

忠順王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宋洪,道,“這也是將來能載入史冊的壯舉,通好他國,懷柔遠人,為皇上宣揚威德,臣弟以為,宋洪可為之!”

宋洪聽了這話,不敢說話,他乃是皇帝跟前的近臣,留在皇帝跟前,日子越久,犯錯誤的機率越大,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若是能得這一項差事,一來可名垂青史,二來也是為自己的將來謀一條出路。

此時的宋洪並不知道,在另一個時空裡,也有這樣一個太監,七下西洋,不辱使命,留名史冊,載譽中外。

皇帝敲打過後,也開始懷柔,“宋洪跟著朕,早年也算是習武知兵,當年……也是有功於社稷,朕方才覺著你還不錯,你可願意去?”

“皇上,臣萬死不敢負皇恩,願肝腦塗地!”

“朕聽說,寧國侯昨日夜裡去了你的宅子,可是和你說這事兒?”泰啟帝問道。

宋洪嚇得渾身篩糠一樣,“臣不敢!昨日夜裡,寧國侯去臣的宅子是為了說元春姑娘的事。”

“哦,他託你做什麼?元春姑娘不是在皇后娘娘的宮裡嗎?他要託難道不該託夏守忠?”

此時,宋洪哪裡還敢有隱瞞,頭磕得如同擂鼓一般,“皇上,寧國侯是想……聽聞榮國公府二太太上一次進宮,蒙皇后娘娘恩典與元春姑娘見上了一面,說了些話,元春姑娘便想著留在宮中等個機緣……”

這機緣是什麼,不用說出來,皇帝與忠順王均是知曉。

“寧國侯說,想效仿漢之冠軍侯為陛下效忠,想求臣在陛下跟前請一份恩典,想辦法將元春姑娘送出宮去。”

泰啟帝自是不會問出賈琮為何不自己來求恩典的話,賈琮乃是從榮國府出嗣,榮國府這邊幾乎都是他的長輩,若榮國府希望元春留在宮中,賈琮反而來求,不但是將皇帝置於兩難境地,賈琮自己也會被士大夫們罵死。

小小年紀倒是很會曲折處事,這也正好說明,賈琮乃是能臣,偏有這樣的忠心,泰啟帝嘆息一聲,問忠順王,“榮國府那邊如今對寧國府還是指手畫腳?”

忠順王是賈琮的潛在岳父,對寧國府的事不能說不知,忙道,“榮國府上自榮公之後,皇兄是知道,沒有出色的後代,待榮國夫人一去,將來撐得起門楣的就沒人了。賈赦身為長子,年輕時候就是章臺走馬,壞良家婦女清白;眼下年紀大了,也不見收斂,前些日子聽說榮國府的下人們到處打聽哪裡有古扇。”

眼見得皇帝的臉色不好,忠順王卻是越說越來勁了,笑道,“賈存周倒是好些,大有祖風,惟失之於迂腐,在工部任職,臣弟聽說衙門內的事一問三不知,上峰也不敢令其任事,每日裡鑽研經史,卻不見長其才,不過是附庸風雅之輩。

底下的子侄一輩,元澤的事皇兄是知道的,其餘倒也沒聽說有何出彩人物。”

忠順王像是什麼都沒說,但皇帝聽明白了,看來,榮國府是想緊緊抱住賈琮的大腿,將來好保全幾年榮華富貴。

“元澤如何說?”

忠順王嘆了一口氣,自家的女婿,不幫也是不能,道,“這一次回來,元澤領皇兄接風宴回去,推拒了榮國夫人的接風宴,聽說還被訓斥了一番。身為晚輩,自是不好計較。”

皇帝一聽,頓時對賈母十分不悅了,“元澤既是在宮裡吃了宮宴回去,如何又能即可就吃榮國府的接風宴?榮國夫人也實在是太不識大體了些。朕雖以孝治天下,可長輩也須謹身,在晚輩跟前,最忌倚老賣老。”

忠順王也深知皇帝自己與賈琮是一般光景,眼下是借了寧榮二府這事兒才說出這番話來,他忙道,“皇兄所言甚是,只這些話,也只能在臣弟面前說說。”

皇帝大笑,“此事還須你提醒為兄?”

忠順王面上一熱,“臣弟白擔心皇兄了!”

“也只有你,才把朕放在心上啊!”說到這裡,皇帝才想起跪在地上的宋洪,“你這狗東西,沒拿寧國侯的好處吧?”

“臣豈敢!”宋洪砰砰砰地磕頭,“若臣知道寧國侯要來臣宅子裡,臣必定是要上寧國侯府去聽吩咐的,臣哪裡還敢收寧國侯的好處?”

一副幾百年前的破畫,算不上什麼好處吧?宋洪心裡道,寧國侯眼看是皇家的女婿,這一次,真是害慘了他了。

“你去皇后宮裡傳朕的旨意,眼下國事艱難,上下當同心,宮中一度說要裁減,端午之前放出去一批人,令皇后明日拿個章程出來給朕看。”

以往宮裡放人,均是按照宮人滿多少歲,才人贊善滿多少歲才放出去,眼下,宋洪不得不先打聽元春的歲數,好幫皇后定章法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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