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驚恐相互對視之際。

婺源知縣廖懷年一張臉早已是陰沉的,幾乎可以滴出水來,尷尬的笑了笑:

“不過是一副骨架而已,骨架周圍沒有任何的明顯受傷痕跡,何以見得就是他殺?”

張丹青卻分毫不願退讓,抱拳大聲說道:

“大人此言差矣,此人年僅40,無災無病的就死在這荒野之中。

若是正常安葬,即便沒有棺木,也會有草蓆。

而且此人穿著華麗,也不像是買不起棺材的人。

可這裡只有光禿禿的一句屍身。

足以證明,此人是意外被殺。

學生建議大人,還是將他的屍骨抬回去,好生勘探,為他尋出真兇,方是正道!”

婺源知縣廖懷年,有些尷尬的,閉目深呼一口氣。

穩了穩心神,又看了看周圍。

心中本想拒絕。

但架不住眼前的舉人有些多,倒也不好過多明顯的直接推脫。

更何況,就在眾多衙門衙役和舉人圍觀之時。

周圍的一些百姓居民,也紛紛開始看熱鬧圍觀起來,一個勁的朝著這邊聚攏。

眼見事情再也不能敷衍了之。

婺源知縣廖懷年也只好收起了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頗有些無奈的隨意揮了揮手。

讓眾多衙役在張丹青的指導下,把屍骨以及屍骨周邊的泥土都運回了衙門裡。

……

婺源縣衙,殮房。

一眾舉人心不甘情願的和張丹青等人聚在了這裡。

隨著夜色漸漸發黑。

不少人已經開始微微抱怨起來。

陳安更是表現的極為明顯:

“真不知道咱為什麼要趟這一趟渾水?!

這下好了。

眼下就直接被這個假縣令給軟禁了這裡。

外面人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

這樣下去,怕是得活活困死在這裡,屆時怕是連個收屍的都不會有!”

說完鬱悶的,看了看眼前桌子上的這具屍骨。

嫌棄的瞪了瞪眼:

“你說我們會不會像這具無名屍骨一樣?!

被這個假縣令,埋在了某個荒郊野外?”

張丹青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慌什麼?!

送我入京城的兩個衙役已經前去徽州知府報桉了!

相信要不了兩日,徽州知府衙門就會有人下來。

甚至知府大人都會有可能親自來婺源一趟。

而我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儘可能的拖延時間。

爭取拖到徽州知府衙門來人。

大家也不要慌,反正慌也解決不了問題。

不如靜下心來,把這具屍體的身份和死因搞清楚。”

郭文俊一臉的無語,撅著小嘴巴,抱怨說道:

“可這具屍骨,都已經啥都不剩了。

我們又怎麼能知道他的身份和死因呢?”

張丹青不慌不忙,剝去死者身上的絲綢。

屍骨上面依然可見一些,零零星星的還未來得及骨化的人體組織。

檢驗了身體各處骨骼沒有明顯的外傷痕跡之後。

便打算著重的檢驗一下,帶回來的屍骨附近泥土。

以及死者的頭顱骨。

屍骨周邊的泥土檢測並無異樣。

只是頭顱骨檢驗的時候便發現了明顯一些端倪,用熱水輕輕一泡,顱骨裡面的便流出了大量泥沙。

站在旁邊靜靜觀看的陳安不由驚呼叫道:

“這……頭顱骨裡面竟然流出了這麼多的河沙?

這是為何呢?”

還不等張丹青解釋。

身後杵著柺杖的趙勁松便捋了捋發白的鬍鬚,一副表示我懂的樣子,便在陳安面前炫耀起來:

“顱骨內有河沙,便可說明死者生前應該是被墜入河中活活溺死的。

只是不知,到底是死者本人墜入河中溺死,還是被人摁入或推入河中溺死。”

張丹青微微笑了笑:“顱骨內有河沙,並不一定就是溺水而亡。

還需得認真檢測以後,方才能得知。”

說罷拿起了那些河沙仔細聞了聞,又仔細用手指撥了撥,反覆的仔細觀看。

張丹青皺著眉頭驚呼:

“這不是河沙!

這應該是旱沙。”

陳安有些吃驚的望著他手中攤著的沙子,滿臉狐疑說道:

“這……

不是吧?

河沙和旱沙,這也你也能分清楚啊?”

張丹青點了點頭,一臉凝重說道:

“河沙與旱沙還是有些不同的!

普通的旱沙也叫土沙,旱沙就是沙土裡的沙,外表看上去像泥土,發黃,沙粒粗一些,而且夾帶有很多灰土。

河沙產自河中,泛青,沙細膩乾淨,大多情況下會含有水分,而且河沙之中,多含有琉璃狀碎粒。

並且由於在河道之中經過常年沖洗摩擦,質地比較平整,甚至有些還有些泛圓。

這些特徵,都是普通的旱沙土沙所不具備的。

而我手中的這一捧沙子,可以很明顯的看出。

這些是普通的旱沙而已,並非河沙。

也就是說,這屍骨的主人,並非在河中溺死。”

趙勁松有些狐疑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他手掌中的沙子。

形狀外貌果然如此。

心中不有更加的疑慮起來:

“那他是如何死的呢?”

張丹青不言不語,倒也並不急著回答。

而是直接開啟那顆頭顱骨。

一臉興奮的指著頭顱骨裡,笑容可掬說道:

“你們看到死者口腔裡的舌骨了嗎?

有明顯骨折現象。

這足以說明,死者並不是溺死的。

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突然遭到被人勒住脖子的時候,死者便會拼命的掙扎。

舌骨也會出現,窒息相關的機械性骨折。”

聽得張丹青如此講解。

眾人齊齊鄭重點頭,對他的推斷佩服的五體投地。

趙勁松也留著自己的發白鬍鬚,略作沉思:

“眼下雖然知道了死者的死因,可為何他的顱骨之中會有這麼多的泥沙呢?”

將手掌中的泥沙,放入一張紙專門收好,張丹青嘿嘿一笑: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兇手非常的狡猾。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一定讀過宋朝提刑官宋慈的《洗冤集錄》。

知道這麼一個,溺死者口中會有泥沙的細節。

便在殺害死者之後,設法在死者的口中,摻入了大量的沙子。

然後找個地方潦草的掩埋。

或許在他看來,婺源這種地方。

氣候比較潮溼,多雨多霧。

屍身會很快的,呈現白骨化。

一旦化為一具白骨,即便是被人挖了出來。

不仔細的午作和捕快,包括斷桉官員,都會下意識認為,這具屍骨的主人,會是不小心溺水死亡的。

畢竟婺源的這種地方,簡直可以說是水網交織,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河流和溪水。

每年淹死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冷不丁的有個淹死的人,斷然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和注意。

但他偏偏忘了,地面上隨便剷起了一堆旱沙,

和正常的河沙還是有的明顯區別的。

他這麼做,恰恰是欲蓋彌彰。

反而將他給暴露了出來!”

眾人聽得如痴如醉,口中也直呼學到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熱烈掌聲。

婺源知縣廖懷年,讚歎不已的拍掌走近殮房大門。

“精彩精彩,俺自打做婺源縣知縣,這麼些年來,還真沒有斷過如此的精彩桉子。

丹青先生敏銳過人,簡直是堪稱明察秋毫。

俺佩服的緊呀!佩服的緊啊!”

眼見婺源知縣廖懷年,冷不丁的帶人闖入。

眾多舉人明知他是假冒的知縣,偏偏不知道他準備要幹嘛!

心裡不由得更加的拘謹和緊張起來。

紛紛往裡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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