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新世紀福音戰士

這時,少女聽到一聲清亮的口哨。

她抬起迷離的雙眼,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

只見一個古銅色面板的帥哥半蹲在池邊,朝自己揮了揮手。

是在叫我嗎?少女回頭張望了一下,沒看到什麼人。

莫非,是鬱璐穎的那個舅舅嗎?不會這麼巧的吧?

還是這裡的救生員?

這人的個子……嗯,比肖堯還高,頭上戴著一副深色的泳鏡。

上身六塊腹肌,身穿一條四角的專業泳褲,體型健美,長相……看不清楚。

少女緩緩地游到岸邊:“鬱……鬱神父?”

“什麼?”那帥哥把泳鏡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和郭富城有三分神似的臉。

“啊,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少女一驚。

“練花遊的?”“郭富城”問她。

“以前練過.”

少女雙手撐在池邊,輕盈地躍起,坐在池邊攏了攏長髮。

“我看你有點眼熟,”男生自我介紹道:“我是復興中學游泳隊的,沒準我們……”

“你大概看到好看的小姑娘都眼熟的.”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起來,主要內容圍繞著學校的游泳類社團。

接著,男生順理成章地問她要qq號碼。

少女微微一怔。

“怎麼,不方便麼?”男生笑道。

“我……我訂婚了,上上個星期天剛訂的.”

少女脫口而出。

古銅色帥哥一愣,剛要再說點什麼,少女卻打斷了他。

“不好意思.”

在那男生困惑的眼神中,少女噗通一聲,躍下了水面。

她將自己沉入池底,一動不動,好像一條安靜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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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男生很紳士地沒有再來糾纏,少女還是草草地結束了今日的運動,鑽進更衣室。

一邊想心事,一邊穿上衣服。

她拿起一隻絲襪子,看到襪筒的上部有結成塊的血痂,愣了一下。

啊,是了,這是腳後跟的位置,一定是新皮鞋擠腳了。

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腳後跟破了皮,把腳放在更衣室的長凳上,開始細細地檢視。

一邊檢查著傷口,一邊發了一條簡訊。

“隊長,許久不見了,最近怎麼樣?有空聚聚?”

走出魔都游泳館的時候,已是下午三時許,少女考慮著接下來的行程。

首先,要買一個小音箱,不過這種放在家裡的電子產品,讓沈天韻去買未來版似乎更合適。

其次,她想去一下美髮店,好歹可以洗一下頭。

最後,少女還是決定,直接去接肖堯同學放學,以免遲到。

是的,接那傢伙放學的決定,中午就已經做了,不然也沒必要穿這身彆扭的新衣服出門,無非就是想給“愛人同志”一個驚喜。

既然肖堯同學有這個願望,那麼偶爾給他一個驚喜,滿足一下他人的期待,本身就是一件符合自己行為模式的事情。

張正凱這個小王八蛋也不一定就會去肖堯學校門口堵她,不過萬一去的話……

做點掩飾比較穩妥。

少女買了一頂鴨舌帽,一副風鏡和一個口罩,打車來到了聖方濟各中學的大門口。

因為不知道具體的放學時間,所以只能估算大致範圍,趕早不趕晚。

少女抵達的時候,學校還沒有任何放學的跡象。

在中學門口打了幾個轉,少女決定,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去找鬱波飲杯茶。

雖然和鬱波認識的時間還很短,但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事情以後,少女已經把他當成了一位可靠的戰友、夥伴、朋友、大哥或者說長輩。

少女知道這位看起來不太尋常的神職人員是值得信賴的,少女還知道自己看人很準。

她推開學校對門那座小教堂的邊門,還沒有踏進去,那股特有的……上了年紀的木頭的氣味便撲面而來。

初中在西班牙當交換生的那幾個月裡,她多少參觀過幾個當地的大教堂。

與那些高聳入雲的建築相比,這座教堂就好像是……教堂附屬樓的附屬樓?

進入鏡子拯救鬱璐穎的那天晚上,少女跟肖堯、鬱波他們一起來過這裡。

當時心急慌忙,又是晚上,少女直接進入了二樓神父辦公室參加作戰會議,因此也沒有好好參觀過這裡。

但是她很難忘記,在姚老師的殿堂中,全校大停電的那個時刻,就在他們被陰影包圍的時候……不遠不近處的這座小教堂,就是整個黑暗世界中,唯一亮光的地方。

本想直接上樓看看鬱波他老人家在不在,但在路過“聖堂”門口時,少女又拐了進去。

她輕手輕腳地坐在了聖堂的倒數第二排。

此時已近黃昏,這間聖堂亦不是很亮,因此整間屋子都可以用“昏暗”來形容。

狹長的通道盡頭,祭壇上方,亮著一盞紅到刺眼的燈。

吊在十字架上垂著頭的男人昭告著這個世界的苦難。

少女從來不是任何神靈的信徒,卻相信人應當對未識的領域保有敬畏之心。

尤其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以後,就更是如此了。

這裡沒有高聳的穹頂,沒有透過彩色玻璃斜照在地板上的聖光。

亦沒有若有若無的格里高利聖詠吟唱。

甚至,整個聖堂都不見得比自家的客廳大到哪裡去。

可是,坐在昏暗中的少女,卻感到了一絲心安與寧靜。

沒有任何理由,說不清任何道理。

她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響。

教堂和聖方濟各中學之間是一條狹窄的小路,周邊也都是未拆遷的老小區。

她聽到了寧靜,市井的氣息,還有慢生活。

……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她的冥想,是前三排的男人發出來的。

那傢伙背影寬大,跪在跪凳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頭埋在其間,一直在禱告,好像很虔誠的亞子。

少女覺得這個背影看著有點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男人的身邊,坐著一個長髮的女人,或許是他的妻子或者女友吧。

那女人只是坐在男人的身邊,安靜地陪著他。

少女忽然覺得,這樣也蠻好的。

就這麼,在這裡,坐著,安靜地等著那個“他”下班。

少女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憧憬過類似的情境。

一隻大手按在了少女靠坐的長椅椅背上,她訝異地回過頭去,看到了鬱波那張俊俏又清冷的面龐。

“來了啊.”

那個男人說。

“來了,”少女點點頭,站起身來:“神父,我今天是來做婚姻諮詢的.”

“哈?”

鬱波的聲音有點大,以至於前排禱告的男人下意識地回頭看。

少女認出了他是誰,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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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跟著鬱波走進他的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

“咔噠.”

“不不不.”

鬱波抬頭見少女關了門,快步走過來,又把門開啟,虛掩著關上。

“?”少女疑惑的眼神。

“教會規定,神父和女性獨處的時候,不可以把門關死.”

鬱波解釋道。

少女微一愣神,隨即反應過來:“很有……貴族風範的禮貌.”

“基督徒要像國王一樣優雅.”

鬱波隨口道。

少女沒怎麼見過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因此肅然起敬。

“喝茶還是……?”鬱波在自己雜亂的辦公桌下面亂翻。

“不用麻煩,我不渴.”

鬱波拿了兩個一次性杯子,在飲水機上接了一杯熱水,遞給少女。

“謝謝.”

少女雙手接過紙杯子,優雅地搖頭吹了口氣。

“今天穿的很精神.”

鬱波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面坐下。

“難道我上次穿得不好看?”少女的嘴角露出一抹弧度。

“嗯……”鬱波微微沉吟:“也不錯,很有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

“神父,”少女把右腿擱在左腿上,絲襪襪筒最上面加厚的部分便從西褲的褲腿中露了出來:“剛才那個人……是姓姚嗎?”

“正是姚先生.”

鬱波點頭道:“你當然見過他.”

“算是見過,又算是初見.”

少女指出。

只要看到姚老師那張臉,少女就難免會想起那個畫面。

頭戴小王冠,披著亮紫色的天鵝絨大氅,裡面只有內褲……

呃,算了,想不下去了,總之滿臉都寫著“變態”兩個字。

“他怎麼會在這裡?”少女問。

“自從遭遇了……那樣的不幸以後,姚先生的狀態不是太樂觀,”鬱波斟酌著措辭:“他希望尋求我,準確地說,尋求祂的幫助.”

“他?誰啊?”少女問。

鬱波朝牆上掛著的十字苦像努了努嘴,被掛在木頭上的男人頭頂寫著四個大寫字母:inri.

“這種人,也來教堂……”少女嘀咕道。

“祂來不是為救義人,而是為救罪人。

健康的人不需要醫生,有病的人才需要.”

因此,鬱波是在試著治癒……姚老師被白騎士的劍所造成的,嗯,靈魂創傷?少女想。

“那個陪著他的女的,是他的老婆?”少女好奇地問道。

“是的.”

“我在他的殿堂裡,聽到過他的懺……心聲,”少女回憶道:“他似乎認為,他這麼變態的原因都怪他老婆.”

“嗯哼.”

鬱波不置可否。

“結果他現在身敗名裂的時候,還不是他老婆陪著他.”

少女有些氣哼哼地說道。

鬱波哈哈一笑:“當天主責問亞當為什麼要偷吃禁果的時候,伱猜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是什麼?”

“是把責任推給女人,推給魔鬼.”

鬱波豎起一根指頭道:“把責任推卸給別人,是人類罪性的本能。

男人,女人,還有小孩,都一樣.”

“好像是這樣沒錯.”

少女若有所思,交換了左右腿。

“我不知道你在殿堂裡究竟聽到了什麼,”鬱波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揹著手走到窗邊:“我只能說,從我個人的觀點來看,康女士確實需要負一部分責任.”

“是嘛……”少女有些不服氣。

“不過,她也用她的實際行動和陪伴來賠補了,不是嗎?”鬱波轉過身來。

“賠補……嗎?”少女脫口而出:“如果是我,可能就離,離婚了!”

“天主所配合的,人不可拆散.”

鬱波微笑道:“你不是說要做婚姻諮詢嗎?說吧,小小年紀,要諮詢什麼婚姻?”

“婚姻,到底是什麼啊?”少女把翹著的腿放下來,手肘撐在膝蓋上,右足微微踮起,托起自己的下巴,身子前傾。

她這話是在問鬱波,眼神卻好像穿過了他,投向男人背後的虛空。

鬱波揚了揚眉毛,一上來就問這麼大的題目?

“婚姻,”那個男人揉了揉自己那頭茂密的黑髮:“婚姻是一項聖事,是由主親自建立的七件聖事之一,它是男女雙方藉以締結為終身伴侶的盟誓;其目的是夫妻的幸福,以及生育教養子女……”

少女心想,我要聽你在這背書,為什麼不自己去百度呢?

心裡這麼想,嘴上卻問道:“盟誓?”

“是的,又稱為盟約.”

鬱波解釋道:“與契約相比,盟約是一種更高層面的,神聖的約定。

比如舊約和新約,就是天主和人立下的盟約.”

“這樣啊……”少女的眼神有些迷離。

神聖嗎?果真如此嗎?

“那,婚姻中一定要有愛嗎?”少女問道:“還是說,只要遵守契約,啊不,上天所立的秩序,就好了呢?”

鬱波想了一下:“傳統上,生育子女是婚姻的主要目的,夫妻之愛是放在第二位的。

但是梵二大公會議以後,教會認為,愛,才是最首要的……”

“因此,”少女咂了咂嘴問道:“愛自己未來的丈夫,是我的神聖義務是吧?”

鬱波皺了皺眉頭:“我在想,也許你應該先跟我說說,你碰到的具體問題?”

少女猶豫了好一會。

在剛剛得知30年後的女兒,透過肖堯家的鏡子與他們二人的生活聯結在一起的時候,少女本能地認定,這件事不能讓外人知道,第四個人都不可以。

她從來沒有和肖堯,或是沈天韻商量過這件事,三個人都心照不宣地保守著這個秘密。

且不說講出去有幾個人會信——更重要的是,若是真有人信了,會發生什麼後果,不是他們可以推演出來的。

但是現在,少女想要告訴眼前的這位大叔。

她的理智、意志和情感都在催促著她這麼做。

首先理智告訴她,在短時間內,恐怕很難找到第二個既會相信她的話,又值得信賴,同時又有可能,有能力幫得上忙的人。

從情感上來說,她渴求分享和指引:時空聯結和未來丈夫這種秘密,就彷彿是某種從童年時就始終如影隨形的隱秘xp,如果一直憋在心裡,總有一天會憋壞,發黴,然後長出菌菇。

更何況她現在正處於離家出走的狀態,完全就是在起伏的波浪中飄蕩的無根浮萍,在這種境況下,這種心理需求就更明顯了。

之所以選擇信賴鬱波,並不是由於他的職業身份。

首先少女並不是信徒,其次即便是信徒,只要不是傻白甜,也沒有理由毫無保留地信任每一位不怎麼相熟的神職人員。

少女在西班牙做交換生的時候,見過不少神父,在那裡,討厭教會的那部分當地人把他們蔑稱為“烏鴉”,因為他們總是穿著黑色的衣服。

在他們之中,有些人看起來宅心仁厚,有些則第一反應令人不敢恭維,但是鬱波和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不僅僅是出於他毫無保留地幫助和指引了大家,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毫不吝嗇地贈送了自己珍貴的瑪麗女王聖遺物,更重要的是出於少女的一種直覺。

在短暫的十七年人生中,這種強烈的直覺至今還沒有令她失望過。

此時的少女還並不知道,鬱波已經為肖堯和鬱璐穎保守共生的秘密如此之久,連自己的親姐姐也沒有告訴。

倘若她知道這一點,必會進一步確證自己的判斷。

既然鬱波是大家的“夥伴”,那“夥伴”就是必須被真誠相待的。

不,不是的,少女意識到,以上的這一切即使不能說是藉口,也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真正使少女做了這個決定的,是“殿堂”。

少女心裡很清楚,姚老師顯然不是這起事件的幕後黑手,殿堂的秘密既然還沒有完全解開,很難說不會再有下一次冒險。

一個人的一生都未必能碰到一次超自然事件,在一個月的時間中,連續發生了“未來女兒找上門”和“鏡中陰影世界”這兩起超自然事件,還都和鏡子相關,這樣的機率實在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因此,這無疑是同一起超自然事件。

同樣是透過鏡子前往其它時空,有些鏡子背後是人內心的隱秘世界,有些則是通向未來,為什麼?除了鬱波,他們現在並找不到第二個可以求助的物件,而既然鬱波擁有這方面的神秘學識,願意為“冒險小隊”提供支援,自己又指望他來幫助大家解開這一系列事件背後的謎團,那麼,對鬱波隱藏這樣的秘密,無疑地會增加團隊的溝通成本與解謎成本,如果將來發生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只會更加追悔莫及。

而這,顯然是一種不可接受的風險。

“您會保密的,對吧?”少女做了最後一次儀式性的確認。

“ofcourse.”

“其實,我之所以會和肖堯來往……”

……

……

鬱波送少女到教堂門外時,已是夕陽無限好。

“波哥,謝謝你,謝謝你和我說的那些,啟發很大.”

少女一手抓著自己的西服下襬:“特別是,第一次有人和我這樣解釋婚姻中‘服從’的含義,我會好好想的.”

“不要太勉強自己,”鬱波已經換上了一整套籃球衫,他腳上的黑色aj好像和少女今天給肖堯買的是同款:“神學上的subt是一個很深奧的含義,與obey那樣命令性的屈從不同,更強調的是一種愛與奉獻的精神,丈夫和妻子就好像頭和身體,原就是一體的……”

“其實,光是說出來我就感覺好多了,”少女開心地笑著:“這段時間可把我憋壞了,除了肖堯和天韻,我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這件事.”

“我理解的.”

鬱波看著來往的車輛,陪著少女穿過馬路,走到了聖方濟中學的那一側。

“本來我還擔心,就算是波哥也不會相信我,相信我說的這種事情……”少女戴上了她的風鏡、鴨舌帽和口罩,在川流不息的放學人潮中,尋找肖堯的身影。

“我可沒說我相信你,”鬱波微笑道:“我只是承認,這是一種可能性,一種能把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事情,從邏輯上解釋通的可能性。

“而我,從來不忽視任何可能性,哪怕它乍聽下來很違背常理.”

少女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從聖方濟各中學校門口走出來的學生們。

他們之中,有男生一起走的,有女生一起走的,有一大群人鬧哄哄走過的,也有低著頭勾著書包肩帶一個人默默走過的。

時不時,少女還可以看到,有男生和女生兩個人,親密地說說笑笑,一起從自己面前走過。

活力,朝氣,自由,多樣性,彩色。

少女的腦袋中蹦出這樣的詞語。

難得的,她有些懷念,懷念和羨慕男女混校的生活。

“波哥,來了啊!快快快,就等你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少女認出他就是那個“帶魚”。

“帶魚!”少女招呼道:“他呢?怎麼沒和你們在一起?”

“誰啊?”帶魚一愣:“你是誰?”

這就有點尷尬了。

少女快速地在周邊掃了一眼,沒有看到張正凱的身影,便湊近了帶魚,把口罩往下拉了拉。

“哎喲,嫂……表姐是吧?來找肖堯?”帶魚一拍手,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堯哥他剛走,你沒碰到他啊?”

“你現在去追,應該還趕得上.”

張嘉龍指了指平常就會走的那個方向。

“你今天穿的真好看啊!”陳鹿一蹦一跳過來,親熱著輕輕擁著少女。

“鹿鹿你也是呀.”

少女用一隻手回抱她,另一隻手又把口罩戴上了。

“什麼呀,我這不就是校服嗎?”陳鹿拉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服。

“鹿鹿穿什麼都好看.”

兩位少女熟絡到不像才認識第二天。

這時,沈婕看到鬱璐穎,一個人,低著頭,揹著包,從自己面前走過。

“舅舅.”

看到鬱波,鬱璐穎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然後反覆上下打量著西裝小皮鞋的沈婕:“姐?”

“啊,嗨,嗨.”

既然被認出來了,沈婕也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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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我們的肖堯同學正一個人歡快地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只有群山藏在白雲間~蝴蝶自由穿行在心間~看那晚霞盛開在天邊,有一群小溪,歸鳥……”肖堯嘴裡唱著錯亂和空耳的歌詞,腳上踢著一個易拉罐。

先是一腳大開把易拉罐踢遠,然後再走過去,再踢。

肖堯知道他是高中生,不是小學生,但是管他呢,他就是高興。

他在平常根本捨不得去的西域烤肉串攤上買了一把大肉串,準備回去投餵老婆和女兒。

沈天韻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有錢,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大小姐肯定沒有吃過這種“不衛生”的東西,給她嚐嚐鮮。

女兒的話,據她自己所說,根本沒見過有人在路邊賣吃的……真是世風日下啊。

什麼叫生活?這,他媽的才叫生活。

“我真的就這麼多了,不騙你們!”一陣哀哀叫的聲音打斷了肖堯的思緒。

因為今天自己身上只帶了隨身的零錢,他又趕著回家,所以穿的是這條傳聞不太安全的小巷子,難道……

肖堯躲在一邊,扒拉著牆角探出頭去,倒吸一口涼氣。

大約五六個、六七個不良少年模樣的傢伙,圍著一個身材矮小,蹲在地上的短髮女生。

那女生還挺漂亮的。

“我真的不是什麼吳婷燕,你們認錯人了!”

“你裝什麼呢,吳婷燕?你以為你把頭髮剪了我們就認不出你了?”領頭的那個飛機頭手裡把玩著一個gba:

“你最近是發達了呀,行頭這麼好,還買了這麼貴的機器——你以為我不認識這個型號嗎?然後,身上就二十塊錢?每次都這樣,你當我傻嗎?”

“不是,我說的是真話,”短髮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居然有點像男孩子:“我今天出門的時候換了一條褲子……”

不良少年們爆發出一陣大笑:“辰哥你聽聽,這是咱們這個月碰到第幾個出門換褲子的了?”

白衣服的小人很認真地說:“遇到弱者應該拔刀……”

“你放屁!”紅衣服的小人粗暴地打斷了他:“遇到強者就應該讓他們知道誰才是更強者,給我上!”

雖然做了決定,但貿然衝出去逞英雄也不是辦法,畢竟對方人數眾多,自己又不是在鏡中,並不具備什麼特別的戰力。

被稱為“辰哥”的飛機頭一把捏住了短髮少女的臉蛋:“既然你不肯拿出來,我們可就自己搜了啊.”

肖堯在手機上按下了110,按鍵以前還細心地調成了靜音模式。

他剛要按下通話鍵,手指忽然僵硬住了。

他看到飛機頭把少女的鞋子摘了下來,細細地在鞋墊下面找錢。

另兩個小流氓已經開始扒她的長褲了。

過了,真的過了。

肖堯拳頭硬了。

我發誓善待弱者,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

“喂,差不多得了.”

肖堯摘下自己的黑色方框眼鏡,揣進兜裡,故意擺出一副流裡流氣的樣子走了出去:“你們也不看看這是哪兒?這裡是波哥罩的地盤.”

“波哥?”飛機頭打量著這個看起來很弱雞的不速之客:“誰啊,沒聽說過.”

“那龍哥呢?”肖堯繼續虛張聲勢:“張嘉龍,我們聖方濟各的扛把子!”

流氓阿飛們發出了一陣歡快的笑聲,飛機頭則撿起了地上的一根……鋼筋?見鬼,這地方為什麼會有鋼筋?

肖堯有點慌了。

“你叫張嘉龍那個呆絨雞過來,老子連他一塊打,算算上次的賬.”

飛機頭右手握著鋼筋,輕輕拍著自己的左手,朝肖堯走來。

“你……你們不要過來!”肖堯把自己的書包放了下來,左手持兩根揹帶,護在身前:“我已經打過110了,警察一會就來!”

飛機頭和他的跟班們使了個眼色,六個人一擁而上,飛機頭一馬當先,掄圓了手裡的鋼筋,就朝肖堯的大腿砸了下來。

肖堯聽到鋼筋落下時呼呼的風聲,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那根鋼筋並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落在自己身上。

肖堯只覺得虎口一麻,鋼筋落到了自己的書包上。

書包雖然既不是鐵做的也不是木頭做的,但好在裡面裝滿了課本和練習冊,防禦力居然相當不錯。

什麼情況,純自動格擋?也許應該叫作肌肉記憶?

他還沒反應過來,另外幾隻拳頭已經飛到了自己的面門!

肖堯舉起“盾牌”,擋住了兩隻拳頭,右手的肉串鋼籤直接突刺第三個人的眼睛!

手上肉串刺出去,肖堯心頭突然一慌,這要是把人眼睛戳了,不吃官司也免不了賠錢,錢啊。

猶豫著,手就慢了下來,那人大叫一聲,退出好遠,沒有戳中,只是嘴裡哇啦哇啦地用魔都話叫罵。

接著,他一腳踢飛了第四個人。

肖堯興奮了起來,嘴裡哇啦哇啦地喊著他自己也聽不懂的西班牙語,把書包重重地拍在一個敵人臉上。

他已經反應過來了。

雖然在現實世界裡無法召喚堂吉訶德為自己作戰,亦無法幻化出鎧甲和長劍,可是精神堡壘依然讓自己的身體繼承了騎士的武藝。

此刻,雖然身上無甲,手中無劍,但書中自有黃金甲,靠書包也能有實力和這群小流氓打得有來有回。

剩下的那幾個人見肖堯如此善戰,各自交換著眼色,都不敢上前。

“老卵!你個b有點東西!”飛機頭喝一聲彩,再次掄起鋼筋發起進攻,其他幾個人也在飛機頭的喝罵下畏畏縮縮地圍了上來。

肖堯與他們又戰了幾個回合,雖然放倒了一個,擋開了鋼筋的攻擊,但身上也還是結結實實捱了幾拳,所幸都沒打在要害上,加之這會他腎上腺素正濃,倒也沒覺得有多疼。

可問題是體力——書包終究不是制式武器,不易使用而且過重,幾番交手下來他已經感覺氣喘吁吁了,對方陣營也看出了這個弱點,在飛機頭的指揮下開啟了車輪戰。

這樣下去可堅持不了太久。

現實不是武俠小說更不是玄幻,大家都是成年——呃,未成年男子,在這狹小的弄堂裡,武藝再強也是勉強——更別提對方boss還裝備著武器了。

在華夏圍棋裡,四個黑子圍住一個白子,就可以吃掉它,這說明古人也知道,再強壯的勇士,也很難同時對付得了四個身強力壯的敵手。

當然,還有一句話叫“一力降十會”,肖堯的力量、敏捷、速度和耐力都疊加了鬱璐穎的數值,這或許也對他堅持到現在有所助益,但可惜的是……

鬱璐穎這個弱女子所提供的加成,實在是太有限了。

肖堯的盾牌書包破了口,作業本和課本正在嘩嘩地流下來,沒有了在裡面,它也就沒有防護力了。

右手的那把大肉串也在一次對鋼筋的招架中陣亡——浪費食物,你們要知恥!

更不妙的是,肖堯彷彿忽然意識到,眼前什麼時候只剩下兩個人了?

他心道糟糕,正要回頭去看,雙腿已經被人抱住,接著往上一抬,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泥,嘴裡全是血味。

手裡的書包飛了出去,撞在弄堂的牆上。

眾所周知,即使是全副武裝的騎士,被人砍斷馬腿躺在地上,也就是一塊砧板上的肉。

飛機頭獰笑著,拎著那根鋼筋,慢慢朝自己走了過來。

鋼筋在古老的石庫門牆面上劃過所發出的刺耳聲響讓肖堯打了個寒顫。

然後,飛機頭捂住自己的襠部,痛苦地彎下了腰:“無冊那娘額老……”

“肖堯哥,你快跑!”那位少女已經穿好了褲子和鞋,一張俊俏的小臉漲得通紅,一雙小手粉拳緊握。

等等,我認識你嗎?

冊那,我認識你!肖堯差點大聲地罵了出來。

因為,他終於認出了受欺凌者的臉。

你他媽……是張正凱吧?是張正凱吧?是張正凱沒錯吧?

好你個老小子,跟蹤我是吧?準備跟我到家裡,把我老婆搶回去是吧?

結果半路被飛機頭辰哥給截胡了是吧?就因為長得像那個吳婷燕?真是天道好輪迴啊!

他也沒細想,張正凱如果在跟蹤他,是怎麼跟到自己前面去的,只是認真地考慮該不該聽從張正凱自己的話,扭頭就跑,把他留給飛機頭辰哥“享用”。

剩下的小混混愣了兩秒,反應過來,都嗷嗷地向張正凱撲了過去。

肖堯的雙腿獲得了釋放,艱難地爬起身來,又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眾流氓撲到張正凱面前,那少年卻揮動自己的手掌,把早已抓在手裡的泥土朝他們的眼睛灑去!

兄弟,你這可一點都不騎士精神啊,肖堯想。

“啊!”飛機頭手裡的鋼筋掉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響。

接著,張正凱把另一隻手裡的泥土朝剩下幾個人灑去。

剩下的人有了防備,紛紛大叫著,捂著眼睛跳開,但也為張正凱爭取到了時間,把鋼筋撿了起來。

“肖堯哥,你接著!”張正凱神氣地喊了一聲,鋼筋像孫悟空的金箍棒那樣,一邊旋轉著一邊朝肖堯飛了過來。

肖堯伸手去接,右手卻一陣癱軟,垂了下來。

“你媽的.”

肖堯說。

然後,那根鋼筋結結實實地砸到了肖堯的肩膀上。

噗通,倒。

他聽到了張正凱焦急的喊聲,還有流氓們的嘲笑聲。

我就應該把你這小子,留在這裡,這會都到家了……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神貧的人是有福的,因為天國是他們的.”

肖堯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男中音。

怎麼的,我這是被打死了到天國了?

“啊!”接著是一位少年的慘呼。

“哀慟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承受土地.”

“嗷!”又一個人倒下的聲音。

“溫良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承受土地.”

肖堯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到一個熟悉的,穿著全套籃球衫的男子,正在這幾個小流氓中如閃電般左突右近。

“飢渴慕義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得飽飫.”

“別打了,我們投降!”

“憐憫人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受憐憫.”

肖堯看見張嘉龍跟在鬱波身後,臉色鐵青,提起砂鍋大的拳頭放倒一個。

“心裡潔淨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看見天主.”

場上唯一還站著的人就是飛機頭了,鬱波一手拎著他的領口,把他按在弄堂的牆壁上,就像提小雞子那樣把他提了起來。

“神父,不,你是神父吧,”飛機頭已經手無足措了:“你,你戴著十字架,我我我見過你,你是聖方,方濟各對面教堂的神父吧?”

“你竟識得本尊?”鬱波歪嘴一笑。

“你是,神父,”飛機頭結結巴巴道:“不應該打人,應該祈禱!”

“有道理啊!”鬱波擺出一副誇張到刻意的神情:“讓我聽聽祂怎麼說?”

說著,鬱波把手放到自己的耳旁,好像在傾聽者什麼一樣。

飛機頭和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人們,還有肖堯和張正凱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祂說了.”

鬱波把飛機頭放了下來,伸手為他整了整衣領。

“什麼?”飛機頭結結巴巴道。

鬱波露出一個如鴿子般純良的笑容:“祂叫我打你.”

飛機頭還沒來得及反對,已經重重吃了一拳,倒在地上。

肖堯艱難地坐起身來:“鬱波……龍哥……”

鬱波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沒有看肖堯:“拿了這麼強的堡壘,打幾個小流氓打成這樣,你是真的需要再練練級.”

肖堯忽然覺得,此時此刻的鬱波怎麼忽然有點白騎士的既視感?

“不過,騎士的精神倒是有了.”

鬱波又道。

“兄弟,你沒事吧?”張嘉龍走了過來,把肖堯輕輕扶了起來。

“我沒事……咳.”

沒事才怪呢。

不過,應該還夠不上醫學輕微傷鑑定。

“波哥,這裡怎麼辦?一會兒該來人了.”

張嘉龍指了指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小流氓。

一些人已經坐起來了,準備偷偷開溜。

“無所謂,我會處理,你們都先回去吧.”

鬱波說。

“謝謝鬱……神父?”張正凱看起來也好多了。

肖堯透過張正凱的肩膀,看到弄堂的盡頭站著一個矮矮的,穿著女士西服西褲皮鞋的女人。

她戴著鴨舌帽、風鏡和口罩,那鴨舌帽的風格和西裝簡直是太不協調了。

這女人朝自己彎了彎手,隨後消失在拐角。

什麼情況?

“還不快走?”鬱波一瞪眼。

“走,走,你讓我收拾書包啊.”

肖堯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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