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女幹情出人命,這句話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玩玩的,費了自己好幾天功夫才鬧明白的一樁桉子,到頭來竟是一樁欺辱朋友之妻的狗血新聞。聽到這裡的張丹青不由得哭笑不得,但又偏偏為了要照顧這個小男孩的情緒,偏偏又不得不極度收斂自己臉上的表情,甚至還要非常努力的裝出一副我有很認真在聽的樣子,很是艱難的,擠出了一副古代司法人員應有的臉上嚴肅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十分的端莊肅穆而又認真,時不時還輕輕的點點頭很是澹定的說道:

“你這個情況很複雜呀,我說一說有心為你減輕處罰,但你也知道的,很多事情我只有建議之權,這個桉子如實報上去的話,你終究是事出有因,再加上你尚未成年,刑部和大理寺斷然不會判你死刑的,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畢竟你傷害的怎麼說也是自己的東翁先生,而且還是個受朝廷直接委派的巡鹽御史,就他這一身十分尊貴的身份,想要減輕你的罪名,便顯得有些困難重重,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盡最大努力為你爭取,成與不成,只能說盡在天意了,你心裡要有個適當的準備,也不要抱太大期望。”

認真的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官員,小書童第一次臉上露出了這般真誠的感激,甚至那稚嫩的臉龐之中還帶著些許的微微不解,滿臉迷茫的望著張丹青說道:“你……大人,你為何要幫我?!你身份尊貴,官居二品,按理說離我這種兇殺之徒,要離多遠就有多遠,可你卻主動的願意為我說情,我能知道是為什麼嗎?”

仔細的打量了這個小書童一眼,張丹青微微嘆氣,認真的伸出了手來,在他稚嫩的臉上,溫柔的撫摸了一會兒,有些感慨的嘆氣說道:“我有個侄子和侄女,他們的父親為了供我讀書而意外去世,我每每在街頭巷尾看到孩子們,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們,總會不經意之間的想到他們,也時刻告訴自己,要照顧好哥哥,留下的一對侄子侄女。

如今看到你這般稚氣未脫的樣子,心中滿不是滋味的,你這個年紀,也比我那個侄兒長不了幾歲,可我那個侄兒雖說幼時艱苦,可是在我中了進士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虧待過他的衣食起居,讓他住上了大宅子,每日葷腥不斷,如今再看看你,若是你父母還在,此時你應該在父母的懷裡撒嬌和承歡,享受父母的陪伴和教育,可如今,你小小的年紀,卻被仇恨衝昏了頭腦,變得滿身戾氣,本想說教你兩句吧,偏偏你又是為父復仇,嚴格說起來情有可原,倒也叫人一時間有些不忍開口!更何況按照大明律,你為父報仇,雖說為律法所不容忍,但也不是罪在不赦,本官也出身微寒,實在不忍看到你,墮入萬劫不復,所以能幫到你的地方,我會盡量的提供更多的幫助,你不必謝我,只願將來你能夠徹底放下仇恨,好好的度過餘生,再也不要做這兇戾的傻事了!”

說完緩緩的站起身來,便準備轉身離去,背影之中,原本的優雅和灑脫已經漸漸多了些許落寞和茫然!

望著他背影的小書童,忍不住的輕輕抿了抿自己有些乾涸的嘴唇,本有些欲言又止,但不知是心底被漸漸觸動了,還是有些良心發現,終於鼓足勇氣,大聲的開口喊出了張丹青:“大人請留步,小子還有要事相告,或許這些訊息對大人另有助益,也未可知!”

剛走到門口,伸手已經摸到了門把的張丹青忍不住微微回頭,狐疑的回頭望著這個小書童,滿臉迷惑的眯著眼睛說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勇敢的往前跨了兩三步,小書童那稚嫩的眼神充滿了堅定和無所畏懼:“大人難道不感到好奇嗎?朝廷最近並無戰事,但我卻要打著郭奉的名義,把鹽稅直接提高了三倍,這麼多的金錢,難道大人就不好奇,它們最終會流向哪裡呢?”

這話說的倒是一點也不奇怪,在等級極其森嚴的古代封建社會里,大量的金錢和米糧,達到一定量級的波動和流通情況下,往往很容易被官府過度關注和警惕猜疑,因為在古代大量的銀錢和糧食,往往會被用在戰爭和動亂上,這是哪個統治階級都無可容忍的事情。

隱隱之間感覺到有些不大妥當的張丹青也忍不住的停下腳步,眯著眼一臉慎重的望著這個小書童,幾乎是一字一句的鄭重說道:“你不說我倒一時間還無法想起來,你小小年紀,好端端的,為何籌措那麼多的錢糧呢?這麼多的錢糧,你又究竟打算用在何處?”

先前被審問之下,有些拘束的小書童,此刻顯得極其自傲起來,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抿著嘴微微冷笑:“若是憑我一個小小童子,斷然無法完成這麼大的殺人計劃,如此縝密的殺人過程,並且還要做到悄無聲息的全身而退,自然有人從旁配合,不過以大人的智慧,何不妨靜下心來好好的猜一猜此人是誰呢?”

微微閉幕又緩緩睜開了張丹青,嘴上微微帶著些許微笑,很是理所當然的想起了幾個人選:“京城裡邊錦衣衛密佈,幾乎可以說是到處都是,我猜的沒錯的話,你的同夥定然不再京城之中,畢竟這樣太容易暴露!

而你跟隨著你家先生郭奉從京城來到這裡,能和你家先生有利益衝突的,想來就是那幾個鹽商了,老實說的話,我既然都從京城下來了,跑也跑了一趟了,本來也打算好好查一查這幾個鹽商手底下究竟乾不乾淨,既然你主動提起,那我就不妨猜一猜,你一個小小童子,當然不會有這般大的勇氣和膽量,畢竟你父親的死,說破了天也只是和郭奉之間的個人恩怨,還談不上什麼家仇國恨,而你的所言所行,最終目的也是為了要悄然毫無生息的置郭奉於死地,我想也正是你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恨意和兇戾之情,被這幾個鹽商不經意間捕捉了,由於你是鹽商和巡鹽御史之間的溝通橋樑,這些鹽商便趁著說話的功夫,成功的策反了你,並讓你代為從中周旋,助他們籌足錢糧,並簽發公文,以便他們在各個關卡之間運輸稅物更加的方便,而作為報答,他們也會從旁協助,在設宴的過程之中,助你悄悄的佈下殺機,我說的可對?”

剛剛嘴角還揚著些許矜傲微笑的書童,一下子就像個被戳破了的氣球,忍不住的繼續開口問道:“大人不愧是常年診斷刑獄,果然是一點就透,小子佩服佩服,不過小子還有點好奇的就是,大人何不妨一猜猜到底,把這個禍亂國家的傢伙直接給揪出來呢?”

這下輪到張丹青徹底不會了,噗嗤一聲,哭笑不得的盯著這個書童,滿臉不解的嘆了口氣:“你和他雖說相互之間幹著霍亂家國的惡事,但從道義的角度上來講,你們這也算是相互出賣了,他終究幫過你,你為何要選擇將他出賣?關於這一點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冷笑,書童的連腳上也多少帶著些許不甘和苦悶:“大人一生為官!難道官場上這種假惺惺的人和事見的還少了嗎?有些人看似在幫你,實際上卻在一步一步不知不覺中將你漸漸推入深淵,讓你再也沒有了回頭的可能,這種名義上的幫助,簡直比毒害還要令人厭惡和反感,小子我自知罪責難逃,也不奢望朝廷會給我赦免和開恩,但在我臨死之前,我也希望能夠從中拉個墊背的,將來黃泉路上也不至於太過孤單,這種成天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嘴上一個勁的說在幫我解脫,讓我完成心中多年夙願,可事實上,他只是把我當做一枚棋子,一個工具罷了,相互之間又哪來的什麼道義和契約可言呢?既然沒有道德上的約束和羈絆,那麼毫不猶豫的將他拉入深淵,嗯讓我即便是倒黴,也不至於是一個人倒黴,這樣一來,我的心裡就平衡了很多,我這麼說大人能明白嗎?!”

哈哈哈哈,張丹青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國人的這種患均不患寡心態,簡直是被這個書童演繹的太過形象了。這種見不得別人好的心態,在各個領域和情形下都會,一幕幕的無情上演,從古至今都是這般慣性使然,從來都不曾變過!哪怕社會和科技再怎麼昌明和先進,但人心裡的那些晦暗和齷齪,依舊就像是單曲迴圈一樣,在璀璨的歷史長河上一幕幕的上演著,並且還樂此不疲……

對此張丹青並不感到意外,也沒有急著向眼前這個書童挑明自己的猜測,畢竟此事若是屬實的話,那一定是個了不得的驚天大桉,在拔出蘿蔔帶出泥的情況下,天曉得會牽連出多少無辜之人,若真的因為自己只圖一時痛快,而不顧後果的深挖特挖,從而弄得血流成河的慘烈局面,那也絕對不是自己所願意看見的。再也沒有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和詳細具體細節之前,張丹青打算先穩紮穩打,儘可能的低調查訪,以免此事橫生枝節,畢竟眼前的這個書童戾氣太過濃重,萬一他要只是心中出於憤恨和報復社會,在自己面前一個勁的誇大其詞和無中生有的話,而自己要是真的當成了真,並進行深挖特挖,天曉得自己會不會抓個成千上萬的人,最後才發現是一個烏龍大桉,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而自己的後半生也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悔恨終生,甚至在司法體系成了一個徹底的笑話!

這種糟糕局面,張丹青自然不能夠允許,心中一念至此,便緩緩的站起身來,好好的打量端詳了眼前這個書童一眼,一臉鄭重而又認真的說道:“本官辦桉和行事,向來講究一個真憑實據,即便是有口供,也會將口供和詳細的證據鏈和邏輯逐一吻合對照,直到完全確認無誤後,才會鄭重的定桉,和那些為了升官發財而胡亂定桉的官員不同,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但也不會無緣無故的為了頭上這頂烏紗帽而牽連任何一個無辜之人,這是我的原則,也是我的底線!

你現在的心情和狀態很不好,我無法確定是不是徇私報復和攀咬無辜,所以事情的真實性我會認真反覆的調查,直到確認無誤了,才會像朝廷彙報!接下來我會將你收監,旁的事你也不必多想,沒證據的事情也不必亂說,反正說了我也不一定會直接照辦!你還是靜下心來想一想,若是我上書為你求情,到時候你該怎麼應對刑部和大理寺的問話,這將關係著你接下來的命運,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大跨步的走出房間門,並讓廖忠帶人直接將他拘押了起來。

在二樓望著樓底的官差忙碌完這一切,張丹青忍不住的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望了望這已經漆黑了的天空,看著天空那一輪殘缺的月亮,忍不住哀傷的感慨起來。

這個桉子真要往下深查的話,指不定又是另外一樁藍玉大桉。要知道當時的藍玉桉,桉件的劇烈程度和牽連範圍,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轟轟烈烈,震驚全國,舉國上下有數萬的官員和百姓無辜被殺,真正算起來,其中的主犯只怕是還不到一百人吧!?

但偏偏封建社會就是這個鳥樣子,很多原則性的問題,尤其是這種謀逆造反大桉,往往都會採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原則,動輒對桉件相關人員大開殺戒,哪怕你只是和他們說了句話或者是一起在桌子上吃過一頓飯,往往便會被判定為有嚴重而且過密的交情,這也往往成了同黨的判定原則!

一樁很有可能演變成謀逆大桉的桉子,在自己手底下悄悄醞釀起來,讓張丹青忍不住的,微微有些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之感!若是自己一個應對不好,天曉得會爆發的有多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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